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德尔施塔姆，1891年1月15日——1938年12月27日。）
感谢译者黄灿然授权“人类理解研究”推送这两封信。
致科·伊·丘科夫斯基
1937年初？
亲爱的科尔涅伊·伊凡诺维奇！
我必须向你提出一个最严重的要求：你能借我一点钱么？
我别无其他选择，只能向那些不想看着我死去的人求助。
你知道我病得很厉害，而我妻子又找不到工作。我不但没钱治病，而且没钱生活：我没有什么可以维生的。我恳求你，尽管我们不是亲密的朋友。我的兄弟叶夫（根尼）·叶米（利耶维奇）一毛钱也不给我。在这个地方无法做任何事情。这只是一个除了居住便什么没有的地方。你明白我的处境吗？
还有就是：如果你帮不上忙——请打电报告知你的拒绝。等待和期望太令人痛苦了。
奥·曼德尔施塔姆
沃罗涅日区，
二月二十七日街，五十号楼，一号房
致科·伊·丘科夫斯基
1937年初
亲爱的科尔涅伊·伊凡诺维奇！
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我和妻子都没有多余的力量去拖长这场恶梦。还有，我们坚决要尽一切可能来结束这个处境。这事实上并不是什么“在沃罗涅日的短暂逗留”，什么“行政流放”，或诸如此类的东西。让我告诉你怎么回事：一个患了严重精神病（更确切地说，是一次悲惨而筋疲力尽的疯狂）的男人在身体受损的情况下回去工作，并且是刚刚在这场大病之后，在一次企图自杀之后。我要说，那些审判我的人是对的。我在一切事物之中找到历史意义。很好。我急匆匆进入我的工作。为此我被殴打、遭冷遇，受道德审判。我照样工作。我放弃一切自尊。我觉得我还被允许工作真是一个奇迹。我觉得我们整个生命诗歌奇迹。经过一年半之后，我变成一个废人。大约在这个时候，虽然我没有再做错任何事，但我一切都遭剥夺：我生活的权利、工作的权利、治疗的权利。我被当成一条狗，一只劣等狗……我是一个影子。我不存在。我只有死的权利。我妻子和我正被逼向自杀。求助于作家联盟是没有用的。他们对整件事袖手旁观。在这件事情上，全世界只有一个人是我可以和必须求助的。①除非他们觉得这是他们的职责，否则他们不会给他写信。我不是我自己的担保人和鉴定人。我不是在说我的信。如果你想把我从这场不可避免的毁灭中救出来——救两个人——那就帮帮我吧，央求其他人写封信。想到这可以“打击”那些这样做的人，真是有趣。没有其他办法。这是实实在在的历史解决。但是请明白我们拒绝延长我们的痛苦。每次我派妻子出去，我就神经崩溃。而看着她真是可怕，看着她病成那个样子。想想呀：为什么她要走？生活还有什么指望？我不能服从另一次流放刑期。我不能。
奥·曼德尔施塔姆
这病。我不能“独处”哪怕是一分钟。我妻子的母亲，一个老妇，刚到这里来陪我住。如果我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他们非得把我送进疯人院不可。
注：
1 指斯大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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