中国四十年代的著名长篇小说《围城》多次在涟源新华书店重点展销，很幸运，买到了2009年3月北京第十九次印刷的版本，这是最新的版本，加印了作者钱钟书夫人杨绛女士亲自写的《记钱钟书与〈围城〉》的文章，看完《围城》，想起去国立师范学院（以下简称国师）旧址（现在涟源一中）考究一番，包括国师教授们租住过附近民宅，从实际上更好地理解小说《围城》故事情节，尽管故事是虚构的，但作者写的就是国师，写的就是在国师工作的教授们。生活的真实成份有多少呢？当然，一篇名著的诞生，是不容易的，去读懂它也是不容易的，为此，我常拿着《围城》，想着蓝田的光明山，想着国师，去寻找那些过去的故事，并把读得的，看得的一些东西整理出来，与爱好《围城》的文友交流。
一
《围城》名称的考究。小说里专门讲到“围城”二字的地方不多，第一次提出“围城”二字的人是小说中褚慎明先生和苏文纨小姐。哲学家兼诗人方鸿惭、诗人赵辛楣、诗人苏文纨、哲学家褚慎明、诗人董斜川酒馆作沙龙聚会，这些留洋派知识分子大谈哲学、诗歌，说大哲学家没娶过好太太，苏格拉底的太太就是泼妇，又说起关于Bertie结婚离婚的事。褚慎明说了一句英国古话，结婚仿佛金漆的鸟笼，笼子外面的鸟想住进去，笼内的鸟想飞出来；所以结而离，离而结，没有了局。喝着葡萄汁的苏小姐应口，法国也有这么一句话。不过，不说是鸟笼，说被围困的城堡，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城外的人想逃出来。
我也看了十集《围城》电视剧，有多种版本。因为《围城》是1946年写成，1947年在上海初版，当年就被上海晨光影剧团拍成了电视连续剧，尔后美国、法国、德国、日本、台湾等地拍成电视剧，1980年被我国人民文学社、苏联拍成了电视连续剧。人民文学社版的十集电视剧字幕开头有一句主台词，“围在城内的人想逃出来，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对婚姻也罢，对职业也罢，人生的愿望大多如此。”众人看了也许认为这是“围城”的含义，我认为这也不错的，但不完全正确，因为从这部小说全部内容来看，钱钟书先生曾留学英国，他写的人物是留美、留英、留法的博士生或其他之类的研究生，写的故事事实是这群留洋派知识分子寻找工作职业，寻找婚姻自由的故事，写的地方不外乎是留洋归国外国邮轮，香港，昆明，上海；小说中心是首所国立师范学院，学院址地在湖南涟源蓝田镇（原为安化蓝田镇）。小说里原文是这样的：“学校草草创办，规模不大；除掉女学生跟少数带家眷的教职员以外，全住在一个大园子里”，“摇篮也挑选得很好，在平成县乡下一个本地财主的花园里，面溪背山”；“离学校不到半里的镇上，一天繁荣似一天，照相铺、饭馆、浴室、地方戏院、警察局、中小学校，一应俱全”。小说里的“平成县”就是安化县（涟源市是解放后由安化、湘乡等县分出来成立新的编制县。），“大园子”就是今天的涟源蓝田光明山的李家大园。
小说里的人物全都集中生活在上海城和蓝田的国立师范学院。如方鸿惭及其亡妻周淑英、恋人苏文纨、唐晓芙，看过的对象张小姐，妻子孙柔嘉的父母全住在上海城并在当地报社、银行、学校工作生活。上海城是世界大都市，因为旧中国曾被沦为帝国主义列强的殖民地，造成了上海有多国租界的历史，中国人自己不能完全管理自己的上海。钱钟书写此书时，发生了日寇侵华战争，中国大片土地沦丧的日寇的铁蹄之下，民不聊生，贫困不堪，处水深火热之中。因为战争需要，补充救国人才，在战后创立首所国立师范学院，又名为国立三闾大学。作者以校长高松年为中心展开对办校创业史、聘用人员的职称（教授、副教授、讲师、助教），竞抢科目，选择班级，评定工资等级，报销旅差补贴等关系老师先生们切身利益的大事。小说也叙述了该校引进欧美大学的导师制，推广“新生活运动”，把导师制与带学生吃饭联系，弄得老师学生笑话倍出，故事不断，真是外国的好东西到中国没有不走样的。