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樱桃红(少儿长篇小说)
第十六章 寻找
顾婷当晚就进了县医院。
第二天早晨，陶然骑车到街边店喝糁（读sa 临沂城的名吃）。每天早上，顾婷都是来这家店喝糁吃油条，见了面给她昨天花的钱，但今早晨没来。陶然便打顾婷的手机，没开机，一碗糁也没喝出个啥味，吃着一根油条就骑上车跑到学校。顾婷有时候来校很早，现在也许在教室里。但跑上三楼，教室门窗未开。陶然双手扒在楼栏杆上，看着下面小广场上来到的学生，只看女生，那个是顾婷。但马上来了同学开了教室门，喊道：“陶然，看什么，大早晨就寻找什么，这可不像你啊，快进教室吧！”
再回头看一眼，来的学生多了，可还是没有顾婷。进来坐下，快速摆出晨读的书本，陶然开始朗读，但眼睛时常看看顾婷的空座位，再看看门口进来的同学。以为是顾婷，原来不是。提起的心，又一次放下，生出不薄的失望。
教室里的晨读声高起来，音调各异，像拥挤的海潮，虽然喧嚣，但都在冲天，一夜的睡眠生就了此时的劲头。陶然每次晨读，都是劲头十足，几乎是全神贯注，几乎是声情并茂。李安格问：“你不嫌累，坏了嗓子怎么办？”陶然说：“晨读就是合法练嗓子的时候，除了晨读，这一天咱才说几句话，和哑巴差不多！读吧！”但今次晨读，陶然渐渐沉默了。
教室里只有顾婷的座位空着，这个小小的空间在挤压着陶然的心。顾廷干什么去了？家里有事？她病了?不可能啊，昨天还好好的？可能是家里有事，处理完就会来的！
课间操了，应该是顾婷领操，但是另一个女生领操。陶然身在做操，心在别处，险些出了笑话。下了操，陶然想去办公室找班主任问问顾婷怎么没来，快到办公室门口了，想起班主任在小竹林看自己和顾婷的怀疑眼神，心头一哆嗦，满怀的迟疑，不能让班主任再多疑了！脚步就停下了，就转回去了。等等吧，兴许下午就回来了！陶然捏捏兜里的钱，来了就给她！还没上课，再打次手机！还是关机！发个短信：怎么没来？又下课了，也没有回信。课空时间，陶然都要和李安格出去走走，今上午却一次也没出去，除了课间操。李安格说：“你一上午没撒尿？”“没有，我快干了！”陶然说。
一上午没得安宁。
打了多次手机，顾婷都是关机。
“问问班主任吧？”李安格说。
“不问，上午放学后你和我去顾婷家看看。”陶然说。
一放学，两人飞鸽一样冲在公路上。顾婷家关门。两个人没见到顾婷的邻居，站在楼下看第三楼层，窗户没开。顾婷一家人都不在家。
“走吧，下午再来！”
两个小孩子没了来时的冲劲，像两条鱼儿缓缓游去。
妈妈歇班在家做好了饭菜，竟是一桌好菜。陶然进门一看一定会惊讶的，妈妈这样想。但陶然一看，眼睛一亮，接着就恢复依旧，没精打采地坐下吃饭。
“陶然，你怎么了？我做的这一桌好菜你不喜欢？”妈妈问。
“在学校受气了？和同学闹矛盾了？”妈妈又问。
陶然慢慢地说：“什么也没有，吃饭！”
“多吃青菜！这条鱼是海鱼，吃，小心鱼刺！吃饱吃好，营养充足，精力充沛，成绩上升！”妈妈高兴地说，“一定要有个好身体，要从每顿饭抓起！”
“你今天做的菜太多，不过年不过节的，就为营养我？”陶然说。
“本来要炒四个菜的，下班走到门口时我见到顾婷的妈妈，一脸憔悴，原来是顾婷病了，县医院查不出病因，要转院，吓得我不轻，我就想到一定要儿子身体健康，一定要吃的营养，就多买了几个菜！怎么，你不知道顾婷有病？”妈妈问。
陶然吃得快了，吃饭夹菜，行云流水，一会就站起来了，“我吃饱了！”
陶然给李安格打手机：“顾婷病了，在县医院，走，看看去！”
两个人又冲到了县医院，这是妈妈工作的地方，陶然很熟，但没见到顾婷，一问，走了，说是去济南医院了。
“这个周末我要去济南找顾婷，你去不去？”陶然问李安格。
“我去！”
到周末还有三天，这三天竟成了陶然难熬的三年。顾婷的空位子老跑进陶然的心中，往日的情景栩栩如生：
