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原载于《江汉考古》2013年第4期，感谢“燕园礼学”公众号授权！
见于叶家山曾侯墓四周的“斜向柱洞”，就是下棺时在墓穴四周植立丰碑或桓楹而留下的痕迹，是商周时期针对深埋竖穴墓而不得不采用的一项工程技术。曾侯墓中的毁兵、折兵现象，与古人严格区分生死、故意将死器与生器做得相反的礼俗有关。曾侯墓地的方位选择，也符合商周时期关于家族墓地居于都城北方的礼制。而同一座墓出土多种族徽，说明这些青铜器有可能是其他家族赗赠的助丧器具。居于南方汉水流域的曾国，其丧葬礼制与西周早期其他地区并无大异，与《仪礼》《礼记》等文献记载可以互相印证。
2010年底至今，随州叶家山曾侯墓地经过两批发掘，已揭示出140多座西周墓葬[1]。这批墓葬虽是抢救性发掘，但都是科学发掘、主动发掘，墓葬信息完整，出土的器物丰富，规格高，时代早，对西周考古具有重大学术意义，其中透露出的西周早期丧葬礼制尤其值得注意。以下根据已公布的资料，略加说明。
一
丰碑和桓楹
“碑”本来指上古贵族寝庙的中庭里所立的一块石头，用以观日影、系牺牲。而大墓中用以下棺的木头设置，也叫“碑”或“丰碑”。《礼记·檀弓上》：“县棺而封。”郑玄注：“不设碑繂，不备礼。”怎么叫设碑繂呢？唐人孔颖达《正义》的解释是：
“封”即窆，窆，下棺内壙中也。贵者则用碑繂，若贫而即葬者，但手县棺而下之，同于庶人，不待碑繂，不设碑繂，不设碑繂不备礼。
随州叶家山墓地全景
高规格的贵族墓葬，专门设碑、用粗绳下葬（这个粗绳在送葬的途中用以拉棺时叫作“引”，用以下棺时便叫作“繂”）；而低级墓葬，就直接用手牵拉着悬棺而下。这与此次发掘的曾侯墓可以互相印证。大墓的墓口长而宽，棺椁埋葬深，上十米的竖穴直上直下，又没有墓道（新发掘的M111有一短而浅的墓道，显然只是象征性的墓道，无实际效用），仅靠人工手拉是很难把棺材悬吊下去的。所以，要在墓口设一种叫作“碑”的下棺装置，这实际上是一项不小的工程技术。其操作方法，见于《檀弓下》，鲁国贵族季康子之母死，年少的公输般（鲁班）请求用他设计的机械来下葬，但遭到公肩假的拒绝，理由是鲁国的下棺方式有旧例：“公室视丰碑，三家视桓楹。”郑注：
丰碑，斫大木为之，形如石碑，于椁前后四角树之，穿中于间为鹿卢，下棺以繂绕。天子六繂四碑，前后各重鹿卢也。时僣诸侯。诸侯下天子也，斫之形如大楹耳，四植谓之桓。诸侯四繂二碑，碑如桓矣。大夫二繂二碑，士二繂无碑。
唐人孔颖达《正义》的解释更加细致：
云“于椁前后四角树之”者，谓椁前后乃两旁树之，角落相望，故云“四角”，非谓正当椁四角也。云“穿中于间为鹿卢”者，谓穿凿去碑中之木，令使空，于此空间著鹿卢，鹿卢两头各入碑木。云“下棺以繂绕”者，繂即紼也，以紼之一头系棺缄，以一头绕鹿卢。既讫，而人各背碑负紼末头，听鼓声，以渐却行而下之。
大意是说，在墓的四角树立四根大如柱楹的木头，中间穿上滑轮（鹿卢），把绳子的一头系在束棺的缄上，另一头绕过鹿卢由人背拉着，背拉下棺之绳的人背对着墓圹，在鼓声的指挥下慢慢退行下棺。可见，碑的设置不仅仅是一个礼仪排场，而是针对竖穴大墓而不得不采用的工程技术。按照公肩假的拒辞，诸侯国君下葬时可僣用天子规格，用的是形如碑的巨木；而大夫可僣用诸侯规格，用的是形如堂上楹柱的巨木。
叶家山M65墓坑及随葬器物（西-东）
在此次发掘的叶家山墓M65中，也发现“墓口四角各有一斜向柱洞。……四个柱洞皆歪斜，从北向南或从南向北贯通至墓坑。”从这一斜向柱洞的大小来看，确实粗如楹柱，显然是当时架设这种下葬装置时留下的痕迹。类似的现象，在琉璃河燕国M1193也有发现。该墓室的四角分别有一条短窄的斜坡墓道，此前有学者推测，由于正墓道过于狭窄，这可能就是系棺木下葬的通道[2]。这种推测看来是可信的。
注释
[1]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等：《湖北随州叶家山M65 发掘简报》，《江汉考古》2011年第3 期。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等：《湖北随州叶家山西周墓地发掘简报》，《文物》2011 年第11 期。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随州市博物馆：《湖北随州市叶家山西周墓地》，《考古》2012年第7期。黄凤春、陈树祥：《湖北随州叶家山西周墓地考古发掘获阶段性重大成果：一批出土青铜器铭文显示应为西周早期曾侯家族墓地》，《中国文物报》2011年10月12 日第4版。
[2] 赵福生：《西周燕都遗址》，《北京文博》1995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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