高校长是个行政管理严厉的人，他的眼睛与老虎、狮子的眼睛有着相似之处，好象一个三百瓦特灯光，射得教授们不安，见过高校长，大家的灵魂像给蒸汽碌碡滚过，一些气概全无，是一个典型的国民党忠实文化走狗。这所大学是国民党高度统治的文化校园，容不得任何赤色分子、赤色书籍的存在，但赤色的美好的文化绝不是封杀得住的。这群年轻知识分子正是在这个时候这种背景下在高校长的统一调令下，自由进出和选择在这所大学工作的职业，寻找自己的爱情。作者对这些进出学院的教职员身上发生的各种精彩故事进行艺术加工，人物的塑造后构成了精彩的小说，引读者入胜。
“围城”的含义或者名称有三方面的意思。其一，“围城”含义是由上海城被日寇沦陷，上海的一切被日寇掌管，在上海生活各界人士完全丧失了中国人的民族自尊心和生活自由。上海是小说人物生活的老家，所以，有些读者说，“围城”实指上海城。其二，“围城”含义是为了保护一切学校、教授学生转战进入战后安全山区继续办学，防止日寇杀戮，中国抗战军队各保护的防线，又将一些民生企业、学校等围了又防，防了又围。学校好象一座被围的城，创办在涟源蓝田镇的国师就是年轻留洋派知识分子择职教书、谈婚论嫁的地方，可以根据自己意愿找关系出去、进来这所大学，也可以根自己的心愿选择对象。那么，“围城”的真正含义就是国师这所知识之城！其三，按照小说所收集归纳所有熟悉的见闻材料和人物素材，无论是国外的经历也好，无论是上海的经历也好，无论是蓝田的经历也好，无论是钱钟书亲身的经历也好，以国师这座大学里进行小说上虚构和捏造，完成了《围城》这部著作。国师是座知识城堡，蓝田镇是钱钟书夫妇孕育写作《围城》时间最长的地方，其中蓝田7年、溆浦1年、南岳1年。把蓝田镇叫作“围城”也在情理之中，现在也有许多文人学者为了纪念钱钟书先生，自发地把蓝田镇叫“围城”。我个人认为第二点、第三点意见，从学理上讲第二点意见好，从地方上讲第三点意见好。与各位《围城》爱好者磋商。
二
《围城》人物的探究。小说里的人物出场有名有姓的人有50余个，还有一些无名无姓的人物，法国警察、小孩、灰布军装女同志、校工等。法国邮轮上孙太太、孙先生、苏小姐（苏文纨）、鲍小姐、方鸿惭、阿刘等，回上海后有前岳父任点金银行汇票行周厚卿总经理、周夫人。由周家介绍的第一个对象张小姐，苏小姐的父亲政务院参事苏鸿业、唐晓芙（唐小姐）、赵辛楣（教授和政客）、苏小姐的丈夫——留英剑桥大学曹元朗，同学董斜川（政客兼教授）、褚慎明（哲学家），方鸿惭的家人有方遯翁、方老太太、二弟方鹏图、二媳妇、阿丑、三弟方凤仪、三媳妇、阿凶，国立师范学院校长高松年、训导长李梅亭、国文系汪处厚主任、汪太太、历史教授陆子潇、女生指导兼教育系讲师范小姐、历史助教刘小姐，方鸿惭的妻子孙柔嘉（外语助教），女佣人李妈、孙的父母孙先生、孙太太、妻弟、孙小姐的姑父母陆先生、陆太太。
人物表是以留学英国博士方鸿惭为中心展开的。依笔者浅见，这是一部只有男主角的长篇爱情小说，男配角应该是赵辛楣了。如果要定女主角的话，孙柔嘉和苏文纨都可以(该电视剧定了一个男主角方鸿惭，一个女主角孙柔嘉)。苏文纨活动在法国邮轮归国途中到方鸿惭接到高松年校长的去国师任教的请帖前那一段生活，主要描写了方先生与苏小姐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生活，那一封封之间火热的情书，那一个个缠绵的电话，把一个临城主宰女性心理、一个高攀胆小男性心理展现读者眼前。作者把方与唐之间单相思式的恋爱，也有火热的情书作证，宣告方先生受到封建门第观念影响下注定恋爱的失败。在婚姻与职业矛盾多变中，方先生的一片痴心只好放在追求自己的事业。演绎了蓝田国立师范学院报到并任教的校园戏、香港结婚、回上海探亲的故事。