一只苍蝇趴在顾婷的肩膀上，一动不动，像被顾婷的声音陶醉了，像被顾婷的体香迷惑了。陶然走过去小声说，我要逮住你肩上的一只苍蝇，顾婷就立刻僵硬了，屏气敛声地等着陶然行动，陶然的手迅速扣上去，苍蝇却飞到了上空，在顾婷面前飞了两次，跑了。顾婷笑着说，我感觉肩头被亲了一口，你不像是捂苍蝇？都笑，陶然兴奋地跳高，一教室的快乐！
顾婷回头看陶然，妩媚一笑，说：“陶然，物理习题集，第101页的第9题第二问，怎么解？”
陶然一笑，说：“不给个橘子吃，我不解！”
一个橘子就马上飞过来，陶然没接住，橘子砸翻了陶然的水杯子，惹得一片大呼。
这些快乐都藏到记忆里了，陶然感觉空位子也好像在等待顾婷回来，不由地轻叹一声。做了三道题，一抬头，空位子不在了，一个女生坐在顾婷的位子上和同学说话，陶然心里不舒服，好像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拿走了，就走过去让那个女生走开，自己要找顾婷课桌上的一本书，那女生不情愿地离开，还回头不满地瞪了陶然一眼，“又不是你的位子，我坐坐怎么了？”陶然装没听见，坐下来找书，坐到上课铃响，也没找到书，只得离开，引来几双眼光。陶然坐回自己的座位，感觉所处氛围不一样，仿佛嗅到了顾婷身上的淡淡的香料味，这是不可能的，只是记忆里飘出的香味罢了。陶然很想顾婷，但那空位子还是冷冷地空着，只好拳头垫着额头，休息一下。但脑子里却又波浪翻滚，是顾婷来来往往的形象，一停不停。忽然出现的一个躺在洁白病床上的顾婷，瞪着一双哀怨的眼睛看着自己，撞击了陶然的心，陶然猛地抬起头，看顾婷的空位子，眼睛有些潮湿了。
“陶然，你现在变的这么沉默，不好！你很少喝水，不好！你一定是饭菜都吃少了，这样不好！你不要着急，周末快来了，要不咱请假去济南？”李安格问。
陶然没有回答，在考虑这事。班主任把陶然叫到办公室，审视的眼光在陶然身上绕圈子，一大半天不说话，陶然感觉自己站在荒岛上，寂静得令人心寒，知道自己的心事有八成被班主任揣摩透，但班主任“老奸巨猾”，不会说透，会和自己聊天拉呱，慢慢引诱自己推心置腹，和盘托出。如果完不成目标，班主任会咽着吐沫，审视的眼光停留在陶然眼睛上，慢慢地说：“说话聊天也是一个人的成长，我有时间再找你聊，你一定会聊得很好，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话要聊，和谁聊呢，和别人聊不放心，也得不到指教，和我聊最好，老师是你一生的朋友，最可信的朋友！”
这是班主任的老套路，快开始了！
但班主任的眼光温和了，班主任喝口水说：“陶然，这两天你心里很急，我知道，但你想想，急有什么用，得有办法解决才行，什么办法好？就是稳住自己慢慢来！在一个人成长的路上，风风雨雨，一场又一场，得有战胜的准备和能力，才能等来蓝天白云，阳光灿烂！你有这个准备和能力，现在正练着呢！顾婷住院了，可能有些时间才能康复，你应该去看看，都是很好的同学嘛！”
“我准备去看看。”
“什么时间去？去了给我捎个好。”
“周末。”
“好，我就知道你有正确的选择，这样不耽误学习！朋友很重要，你说一个人为什么能有朋友？”
“没想过，也想不透。”
“我想过，一个人就是靠自己的魅力和价值，才吸引另一个人成为朋友的。如果没有了魅力和价值，就没有了吸引力，身外的一切就都飞走了！你现在的魅力和价值是什么？”
“……”
“就是品学兼优！如果污染了这一点，你说还有什么好朋友？”
“老师说的真好！”
“为了你的学习，你妈妈的心老提在嗓子眼上，她经常给我电话询问你的情况，你应该理解，感激。有你这样的学生，我很骄傲，但压力也很大。有什么问题啊，困惑啊，可以和我聊！我很高兴！”
“没有。”
“我看你脸色没有精神，好像是没睡醒似的，很担心；你要调整好！”
