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手工艺| 以手抵心，人性最自由的气息。

日本手工艺文化，处处充满浓烈的生活气息和“以手抵心”的人性思考。近些年，Lens团队多次深入日本，对那里的手工艺文化进行了探访采撷，这一次，我们来到了冲绳。

几乎双脚一落在日本冲绳的土地上，人性中自由的气息就被激发出来了：在这个日本境内唯一的“常夏之国”，太阳不分四季懒洋洋地晒在身上，来自太平洋的风温和轻柔，在湛蓝天空和茂密植物的包围下，人只想舒展筋骨，冲着太阳一个劲儿生长。

这样美好的自然环境和充满干劲的蓬勃气息，共同孕育出了冲绳迷人的手工艺文化。这一次我们来到这里，便是想寻访当地手工艺者。

我们想知道，蓝天和大海，在他们的手下幻化为了怎样的纹饰和色彩？在这样一座似乎都被时间抛弃的小岛上，手工艺人们过着怎样的生活？他们的生活，又能为我们对家庭、个人价值的思考，带来哪些启发和感动？

第一站，我们来到了位于冲绳中部的读谷村。

读谷是个紧挨着大海的村子。去的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洒在海面，呈现出变化纷繁的蓝色，让人久久不忍离去。

见到金城吉彦先生时，我们的心思都还停留在刚才那片洗刷眼球却又难以形容的蓝色上，结果当金城先生拿出他烧制的陶器给我们看时，我们才发现自己不是唯一被那片蓝迷住的人——那种颜色，已经深刻在了他心里，然后通过双手，巧妙呈现在了作品之中。

金城吉彦是冲绳特有的陶器——“壶屋烧”的匠人，他的爷爷，便是“人间国宝”金城次郎。

金城家以鱼虾纹著称，两种动物活灵活现地盘游在杯盘这样的日常器皿中，朴素又充满愉悦感。更令人惊喜的是，金城家的鱼“会笑”：仔细看，那些小鱼确实弯着眉眼，在水里游的正高兴呢。

 

大海，是许多冲绳手工艺品都在讲述的故事。在那霸一家已经传承了16代的“红型”工坊里，我们听到了同一个故事的另一个版本。

红型工匠城间荣市告诉我们：“从岸上望向大海，会发现无穷无尽的颜色变化。这里，也是人与大海之间产生交集的地方。我们的作品，讲述的便是海与陆相遇时所发生的故事。”

海浪拍打陆地的瞬间，碎裂成朵朵纤细的浪花，这本身就是件充满诗意的事情。和红型匠人用大幅图案展现完整故事的做法不同，花织工匠们的想法更为写意：他们恰恰抓住了这种充满脆弱感的瞬间，在蓝染的底色上设计出星星点点的花纹，模拟破裂的浪花。

从古琉球王国开始，冲绳的织染品就因为其丰富的想象力和独特的色彩远销日本本土，并被作为供给皇室的工艺品。那时候，因为土壤和气候不适宜种植稻米，冲绳许多周边小岛的老百姓只能以布抵税。

由于从纺线、染色到设计、织制，织染品的全部工序都在岛上以手工完成，大家慢慢形成了互相帮助、共同努力的风气。

令人吃惊的是，直到今天，许多冲绳女性仍维持着这种百年前的生活方式。在宫古岛和久米岛的公民馆里，我们见到了许多聚在一起工作的织布妈妈，如今整个流程仍由一个工匠独立完成，但需要困难或者天气炎热的日子里，她们还是喜欢凑到馆里，“一边聊天一边干活，心情也很愉快啊”。

在冲绳，手工艺总是裹在浓浓的生活气息中。织布者们把布上的纹饰指给我们看：“三个凑在一起的圆，代表鸡蛋；一个长方形，代表猪食槽——因为冲绳几乎家家养猪；弯弯的形状代表指甲——过去的冲绳女孩也流行美甲；十字形，就是天上的星星……”把600多种纹饰凑在一起，就是一副完整的冲绳生活图景啊。

当然，在时代大潮的裹挟下，即使冲绳这样地理隔绝的地方，也很难不受外界的影响。如今，年轻人越来越追求时髦、快速的城市生活，即使是那些成长在小岛上的人，也渴望到外边去，渴望过上一种更带劲的生活。今年35岁的田场俊之就有过这样的经历。

田场家在一座小岛上经营一座酒厂，生产冲绳特有的泡盛酒。俊之排行老二，从没想过继承酒厂。大学毕业后，他留在冲绳首府那霸做了名房地产中介。家里经营着口碑良好的酒厂，自己却在那霸过着白领平凡而庸碌的生活，两种生活之间的差异很大，但俊之也并没考虑过回家继承酒厂。

直到25岁那年，父亲干活时从梯子上摔了下来，俊之赶回家探望。他看着爷爷和父亲年事已大，但仍在酒厂中辛劳的样子，心里突然放弃了久有的“不甘心”。“我突然明白，正是他们这样辛勤工作，我才能在外边上学。突然觉得，我应该也可以做这样的工作。”

选择继承酒厂，便是踏上了成为“匠人”的道路。对俊之来说，这样的生活是由辛苦的体力劳动和不间断的思考组成的。和以前从事过的普通工作相比，“（做这个工作）一刻都不能松懈，只要放松懒惰，效果就会立刻呈现在酒的味道上。”俊之这才明白了“工作就是修行”的含义。

在那霸石岭町一间被茂密植物和粉紫色花朵围绕的普通民居中，一天到晚都会传来叮叮咚咚的劳作声，那是今年84岁的金银细工又吉健次郎工作的声音。而健次郎，也是中途回归的。

年轻时，健次郎在那霸的电视台工作得风生水起，但到了42岁那年，突然陷入了中年危机。“在电视台的工作，究竟能给自己的人生和这个世界留下什么呢？”最终他辞职回家，继承了父亲的手艺。

决意继承后不久，父亲就病倒了，健次郎只能把做好的东西带到医院让父亲指点。“喜欢卖弄技术，喜欢嘴上吹牛的人，技术就从嘴边溜走了。”这是父亲最后的关于手艺、也是关于人生的教诲。

在健次郎小小的工作台后，贴着一张他自己写的书法，上面写着：“干吗要犹豫呢？我要走的路已经定好。我的心就在这样一个地点，敲打一次，再敲打一次。”这样的话语后也透露着他曾经有过的一丝犹豫和退却，反反复复相同的锤炼动作，40年的时光就从中溜走了。

……

一圈探访下来，我们不仅感叹于冲绳深受自然恩惠的风景，心里更是被一种温暖的感情充盈着。在一切都向着“快，多，强”演进的世界里，手工艺的存在本来就算是奇迹了，而它像一根强韧的线，直到今天还维系着冲绳人对于家庭、家乡的热爱，并让人不断反思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价值。

当一切都指向未来，当下便变得虚妄；而当一切都指向当下，生命便变得充盈。我们想，这是冲绳手工艺教给我们最好的一课。

·  以上图文均节选自《视觉005：以手抵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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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服之道：一个依托布料而成的传统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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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里织——“看前人的东西，能够看到他们的虔诚”

·  芭蕉布——怀着祝福的心情编织

·  织染：让人安心即为美

·  来自生活的纹案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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