小说又虚构了女主角孙柔嘉，在辛楣戏弄方、孙两人，孙小姐第一次对方先生脸红，方先生对孙小姐脸红，描述成法国饭桌冲酒的凉水，在水里冲一点红酒，整杯水变成淡红色，像是女孩子第一次有男朋友的心境，虽说不上是爱情，只是一种温淡的兴奋，为他俩的爱情戏作好浓厚的垫铺。作者这样匠心独具的安排，通过这独特的文学笔法，一个新的爱情女主角出场了。从戏的轻重来看，小说共有九章，1—9章整篇写了男主角方鸿惭，1—4章写女主角苏文纨，5—9章写新的女主角孙柔嘉。如果只定一个女主角，是不公平的。读者在小说的第八章，苏文纨、唐晓芙两姐妹和方鸿惭、孙柔嘉夫妇在香港赵辛楣家巧妙碰上了面，作者故意没有把曹元朗放在碰面会，使得小说里的方与苏、唐、孙的婚姻爱情故事由波澜起伏走向高潮，爱情戏中那种“吃不到葡萄是酸的”意味，反衬出自由恋爱婚姻经过一段波折后，终会有成功的希望。此刻，苏文纨变成了曹太太，孙柔嘉变成了方太太，四人在一起时，方鸿惭由怕见到一直用手紧握着椅子的靠手，苏文纨在拉方太太的手时，仿佛伸指头到热水里去试试烫不烫，脸上的神情仿佛比方太太高出一个头的人拉手，人心隔肚皮，折射出恋爱葡萄酸的韵味，真是往事如斯，情谊可变，人生如梦。
那么小说中其他人物对方鸿惭有什么作用呢？一句话，其他人都是陪衬的角色。赵辛楣是侠义式的知识分子，高松年是事业型的知识分子，褚慎明是滑稽式的知识分子，汪处厚是开放豪气型知识分子，韩学愈是势利型知识分子，他们不仅给学生们传道授业解惑，而且在战乱年代教授为人师表，勤于教学，维持家计。譬如曹元朗是实惠型的知识分子，钱钟书先生当一次好媒婆。曹元朗先生十四行诗《拼盘姘伴》，当他们读到“圆满肥白的孕妇肚子颤巍巍贴在天上”，把孕妇肚子喻为满月；“这活守寡的逃妇几时新有了个老公？”，把逃妇喻为嫦娥；“污泥里夜莺在歌唱”把夜莺喻为蛙；“最小的一棵草参加无声的呐喊：Wir sind!”,Wir sind 是什么呢，是一切充满生命！结果曹元朗凭着这一首诗赢得了苏文纨的爱情，他俩结婚了，在重庆至香港飞来飞去，成为了一对幸福的鸳鸯。钱钟书先生以优美淋漓的文笔做媒婆的确没有亏待美丽高傲的苏文纨，也没亏待诗才满腹的曹元朗，两位留学英国的诗人终成眷属，才子配佳人。曹元朗借苏父之力做上了重庆管理物质公司的一位处长，妙曲成双，读者也莫不为之叫好！
方鸿惭是一个自由恋爱型的知识分子，还是一个在封建愚昧下的开放青年？笔者认为两者兼而有之，方鸿惭扮演着三角恋爱的时髦知识青年，在小说前半部分与苏、唐三角恋，后半部分与刘小姐、孙小姐三角恋，最终与孙小姐恋爱成功结成夫妻。名著《红楼梦》中的贾宝玉是男主角，是戏中核心人物。林妹妹等一群丫环美女天天围着他转，心呀，宝呀，爱呀，情呀，成了戏中人物的主餐，那是古代国家安稳时期皇家贵族、大庄园主的贵族生活。方鸿惭碰上的国破家衰的抗战动荡生活，他的桃花运一直不坏，法国邮轮与澳门葡萄牙混血女私开舱房过夜，在上海生活，时时有热心的媒婆相约，天天有女同学或女大学生献吻呢喃，多角恋爱毫不在乎，在留洋的同学之中享有桃花王子之称谓，活象一个贾宝玉！但贾宝玉是悲剧，死了，爱情失败了；方鸿惭不是悲剧，活着，爱情成功了。方鸿惭的成功爱情戏发生在国师，孙柔嘉是位上海的弱小姐，吃得上苦，从沪一路过来，赢得了男旅伴的尊敬。孙小姐是块洁白无瑕的白玉，因为作者没有给孙小姐抹上一点黑，还说了一大通优点，说她脸容易红、脾气好云云。方鸿惭因辛楣开玩笑孙小姐在心里种了根，她妩媚不稳固，妩媚得勉强，喜欢她的好脾气走不开了。如孙小姐不为热烈追求者陆子潇所动，在陆频频向她写信，一封未回，向其父写信，仍未所动，显示出一个未婚女子小有的慎重。方鸿惭在与刘小姐的对象中，由于赵辛楣的打扰，救下了方先生对孙小姐的好感情。为了摆脱陆子潇，方鸿惭把唐晓芙退回自己信的方法告诉了孙小姐，要其类似炮制把陆子潇写的所有信全部包好退回，孙小姐感激方先生教了好法儿，方鸿惭得了夸奖又出了口气，两全其美。