“是，老师！”
陶然走了，班主任看着陶然的背影，愁得皱了眉头，打通陶然妈妈的手机，说：“您的担心是正确的，我也在担心，陶然是个用心说话的孩子，和他刚聊了几句，但我几乎没有收获，不过，陶然对学习没有松懈的意识，但我担心顾婷的病情一定会影响陶然，只是陶然不承认，等到成绩下滑，陶然也不会承认，那就让我们哭也找不到地方了。我支持您的想法，为了陶然中考考好，您去做吧，我没意见！”
妈妈要做什么，没有和陶然说。
陶然说周末去济南看顾婷，妈妈没有反对，给了陶然钱，说下午可以晚些回来，我开车去接你。陶然不让，两个人争执了几句，妈妈退却，又将一张银行卡给了陶然，里面有钱，用着方便，小心拿着！
陶然和李安格坐上了去济南的车。李安格打顾婷的手机，仍是关机。
“别打了，知道医院就行，给她个惊喜！”陶然说。
路上李安格睡了一觉，闭着眼睛的陶然哪有睡意，在猜测着顾婷的病情，在想着顾婷现在的容貌，在想着见到顾婷要说的第一句话。李安格醒来，听见陶然在低声哼唱《卷珠帘》，这就要见到顾婷了，陶然是有些高兴多情了。汽车很快到站，下了汽车，陶然买了一包水果，两人坐上出租车到了山东大学齐鲁医院。
顾婷没有来！
陶然打手机，顾婷的没开机，妈妈说是到山东大学齐鲁医院的啊，班主任说：我刚问了顾婷的父亲，他们在临沂人民医院，没去济南！
妈妈说：陶然，不要着急，找个宾馆住下，明天回来，我开车送你到临沂！
济南的这一夜啊！陶然和李安格那里也没去，坐在宾馆里看电视。但什么也没动心，陶然说早睡吧，李安格关了电视，两个人躺床上开始说话。
“你说顾婷为什么关机，不和咱两个说说？”李安格说。
“人有病了心情就不好，就不愿意说话了，不告诉咱两个是怕咱两个担心，可不告诉咱咱才更着急，这个顾婷啊，得了啥病？平常没见她不好受，怎么就一下子病了！什么病？！”陶然说，一翻身子趴在床上，脸捂到枕头上，哭起来，“越想越难受，这么小的一个女孩子，竟然有病，一定是重病，老天爷是瞎眼啊，摧残一朵花骨朵，刺人的心啊！”
陶然的哭声大起来。这个哭，其实已酝酿了多日。一听顾婷病了，陶然就感觉心被水淹，泪水就要飞出，但还是硬克制了。接着的日子里，陶然就像在海水里游泳，向前追寻一件心爱的东西，终于看见了，就在前方，满怀希望地向前冲，这就要接近了，那心爱的东西像气泡一样破裂了。于是被巨大的失望淹没，在海浪旋转中沉没，一次被焦急，疲惫，盼望，失望，痛苦培育的哭泣降临了。
李安格很快被感染，没有了劝说的话语，泪水流出。两个人抱着头哭起来。
手机响起来，是熊子峰打来的，约陶然明天去骑自行车。李安格夺过手机，说了现在的一切。熊子峰立刻说明天等着他两个一块去临沂人民医院看顾婷，又立刻给了马樱子电话。
陶然和李安格没有睡意，就下象棋，一边说着顾婷，说着班主任和其他的老师，说着班里的同学，说出一些风景，说出一些热闹，心情渐渐淡化了对顾婷的牵挂，被睡欲笼罩，先后歪倒在床，手里还攥着棋子，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太阳已经很高了，两个小孩子还在睡。手机响起来，陶然醒了，一接，是妈妈：“陶然，我来了，开门。”
妈妈开车来济南接上两个孩子就往临沂城跑，陶然和李安格在车里吃了妈妈买的包子和鸡蛋，喝了水，这才精神起来。
“昨晚没睡好？”妈妈问，她在家也没睡好，担心着陶然呢，是不是门没上锁，窗没有关好，洗刷间干净不干净，睡觉不能开空调，打个手机说说吧，又把怕惹儿子烦，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得睡着了，一醒，才早晨四点，干脆下楼开车去济南接儿子吧。
“就是累了，睡着了。”陶然说。
“你哭过是不是，眼皮肿了。”妈妈又看眼李安格，“安格也哭了。”
