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当科学冷静地看待新能源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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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当科学冷静地看待新能源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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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能源报2012年10月29日讯

无论光伏还是风力发电，中国新能源产业经过十年的高速发展，在把加工能力推到世界领先的同时，也把产业推到残酷的整合期，更推向具有独立知识产权和综合服务提供商的重要转折期。在当前最困难的时候，中国的新能源发展需要大的智慧，痛苦中的思考是最有价值的思考。为此，《对话新能源》系列努力把产业的管理者、从业者和研究人员相同的、不同的，主流的、非主流的，你赞同的和不赞同的看法真实的整理出来，希望能对中国新能源产业的升级发展具有积极的意义。

对话人

■国家发改委能源研究所研究员　周大地

■中国能源经济研究院光伏研究中心　红炜

红炜：讨论新能源发展的必要性、紧迫性时，众多研究文章中都谈到化石能源开采的峰值问题，明确指出其开采峰值时间为2020年-2050年，被广泛引用的一个柱状图显示全球的石油可开采年限还有45年，煤炭可开采年限还有230年，从而得出人类探讨新能源的紧迫性是严峻的结论。可是从您过去的观点看好像并非那么严重，人类完全可以从容以对。

周大地：从目前人类的需求和开采能力角度分析，各种化石能源的开采远未达到峰值期，特别是已知煤炭的储量还可开采几百年。这是静态的看，动态的看，30年前就有研究说石油的储量还可开采40年，30年过去了，在产量不断增加的前提下，可开采的年限还是40年，采储比并未发生变化。这是因为技术在不断进步，新的储量在不断被发现。再过30年，是否意味石油的储量只可供10年开采了吗？不会的。天然气也是如此。探讨新能源的投资要想这样一个问题：从经济学角度讲，如果能源的储量能够达到可开采50年就不叫稀缺，投资任何东西都折旧不了50年，为了一个50年以后的收益进行资本运作是不成立的。

红炜：还有化石能源的开采成本在不断提高问题，也是人类高成本开发新能源的重要动因。认为化石能源价格以平均每年6%的比例上升，光伏以平均8%的幅度下降，二者必然有一个交汇点，这就是光伏发电平价上网路线图。历史的看，石油价格已经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每桶十几美金大幅提高到现在的一百美金，光伏组件价格已从几年前的每瓦几美金到了今日的不足一美金。按照这种趋势，油价会否持续上涨，并对经济产生重大不利影响，所以发展光伏产业的必要性尤为突出。

周大地：先说石油价格上涨问题，这并不一定说明石油供应紧张，而是多种因素造成的。石油的开采成本很低，利润非常大，从经济学角度讲，资本是无孔不入的，面对高额利润，资本必然大举进入，结果应当是产能迅速扩大，价格降低。可现实并不是这样，为什么没有出现这一局面呢？因为石油作为一种矿产资源的开采受到地域的严格限制，矿产不是到处都有，比如中东就比较集中、丰富。受地缘政治影响，目前世界石油的开采量和价格是被控制的，是非市场因素在影响着市场因素。所以不能说石油价格高就意味石油储量紧张，更不能因此得出必须高成本快速发展光伏的结论。再说平价上网问题，这只是专家们站在用户侧能够接受的价格角度讨论问题。光伏发电上网问题，不单一是价格问题，涉及上网、储存、运输等多种问题和技术提高。光伏产业的大规模商业运作是需要长时间努力的事情，远不像有些人说的只需要几年时间的事情，现在的光伏应用只能是在强有力政策优惠条件下才可实现的事情。所谓的平价上网，是指某些商业用户的终端电网购电价格可能和目前的光伏发电上网价格接近。这种用户电价是包括了电网输配电成本的，而不是目前光伏发电可以做到的，发电侧和用电侧是不同的成本范畴。各种电源的竞争还有一个电力质量问题，如果把光伏放到和其他传统的发电技术同样的地位，要求光伏可以稳定供应电力，甚至可以用来调峰，则加上储电功能的光伏发电的系统成本就要更高了。也就是说，如果把光伏发电上网和其他电源同等对待，则光伏发电的用户价格应该远远高于目前光伏发电的上网价格。

我还是强调，从世界各种能源的系统开发利用成本看，化石能源的直接开发和利用的成本是最具有竞争力的，所以不要简单地说光伏发电会很快具有市场竞争力。当然对于中国这样一个石油进口国而言，国际油价的高企无疑对可再生能源的发展是一个好的信号。

红炜：如果按照您对化石能源未来的判断，人类对新能源探讨的意义就没那么重大，时间就没那么紧迫了，可过去十年来，光伏产业的投资人，甚至一些地方政府都是根据化石能源严重趋于稀缺的理论倾力打造新能源的。

周大地：应当这么说，人类努力开发新能源主要不是因为化石能源的开采峰值问题，更多的应该是因为控制环境污染的进一步恶化和改变能源结构问题，在中国确实也有能源相对紧缺和能源安全问题。中国新能源特别是光伏发电的发展，主要的驱动力是全球气候变化，是对低碳能源的需求。如果没有气候变化问题，没有必须减少温室气体排放要求，光伏发电可能只是在一些常规能源难以实现的特殊场合得到应用。而如果考虑到碳排放的制约，人们就必须寻找可以大规模应用的低碳能源。光伏发电和其他太阳能的大规模利用（例如太阳能热水器）就是低碳能源的一种。当然，低碳能源有很多种，其他还有水电、核电、风电、各种生物质能和其他可再生能源。发展光伏发电，并不是说化石能源现在就枯竭了，或在不远的将来就枯竭了。如果光伏等新能源经过规模化发展，在成本上也可以和化石能源竞争，那当然也可以成为常规能源的一种。