孙小姐与方鸿惭没有写过一封真名求爱信，却恋爱成真，他俩的爱情表白全在意会，不在言传。如鸿惭到外国语文系办公室，“孙小姐在看书，见了他，满眼睛都是话”。这“满眼睛都是话”六个字把孙小姐对方鸿惭的恋情表述得淋漓尽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种超脱自然的爱情美！方、孙在香港结婚后，回上海拜见双亲，才知道理想与现实的差距太大了，爱情理想主义者大皆有之，随不知婚姻是建立在爱情之上，婚姻还建立在必需的物质生活条件上的，如房子，家俱，工薪等，这些要素缺一不可。他俩人回上海，在双方父母、亲戚的帮助下分到了房子，买回了家俱，找到了一份工作，爱情甜甜蜜蜜。后来，由于战争带来的经济潇涤，贵族阶层经济衰退，贫民阶层经济困苦，他俩正处在两者之间，两人的工薪满足不了购房购物请佣人的需要。亲人的埋怨，生活的苦恼等随之而来。方鸿惭觉得爱情的甜蜜淡化了。方先生等孙柔嘉睡熟了，回想着爱而得不到的唐晓芙，怕苏文纨，诱惑的鲍小姐，她们对自己的恋情一个个全死了，也好像一江春水向东流！方鸿惭与孙柔嘉不是爱情的悲剧，但逃不脱爱情的忧愁，也逃不脱经济困境的伤心！
你想，当时严峻的内外环境，前方有日寇血腥的杀人放火，后方见的是老百姓的贫穷落后，逃灾避祸。国师有许多抗日爱国的知识分子，是国家不可忽视重要阶层，后来有许多知识分子参加了新民主主义建设和社会主义建设，起到巨大的作用。小说中的方鸿惭的女人缘就是在这种境况别别离离，分分合合，与寻找工作、与家人处世发生着心里和现实的碰撞摩擦。恋爱中的爱情的死亡、爱情的失败，爱情的躲避，爱情的追逐，爱情的开花，爱情的结果，以及爱情被生活的潮弄！这就是钱钟书先生塑造了以方鸿惭为代表的男性留洋派知识公子求偶现与社会生活现实发生冲突而产生的典型形象。钱钟书把方鸿惭放在这样一个恶劣的内外环境中谈恋爱、找事业、求生存，阐述了高级知识分子求职观和对待个人生活的观念，由此而及对待同学亲友关系的观念，对待双方父母家庭的观念，对待国家危难的观念。告诉了大家，高级知识分子是有血有肉的人不是抓摸不定的神！也告诉大家高级知识分子在旧中国不会受到重用，也不会找到好的出路，他们有辛酸，有苦楚，那就是旧中国存在着不可置疑的黑暗！
三
《围城》主旨的探索。小说的主旋律是实行曲线救国，是抗日救亡的教育史诗，是旧中国高级知识分子以学成归国、不作亡国奴、教育救国、甘于吃苦的史诗！《围城》是一部好书，关健在于作者是以方鸿惭封建式青年知识分子，变成留洋派知识分子，变成爱国知识分子，向知识的方面转化，向进步的方面转化。方鸿惭追求的“恋爱结婚”“生活工作”两根主线贯穿整篇小说，那些大学外的教授在抗战中并没有生长在理想主义的王国，许多人不得志，许多人找不到工作，只有大学里的教授才是幸运儿！可喜的是面对现实，许多人不知不觉投身在抗日的洪流之中，变成了抗击法西斯文化精英，影响着全世界。作者利用方鸿惭各个时期生活背景，特意安排了不管相识不相识，不管年纪大年纪轻，歌颂了这些黄皮肤黑眼睛的中国人反对汉奸，爱国护家的忠诚行动。小说专门写了“方老先生因为拒绝了本县汉奸的引诱，有家难归，而政府并没给他什么名义，觉得他爱国而国不爱他。”学成归国之人自有他们的理想和奋斗：“照例每年夏天有一批中国留学生学成回国。大多数是职业尚无着落的青年，赶在暑假初回中国，可以从容找事。”“他们天涯相遇，一见如故，谈起外患内乱的祖国，都恨不得立刻就回去为它服务。”“船走得这样慢，大家一片乡心，正愁无处寄托。”大家不甘作亡国奴，“把刺刀磨尖当笔，蘸鲜血当墨水，写在敌人的皮肤上当纸。”