李安格笑笑，说：“晚上洗澡热水烫的，没事，阿姨放心！”
“还问我们呢，您也没睡好吧？”陶然说。
妈妈笑笑，说：“我当然睡不好了，我的小命根子一个人在济南过夜我能放心睡？一醒，我就开车来了！”
“妈妈辛苦了！”
“不辛苦，妈妈也是在追寻自己的梦想，你不是在追寻自己的梦想吗？我的梦想就是陶然身体健康，心情愉快，考上重点高中，考上名牌大学，出国学习，找个好工作，娶个好媳妇，生个好孙子！为了这些梦想，我就心甘情愿地做陶然的服务员！”妈妈看看李安格，“安格，阿姨说得好不好？”
“阿姨说得好！”李安格说。
“其实啊，我的梦想和陶然的梦想基本吻合，陶然，妈妈说得对不对？”妈妈问。
陶然没立刻回答，过会儿才说：“妈妈不用兜圈子，不就是担心我心情糟糕，学业荒废，我不会的，飞过戈壁滩的鸟儿难道也要变成沙粒吗？我不会的！”
“那就好，妈妈放心了！为了你的学业，妈妈做什么你可要听话？！”
“听话！”
到了县城高速路口，熊子峰上了车，到了临沂城，马缨子上了车，汽车很快进了医院。
吴叔叔接到陶然妈妈的电话已来到医院，大家见了面，一起来到顾婷的病房。顾婷的妈妈眼角含着眼泪，对顾婷说：“婷婷，你说的真准，有人今天来看你了！”
顾婷做了一个梦，还是自己在草地上跑，陶然在后边追。草地无边伸展，蓝天辽阔高远，白云无数，向四面八方快速飞行。跑啊，跑啊，回头看，陶然伸来一只手，向前出击，穿过了树林，打碎了巨石，张开五指，像个巨大的指笼，罩住了自己。自己一下子到了一个新世界，绿草鲜花在飘动，蝴蝶蜜蜂在飞舞，河水涌波浪，牛马羊儿在鸣叫奔跑，啊，浓浓的花香醉人，啊，歌儿悦耳动人。顾婷在这里飞翔，一圈又一圈，像一只美丽的凤凰！啊，那是什么歌？一听，是自己给陶然唱的《卷珠帘》，只是变了调，更痴情，更动听……
顾婷就想，一定是陶然和李安格他们在想自己了，在寻找自己了，就说：“妈，给我手机，让我和同学们说说话吧。”
“不行，你不能联系，自己不受影响，也不影响人家。”
“我做了个梦，梦见同学在找我，兴许会来看我，我也想他们了！”说着，顾婷美丽的眼睛流出泪来。妈妈也含了泪，说：“好女儿，听话，我相信好人有好报，咱一定能治好！你一定会参加中考的！”
“妈，我一定要中考！”顾婷喊了一声，泪水哗哗而落。就是这个时候，大家进了顾婷的病房。
陶然一看顾婷的眼睛，含着泪水，那么凄婉，那么忧伤，那么惊讶地望着自己，顿时心碎，跑过去，抓起顾婷的手，泪水飞流……
顾婷，陶然，李安格，马缨子，熊子峰，聚在一起，说着，说着……
临走的时候，陶然妈妈给顾婷妈妈一个银行卡，说：“别的忙帮不上，先用这点钱吧，就算是我借给你们的！”
顾婷妈妈没有要，但陶然很感激妈妈这样做。
见陶然对顾婷这么用心，妈妈心里很沉重，担心陶然越陷越深，毁了学业，便开始办理陶然的转学手续，给陶然一个新的学习环境。
（文/吕义国 责编/齐鲁文学小编）
作者简介
吕蒙，本名吕义国，男，山东省蒙阴县人；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中文本科毕业；中学高级教师；心理咨询师；第一篇文学作品发于《北京文学》并获首届老舍散文奖优秀奖；中短篇小说发于《人民文学》（副刊）《时代文学》《参花》等刊；中篇小说《蒜苗子》和短篇小说《粘糕》各获得山东省委宣传部和山东省作家协会举办的文学征文三等奖；中篇小说《大黑碗窑》获首届公鼐文学奖一等奖；出版长篇小说《神武皇帝高欢传奇》，《吃天怪兽》（少儿科幻）；著有长篇小说《菊花樱桃红》（少儿小说）、《我的桑椹园》（少儿小说）、《荷塘月色》、《秦朝名将蒙恬传奇》《好了歌》；抗日题材电视连续剧剧本《金银花》(30集)；电影文学剧本《红色燕翼堂》。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