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力守故辙，岂不寒与饥！”
这是乱世之中，黄季刚先生坚守的“名士之道”
提起六朝古都南京，人们总会想起孕育于那时那地的“魏晋风骨”。这些大家熟知的“名士”，风流人物，像青白眼阮籍，对按礼法吊唁自己亡故母亲的人以“白眼”对待，对以饮酒、抚琴来诉说哀悼的“怪友”嵇康反而投以“青眼”，听起来有点怪诞，却十分率性脱俗。
黄 侃
字季刚
晚自署量守居士
国学大师 语言文字学家
今天要聊起的这位，离我们并没这么远，虽然不生于六朝，但长居六朝古都南京，也承袭了一些魏晋名士的风流性情。他就是近代著名的国学大师，黄侃，黄季刚先生，“章黄学派”的领军人物。黄侃有才，可惜早逝，他的老师——同为国学大师的章太炎白发人送黑发人，为其写了《墓志铭》和人物小传《量守庐记》。“量守庐”正是当时身为中央大学教授的黄侃，于九华村大石桥旁的筑室，正是“取陶靖节诗义也”，也就是取自东晋名士陶渊明的那首诗《咏贫士》：“量力守故辙，岂不寒与饥！”我啊，要尽自己的能力，坚守这士人的旧道，哪能不过饥苦清寒的生活？量守庐，表明了黄季刚先生正是要向陶渊明看齐的心迹，是他在乱世转型的时代中所要坚守的“名士之道”。
黄侃 书札
文人风骨 狂傲不羁
“晚岁讲学金陵，声闻日远，东邦承学之士多踵门请益。”
黄侃来到南京时，已到了人生的后半程。前半程的人生履历却相当丰富，早年曾留日，加入同盟会，回国后又参与了辛亥革命，再后来专心于学术，在北大任教。可刚退回象牙塔后不久，新文化运动就在北京爆发了，新派学人入主北大。虽说在校长蔡元培的治下，一向尊崇的是“思想自由，兼容并包”的学术理念，但专长于旧学又有几分小脾气的黄侃，看不惯新青年文人的习气，在日常交锋中毫不客气。胡适就曾遭到黄侃的嬉笑嘲弄，譬如黄侃调笑胡适说：“你口口声声要推广白话文，未必出于真心。”胡适不解，问他原因。黄说：“如果你身体力行的话，名字就不应该叫胡适，应该叫‘往哪里去’才对”。原来，这胡适的“适”是个文言词，白话译过来就是“往哪里去”，可哪有人的名字会这么取呢？胡适无言以对，十分尴尬。
上 / 国立中央大学 校门
下 / 1918年，北京大学文科国文门第四届毕业摄影
前排左起：朱希祖、钱玄同、蔡元培、陈独秀、黄侃
不过，新派文人都知道黄侃性情怪异脱俗，也不予理会，可季刚先生反而是自己始终没法在这种环境下呆得舒服，于是负气出走，离开北方，几经辗转后，最终在南京的国立中央大学站稳了脚跟，这正好与南京稳重保守的气质相合。好友汪东在《蕲春黄君墓表》中介绍说：“晚岁讲学金陵，声闻日远，东邦承学之士多踵门请益。”这般的影响力，看来，是来对了地方。
黄侃 批注文心雕龙札记讲义合订本
游玩讌之乐 金陵为最
“几无人不聚，集必剧坛移晷，以为笑乐。”
黄侃出生于19世纪的80年后，是那时的80后，跟如今的80后雷同，好吃、好玩，也会吃、会玩。说起南京的一大优势，他就认为啊，一是花生米美味，再则就是名胜古迹众多，与自己的“好游”一拍即合。他曾自述道：“平生友朋游玩讌之乐，金陵为最。”同为中央大学教授的汪辟疆先生在《悼黄季刚先生》中也细致描述了众教授们在南京游宴的欢娱情景。共同游山玩水、吟诗作赋抒发文人意趣的友人有：汪旭初，即汪东先生、陈伯弢先生、胡小石先生等。
黄侃 诗词集稿
从1929年到1933年，众人游乐，“几无人不聚，集必剧坛移晷，以为笑乐”。文人名士们都去哪呢？室内游乐，便是：“集之地，以（黄侃）先生大石桥寓居为最多”，外出则是北湖、后湖、青溪、钟山、清凉山、栖霞山、牛首山等，踪迹遍布南京各处名胜，看来和咱们今日游南京城也差不太多。他们都做什么呢？“游必集，集必诗，引笺杂沓，几案狼藉。”可见，诗与酒是文士们必不可少的，即兴做诗，相继联句。其中，1929年的《豁蒙楼联句》最为出名。程千帆记录道，当时七位老师用鸡鸣寺中和尚的破笔在两张长条毛边纸上写诗并署名。黄侃先生快乐极了，对同行的汪东说：“此真花天酒地也”，颇为风趣。不难看出来，季刚先生是真喜欢豁蒙楼的风景啊。直至去世前几天的旧历重阳，他还登上豁蒙楼，并在日记中记了下来。
豁蒙楼
位于南京市玄武区鸡鸣寺内
鸡笼山东北端
清朝光绪二十年（1894年）
两江总督张之洞建造豁蒙楼
“豁蒙”二字取自杜甫《赠书监江夏李公邕》
“忧来豁蒙蔽”
季刚先生的生活确实就是文学。他曾引用过《世说新语》中毕茂世的话：“一手执蟹螯，一手持酒杯，便足了一生矣。”
恰恰他的一生正如这句话一样，圆满了。
【特别感谢】
书法题耑 / 清华大学教授 书法家 言恭达
序言撰写 / 作家 学者 薛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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