因为那是二战时期，德国的粹纳和意大利的法西斯军队在欧洲战场迅速升级，日本军队侵占我国东北大片土地，钱钟书先生在小说中巧妙地利用人物故事细节来潮笑墨索里尼和希特勒，“他倒不好象意国统领的拍桌大吼，或德国元首的扬拳示威。”他在大学演讲时，大谈西方的梅毒和鸦片，这是侵害中国人最可恶劣的东西。他心里愤慨中日战事，自有诗在胸中发出，“直凝天尚醉，欲与日偕亡”。教授们对蒋介石抗日不抵抗政策，围剿红军打内战不满，“大家照例称好，斜川客气地淡漠，仿佛领袖受民众欢迎时的表情。”中国绝大多数民众反对打内战，消耗国力，决不让日本人占便宜，对蒋介石的态度自然不会热情。方博士在上海的点金银行谋了一份职业，为了教学，辞掉优越舒适的银行工作，离开上海，前往湖南省涟源市蓝田李家园国立师范学院聘教，学院是1938年刚着手组建的大学，高松年是该校的首任校长。高松年为方博士送达聘书时，方博士对赵辛楣说，“我该好好地谢你，为我找到了饭碗。”赵辛楣道，“哪里的话，应当同舟共济。”方鸿惭、赵辛楣、李梅亭、顾尔谦、孙柔嘉五人在去国师的路上，遇上日机空袭，要死里逃生。原来他议论的城内的人要逃出来，城外的人要冲出去之类的话，又在影响着这群人，冲到哪儿去，逃到哪儿去呢。方鸿惭认为“围城’二字非常能形容他自己的人生万事。他们一路吃苦，从沪坐船沿江而下，进入江西，坐公路车入湖南，从邵阳到蓝田的国师全是山路，没有汽车，改坐轿子。投宿村子，没有床铺，只是放几叠干草，就睡在稻草上。累了就睡，醒了赶路，一步步赶到了绝非战略要地的依山依水的蓝田李家园。《围城》小说的大半个篇幅，写的就是方鸿渐等教授们寻找职业、奔波充满硝烟弥漫征途的忙碌缩影。
十里洋场到小镇乡间，生活落差有天壤之别。红头发的美国人韩太太随历史系主任韩学愈来学校，他口口声声爱中国，说起中国的起居，没有纽约方便。当时的蓝田镇交通极不发达，经济贸易十分落后，物质交流非常不便，上海的美味佳肴在这里是难得见到了，即使是小镇的盛宴也只从乡下老百姓购进的一些猪肉，其中牛肉、羊肉是很少见的，其余是一些白菜萝卜之类的疏菜，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样。一些教授因为教学繁忙，经常吃上又冷又硬的包饭，真是吃到的怕在胃里作酸，没吃到的饭在心里作酸。还有人说，小镇的饭菜一吃就腻，中午的饭刚吃完，下午4点肚子有点饿，想到晚饭，嘴里一阵潮润，大概是菜里的油也不足，也难怪一些教授经常喊，讨厌，讨厌，我累得很，就想早点睡！尽管这样困难，国师在蓝田坚持办下来了，也流传着教授学生们的吃苦耐劳勇敢精神。如该学院女生指导和教育系讲师的范小姐，就喜欢看爱国的名话剧，如剧本里对话句子“咱们要勇敢！勇敢！勇敢！”，“活要活得痛快，死要死得干脆！”，“黑夜已经这么深了，光明还会遥远么？”范小姐在句子旁边打了红铅笔的重杠，默诵或朗读着，好像人生之谜有了解答。
追求孙柔嘉的陆子潇在方鸿惭的房里看见一本《家庭大学从书》（Home Hniversity Library）小册子，是拉斯基（Laski）所作的时髦书《共产主义论》。书是赵辛楣丢在那儿的，作者在小说暗示赵辛楣、方鸿惭等教授接触了赤色书籍，他俩成了向往左翼作者同盟的知识分子，赵辛楣离校，方鸿惭的失聘，给国民党的国师的顽固不化，给予了重重的一击。方鸿惭引用在伦敦上道德哲学课里的山羊胡子哲学家的话：在职业和婚姻上，他选择了“另一种人把最好的留在最后吃！”因为一串葡萄，总有最好的一颗，最好的只有一颗，留着做希望，喻示着共产党人领导的红色革命军队，以及广大的爱国的中国人民将会取得最后胜利的希望。实际上，时局混乱，抗战十分危急，战火马上烧到了双峰，1944年迁往怀化的溆浦县，不到1年迁往南岳。由于该院学风，夙称良好，体育第一，服务第一，学术第一，培育成千上万名师范教育人才，许多有志青年学生走向了抗日各个战场，为全民抗日呐喊助威，挥洒热血。抗战胜利后，蒋介石反动军队发动内战，把屠刀对准人民的时候，是最不得人心的，一些学生向往共产主义，站在爱国爱家的人民阵线一边，反内战，反独裁，要民主，要和平，迎接光明中国的诞生！