对于大力发展光伏的呼吁，关键是要科学、冷静地分清投资光伏产业的真正意义和利益集团为了说服社会投资光伏而过分强化概念这二者的区别。如果现在你去听听风电投资专家的看法，他们也会说出非常充分的理由强调风电的长处。别看现在煤炭、石油产业不说话，只是因为光伏的发展远未影响到它的地位，否则他们也会有强大的理由否定光伏产业的存在价值。

红炜：前几年在光伏产业高速发展时期，您还有一种观点：引进竞争不一定带来成本降低。认为在完全市场化条件下，加大投资，引进竞争应当带来产品成本的降低，但是在非完全市场化条件下，结果可能就不一样，例如光伏产业就是这样。当前光伏发电是需要补贴的，因而市场是有限的，如果过多的资本进入，只能对这个产业带来负面的结果，特别是非理性的竞争会带来价格下降，也会使得大家都不赚钱，造成的损失更大。

周大地：我重点强调的是，现在的市场已经不是早期资本主义时期的小规模资本之争，竞争的成本有限，现在是动辄成百上亿的大规模投资，处理得不好会形成巨大的社会浪费。特别是在自然垄断的电力行业，竞争不一定带来价格降低。在一般经济学定义中：充分竞争使得某一产业的高额利润下降，达到社会利润平均化，经过一段时间，这一产业在资本的作用下，又逐步形成垄断，从而出现高价格和高利润；电力行业中不一定是这样，竞争吸引投资进入，造成成本下降，产品价格降低，但由于市场有限，结果产量过大，供求严重失衡，最终形成产业洗牌，形成重大损失，不但没有促进产业发展，反而给产业带来毁灭性打击，中国光伏产业当前的现状就是真实写照。认为有竞争就有好结果的看法是不成立的，不同产业环境竞争的结果是不同的。竞争的前提条件应当是对竞争的目的、手段、标准有清晰的界定，否则难有最佳的结果。中国的电价不是以发电和送电成本来决定的，是以社会的支付能力决定的。当一种经济理论不能有效解释现实的时候，或是因为这个经济理论本身就是不成立的，或是因为虚拟的前提条件太多。讨论新能源的发展不能简单按照一般经济学的基础知识去解释，否则会犯大错误。

红炜：这一点非常重要，过去人们投资光伏和拼命建设光伏产业园的重要前提是基于市场是不断放大的，通过扩大生产可以降低产品价格，从而进一步扩大需求，完成光伏产业从探讨能源到补充能源，再到重要能源的理想世界的构造。人们都忽略了这个产业的本质和发展规律：这是一个政策与市场相结合的产业，受政策力度影响的市场空间是有限的。目前来看，国家是高度重视光伏产业的发展，国家能源局新出台的《可再生能源发展十二五规划》把光伏电站建设目标设定为21GW，您是如何看待中国的新能源发展战略的？

周大地：根据我国现有条件，受电网等多种因素制约，完成光伏电站21GW的建设目标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弄得不好还会抬高电价。谈到新能源战略的制定倒是一个重要的问题，必须考虑减少环境污染问题，也必须考虑国内石油天然气供应短缺问题，新能源战略的制定也是一个优选的过程。一个国家需要投资的方向很多，我们只能从长期利益和短期利益，经济效果和社会效果，区域作用和全局作用等多种要素进行排列和优选。具体到光伏产业的发展，与当今中国许多更无经济效果甚至是对社会造成浪费的事情相比，先不管最终结果如何，起码发展光伏产业属于围棋中所说的“有理棋”。具体到新能源的排序，由于发电成本高于风电，发电时间低于风电，光伏发展的重要性应当排列在风电的后面。中国的现实也是如此，风电的安装量已经达到70多GW，而光伏的安装量仅为3GW。比较好的是我国还有水电、核电等成熟的既具有价格竞争力，又具有优良的电力质量的低碳能源可以大规模开发。

红炜：读您的文章和今日与您的交谈，明显感觉您看问题的视角高且广泛，研究问题的方法论非常独特。不但分析了化石能源发展与新能源发展的相互关系，又结合了经济学理论加以说明；不但分析了光伏产业特有的发展规律，又充分考虑光伏产业与相关产业的相互关系和相互影响。

周大地：我是从事能源系统和战略研究的，看问题就不能只看一点而无及其他，单点优化不一定是系统优化，我追求的是系统优化，否则我们就不叫能源研究所而叫新能源研究所了。做研究要讲究方法论，不能只从自己的角度看问题，要从多角度看问题，同时必须把政治与经济因素联系起来看问题。

红炜：今日您所谈的许多想法对我来说，是以往研究中很少见到、很独特的观点，我需要一个学习、消化的过程。但是它有一个很重要的意义：多了一个思考问题的角度。在过去的几年，许多光伏产业投资人和力推光伏产业园的地方政府，缺少对光伏产业的本质、市场发展规律的正确认识，更多接受的是光伏产业如何前景远大，更多感受的是早期市场的暴利和财富效应，他们抱着美好的愿望进入了这个产业，却把这个产业推到了今日极度困难的局面。希望我们今天对话的内容能够促使他们更加冷静地、科学地重新审视这个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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