《围城》文笔的赏析。仔细研读小说，就会发现几种文字风格，一是中国式的英文满篇皆存；二是小说中的心理描述拾拾皆是，三是语言文字细腻女人味浓。钱钟书先生是个男性作家，是江苏无锡人，他的夫人杨绛也是江苏无锡人。两人在清华大学毕业，结婚后双双留学英国，钱钟书获得牛津大学文学学士，然后，两人到法国巴黎大学进修，兼修了英文、法文。他以一个外国文学学士撰写中国小说，外国人的文学作品一般擅长于心里的描述，善于去探究故事人物的语言、行为的细节，写法上以详描见长，其文学深厚素养是有遗传的，祖父辈、父辈是举人、教授，书香门第。小时候从书摊租借《三国演义》，《说唐》，《西游记》
看，读到关公的八十斤重的青龙偃月刀，李元霸八百斤重的铁锤，孙悟空的一万三千斤金箍棒，他的夫人杨绛记述钱钟书对古代小说的那些好汉使用的兵器的斤两记得烂熟，发觉了常人意想不到的真理——一条武术汉子只能在一本书里称雄。
他的创作思路受到外国文学流派的影响。全书的每一页文字以风趣见长，或至少嵌入了一些地道的英文单词，或在描写文人生活巧用一些武士武艺的词汇语言，西文中用，武字文用，足以表达作者的文字趣意。作者在描写方鸿惭与张小姐父亲张先生（银行买办）赏鉴古董时，使用大量的英语单词，一个100余字的自然段，就有6—7处英文，把大银行家与留洋派知识分子对古董盘查比照的情态描述得栩栩如生。如就用那个康熙窑‘油底蓝五彩’大盘做salad dish,他们都觉得古香古色，菜的味道也有点old-time。为了反映国师教授们争抢班级学生授课，描写国师外语助教孙柔嘉要学生以三个人称用英语各造一句，一个学生一口气的背书似的说，“I am your husband. You are my wife. He is also your husband. We are your many husbands.”全课堂笑得前仰后合。另一个理由呢，也许是孙小姐还没有找对象，作者怕方鸿惭恋爱碰壁，利用淘气玩皮的学生压一压孙小姐，为方鸿惭能好上孙小姐，又帮孙小姐出气，设计有其他教授作保，对闹事学生免了开除，记过处分一次了事，真是一举三得。作者以点面结合的手法，简明扼要述说了高校长各个侧面：少不得又把细胞和有机体的关系作第N次的阐明，希望大家为团体生活牺牲一己的方便，云云。听众喉咙里忍住的大小咳嗽全放出来，此作彼继，咳嗽成了集会上静默三分钟和主席台报告后的一种时髦。小说讲高松年平易近人：高松年是研究生物学，知道“适者生存”是天经地义。他自负最能适应环境，对什么人，在什么场合，说什么话。高校长有什么本事，他却这样描述：旧小说里提起“二十万禁军教头”，总说他“十八般武艺，件件都精”；身为校长，对学校里三院十系的学问，样样都通——这个“通”就像“火车畅通”，“肠胃通顺”的“通”，几句门面话从耳朵里进去直通嘴里出来，一点不在脑子里停留。这段话就掺和涟源蓝田方言，从左耳进去从右耳出来，意思是听不进半点或直来直去，教给学生的“强者生存，弱者淘汰”的“生物进化论”，把人类当成生物或动物，反对接受新事物，上段文字莫不具有幽默讽刺意味。
风景和女人是美的。一个男作家，描写手法很细腻很有功夫，是读者有目共睹的。老岳丈周家花园：小园草地里的小虫琐琐屑屑地在夜谈。不知哪里的蛙群齐心协力地干号，像声浪给火煮得发沸。几星萤火优游来去，不像飞行，像在厚密的空气里漂浮，月光不到的阴黑处，一点萤火忽明，像夏夜的一只微绿的小眼睛。他回国就住在周家，前妻淑英病亡，睹物思人给他带来的是思念，低沉，伤心，落泪。令方鸿惭不安的，是同学苏小姐的艳若桃李，爱富虚荣，要其卑逊地仰慕而后屈伏地向她求爱。苏小姐低声说：“Embrasse—moi！”鸿惭没法推避，回脸吻她。这吻的分量很轻，范围很小，只仿佛清朝官场端茶送客时的把嘴唇抹一抹茶碗边，或者前西洋法庭见证人宣誓时把嘴唇碰一碰《圣经》，至多像那信女们吻西藏活佛或罗马教皇的大脚指，一种敬而远之的亲近。完全没有进入恋爱状态的方鸿惭，吻毕的第一句话：“引诱我犯了不可饶赦的罪，我不能再待了”，苏小姐回答“偏不放你走”，苏的心里只有征服的快乐，方鸿惭变成了西方式的男仆，这种吻是没有一点感情的，这种感情是牢固的。大雨的景致写得也很特别：半空里轰隆隆一声回答，像天宫的地板上滚着几十面铜鼓。从早晨起，空气闷塞得像障碍着呼吸，忽然这时候天不知哪里漏了个洞，天外的爽气一阵阵冲进来，半黄落的草木自昏沉里一时清醒，普遍地微微颤动，大地像蒸笼揭去了盖。雨跟着来了，清凉畅快，不比上午的雨只仿佛天空郁热出来的汗。雨愈下愈大，宛如水点要抢着下地，等不及排行分列，我挤了你，你拚上我，合成整块的冷水，没头没脑地浇下来。这是欺负人的雨水，抗战时期下的大雨特别令人打寒噤的，这些教授就是淋着大雨踏着黄泥迎着寒风奔往湖南的蓝田小镇。善于打扮的汪太太的朋友范小姐却不会打扮，作者对她描绘也别有风味。女人涂脂抹粉的脸，经不起酒饭蒸出来的汗汽，和咬嚼运动的震掀，不免像黄梅时节的墙壁。范小姐虽然斯文，精致得恨不能吃肉都吐渣，但多喝了半杯酒，脸上没涂胭脂的地方都作粉红色，仿佛外国肉庄里陈列的小牛肉。别具风格的有层次的外国式细描手法令读者叹为观止，从侧面说明范小姐作为女生指导，可没学会抹粉化装，算是一个正统少有的女知识分子。
钱钟书一边教学，一边著书。钱先生写好了正稿第一个交给杨绛女士看，杨女士学的也是文学专业，精通英语，给作品提意见的任务就一肩挑了起来。笔者猜测这样一个理由，钱先生与杨女士两人在光明山顶散步时肯定一起构思小说的故事情节，晚上在床铺边两人也一起谈论着如何塑造人物，如何运用语言，或者为小说作过文字编辑改动，久而久之，杨女士在《围城》中功劳就显示出来了，掺杂了一种女性化文字美。如小说开头的“红海早过去了‥‥‥夜仿佛纸侵了油，变成半透明体，它给太阳抱住了，分不开身来，也许是给太阳陶醉了”，以“红”字开头给人一自然的美感。据笔者所知，男性作家以“红”颜色写景物极少，女性眼里见彩色居多，男性以刚性见多，柔性见少，钱先生运用了一种典型女性文学手法。在方鸿惭等去蓝田的路上，作者写了艰难的行程中的汽车，虱子，下雨，腊肉，烤山薯，月亮等，我们去细看，更体会钱钟书的心里描写的文字韵味。“开动之际，前头咳嗽，后面泄气，掀身一跳，乘客东倒西撞，齐声叫唤，孙小姐从座位上滑下来，鸿惭碰痛了头，辛楣差一点向后跌在那女人身上”；“饭店女掌柜一手拍怀里的孩子，一手替那女孩子搔痒。她手上的五根香肠，灵敏得很，在头发里抓一下就捉到个虱，掐死了，叫孩子摊开手掌受着，陈尸累累。女孩子把另一手指着死虱，口里乱数，一，二，八，十‥‥‥”，大人动作细化，小孩言语配合，使情节的更具生动，仿佛给读者当场演播故事，一片同情心跃然纸上。如果说从这里看到乡下常见污赃东西外，那烤山薯则是地道的乡下土特产风味小吃。一里路可闻其香，而有望梅生津的相似，成年人、小孩都愿意寻到深巷买那烤山薯，戏中的李梅亭为了解口馋，一个人偷偷地对着墙壁吃烤山薯，但烤山薯香味比糍味好，吃法也有讲究，切忌囫囵吞枣，滚热滚热的，要慢慢吃。还有：从邵阳到蓝田学校全是山路，坐上轿子才知比坐汽车更难受，脚趾先冻得痛，宁可下轿走一段再坐。一路上崎岖缭绕，走不尽的山和田。晚上投宿小村子，进火铺，不点灯，把一长片的木柴烧着了一头，插在泥堆上，苗条的火焰摇摆伸缩，屋子里的东西的影子跟着活了。方鸿惭在睡梦中带哭地嚷道：“别压住了我的红棉袄！”（这是杨绛女士年青时做过的梦，与钱钟书恋爱时讲过），梦醒时，老鼠叫着从他头边跑过。他划根火柴，那神经质的火焰一跳就熄了，表上正是十二点钟，早晨醒来，发现这屋的背后全是坟。这样写乡下农民信鬼跟方、孙两人信鬼也有极为相似之处！而方、孙两知识分子同时做梦见而鬼魂梦相通更觉有趣！
五
《围城》出址的探查。据杨绛女士写的钱钟书写《围城》一文可知，1944年动笔，1946年成书。查阅国立师范学院的校史录，1938年11月，国师择涟源市蓝田光明山为临时院址，12月1日正式开学上课。1944年迁溆浦，1945年迁南岳。根据钱钟书先生写《围城》是1944年至1946年写成的时间推算，那么《围城》写作的地方就有蓝田、溆浦、南岳这三个地方。1939年秋，钱钟书先生接其父亲钱基博教授（国文系主任）来信来电，要其到湖南省的蓝田小镇国师任教兼顾照料患病的父亲，他原在云南昆明西南联大的清华大学任教授，接信后按父令未回昆明直赴湖南的蓝田，钱钟书先生是从1939年始在国立师范学院任教，他在这里边教学边著《围城》，构思这部长篇小说有6年多时间了。
涟源宣传部常务副部长兼涟源诗词楹联协会主席李郁林先生一直致力于在国师旧址——今涟源一中校园内修建国师诗墙，诗墙现建成，收录了首任院长廖世承先生，英文系主任钱钟书先生及他父亲钱基博等二十余教授的校训、对联和大量诗作。2010年4月中旬，娄底市作协主席张牛先生带领娄底作家赴涟源采访，涟源有四人参加了这次活动，我也有幸跟往学习采风。我们二十余人冒雨参观了国师诗墙，看到了嵌在大理石上选自钱钟书先生《槐聚诗存》的“山中寓园”、“窗外丛竹”二诗。其一是，箕踞长松下，横眠老竹根。一枝聊可惜，三径已无存。故物怀乔木，羁人赋小园。水波风袅袅，摇落更消魂。其二是，上窗写影几竿竹，叶叶风前作态殊。萧瑟为秋增气势，翩翻类客转江湖。不堪相对三朝格，漫说何能一日无。便当此君亭畔物，高材直节伴羁孤。诗墙介绍，钱钟书（1910—1998），字默存，江苏无锡人，文学大师，被誉为一座“文化昆仑”，长篇小说《围城》就是其辗转来蓝田，在国师任教这段经历为素材进行创作的。其父亲钱基博先生题国师大礼堂长联：河山诚大好衡岳陵湘水清匡庐秀赣流长钟南州灵淑之谓材陶铸群伦归我范；问学亦何常屈原骚濂溪易永叔文陆子理以景行合两省圣贤从容中道作人师。上下联共64字。
66年过去了，由于《围城》多次再版，电视连续剧的播放，国师的一切旧物引起了全国省市旅游者们的兴趣。李郁林主席介绍，尽管涟源一中扩建，一些老房子大多被折除，校内的古迹留存甚少。原来国师在光明山李家园时，没有建造一中的围墙，围墙外的一部份也是国师的地盘校址，原来教授们是租住在李家园的谭家民房内，钱钟书先生和杨绛女士两人住过房屋仍保留完好，实属万幸。我们前往参观，房子比以前旧多了。清明节过去不久，天下着雨，我们一行把车子一齐开进了谭家大屋的地坪里。这是一栋比较大的房屋，青砖青瓦二层楼，有前堂和后堂。楼是木板搭成的，比水泥楼板还实用。城里讲究客气的一些洋楼的主人不是在水泥上还什么木地坂吗，原来的结构就省了这工夫。钱钟书夫妇住在后堂进门左侧的楼上厢房，笔者特上楼探看，房间堆放了一些农家什物，落下一层厚厚的灰尘，想是年久未住人了。厢房的门半敞开着，象是欢迎我们。年老的女屋主说，她是建造这栋房子主人的三儿媳妇，有八十多了，辈份最高。她说这房子原来住了多位教授的家，都是国师的，因为打日本逃难到此地的。因为房屋建筑得很结实，又没遇上什么灾祸，一直完好无损，因房屋大房间多，住了十多户人家仍有房屋空着，也就这样一直空着。作家们带来的照相机一直响过不停，在钱钟书夫妇住过的房子前留影纪念（后笔者找晴天再次参观拍照留念）。雨一直下着，年青的作家们也互相打趣嘻笑着，谈论着《围城》，谈论着钱钟书，谈论着杨绛，探听国师其他教授们辛勤教学和生活故事。钱钟书6年教学，收集创作了一部长篇大剧《围城》，给世界送来了最好的精神食粮，涟源的蓝田在世界文学史上沾上了荣光，我们得感谢钱钟书先生，感谢杨绛女士。
作者:湖南省涟源市人民检察院胡中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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