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王著斌：男，陕西省安康市平利县，八十年代中期，业余进行新闻报道和文学创作，后主要涉足文学。先后有消息、通讯、小说、散文、诗歌在报刊上发表。受过奖，出过书，2012年初成为安康市作协会员。
张煽匠
文/王著斌
乡镇的干部,总有一些城里人，他们生在城里长在城里，但他们工作和生活的时间,大多数和农民搅在一起。他们对农村和农民的事情感受很深，似乎比“不识庐山真面貌，只缘身在此山中”的乡土干部，对农村的人和事，看的更清更透，印象更加深刻，这可能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缘故吧。像张主任这样在农村工作了几十年的老油子，工作时间长了，与农村的村组干部混熟了，与农村的群众也混熟了，加上他性格本就活泼幽默，没事的时候，他就和新来的干部和村上的干部，谝起自己的经历和农村的见闻。损人也好，作践人也好，他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他有时候板着脸，像说正经事一样，听到最后，才晓得上了他的当，让他损了或者让给作践了。有时候说的让人好笑，却又让人觉得确有那么回事儿，不得不让人服他肚子里有那么多歪歪经，既使让他损了骂了，让他给作践了，也总有很多人爱听他天南地北的煽经。于是，就有人把他叫张煽匠，他煽的咋样，下面是他煽乎的几件事，看过后，看把他叫张煽匠怨不怨枉。
一壶烧酒
土地才承包到户的时候，那时我才开始工作，那年春节过后，我和几个干部到一个村上去召开年初的春耕生产动员大会。那天，村长把晌午饭安排在一户农民家里，那家人很热情，他们给我们烧了一盆烟子已冒过的柴火，让我们在堂屋里坐，又泡了一大洋瓷缸子酽茶，让我们转着喝。那时也不讲究，渴了的，就转着喝，稍讲究一点儿的，自己喝过后，用手将自己喝过的缸子边用手抹一下，然后递给另外的人。我是坐不住的人，就到处闲转，我转到灶屋，见三尺高的连二灶台上，里面锅里是用瓦盆盖着的，从四周正冒着白气，我闻出来了，是香喷喷的米饭味，我口里只涌口水。灶台四周放满了油盐酱醋和要炒的菜，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正翻动着锅铲。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一边给灶里填柴，一边在灶门口也烧了一堆火，我走路的声音很小，灶屋也不蛮亮堂，但由于有火光照射，我看见他面前的火堆边有一个薰得黢黑的酒壶，因为我已经闻出了酒的香味儿，那里面肯定温的烧酒。那酒壶没有盖子，但为了不让酒气跑了，你们猜那酒壶是用啥子盖着的？是一只旧鞋垫子，我看在眼里，装在心里，就不声不响地走开了。
隔了一会儿，村长去看菜炒好了没有，我又跟随了进去，见菜已炒得差不多了，酒也温得大冒酒香。几乎是我和村长同时看到，见那男人正拿出被酒浸湿的鞋垫，双手拿着，侧着脸，嘴巴在滴酒的地方“啧、啧、啧”地吸吮着。村长发现后，立即发话了，声音却是低沉的：“老李，你这是搞啥经啦？嘿——！”也许是我在身旁，村长没有深说就走开了，我也跟着走到堂屋坐下。
菜端上桌了，酒壶也放在桌上，老李给小碗里倒满了酒就吆喝开始，我说今天脑壳有点痛不能喝酒，就舀了碗饭开始吃。我那几个同伴不知原因，当我真的脑壳痛，村长看在眼里，心照不宣的知道我的心思，就不好说让喝酒的话，只是说：“今天是不是都饿了？饿了的话，就舀饭吃吧！”和我一起来的几个同事见到温热的酒香，都说：“主人热情款待，我们还是先喝一点儿，也热火热火。”我见他们有滋有味儿地喝起来，心里只想发笑，但又不能失态，我就端着碗走到屋外，强忍着没有笑出声来。
在回乡上的路上，我才把这温酒的见闻说给他们。他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有人首先打了我一拳，说：“好哇，你这个贼东西，咋不早说哇？害得我们……”其他几个也蜂涌而上来打我，我“哈哈”大笑地被他们撵得飞跑起来。
炖猪蹄棒子
在一年吃不上几顿饱饭的时候，只要有人请着吃饭，就是跑上七里八里也非常乐意。有一回，一家农户约我们几个乡上干部，还有两个女同事到他家吃饭，主人家炒了四个菜，里面都和的有肉，中间还有一大盆萝卜炖猪蹄棒子。闻着那个香啊，让人直流口水，真有让人等不及的样子。开始吃饭了，主人不光嘴里喊着“拈菜吃、拈菜吃”，还用他的筷子往我们碗里，拈大坨大坨的蹄棒子瘦肉，我们不用自己拈菜，碗里就经常有冒冒的一碗肉等着我们吃。
农村人都很好客，也很实在，他们招待客人的热情劲儿，是我们城里人远远不及的。喝酒，必须让你喝醉；吃饭，他们从来不让客人自己去舀；吃菜，一个劲儿地往你碗里挟，吃不完剩着了他们才算满意。但我一路来没有坐性，不管到哪儿，喜欢东转转西走走，到了人家屋里，还有个不好的习惯，就是喜欢四处转悠，特别是喜欢看人家的灶屋。有人曾劝我说：“到人家灶屋看不好，要学我们的，到哪去作客就作客，等着吃饭就是，一切事情都是眼不见为净，啥都看见了，就苦了自己的肚子了。”
一碗饭吃完了，我没等主人发现，就麻利地起身自己去舀饭，主人说着“我来舀我来舀”的时候，我已跨进了他们的灶屋。舀饭的时候，我发现有点异味儿，我四处瞟了几眼，看见在灶台的旮旯里，放着一只粪桶，里面装满了屎尿，那上面还漂着黄黄的如小萝卜样的屎筒筒。我顿感肚子不饿了，心里只想作呕。说是舀饭不舀不好，我只舀了一点点米饭走到堂屋，随便地拈了一点菜吃了就下了桌子。主人一个劲儿地还要给我舀饭，我一再的说吃好了吃好了，就端起茶缸子装作到外面喝茶。
返回的路上，我问同伴儿吃了几碗，同伴儿说，这好的饭菜不吃上两三碗还行。我不再说什么，原本不想当同伴说起今天的见闻，但同伴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我：“唉，你今天添碗咋只舀那一点饭呢？快交待，是啥原因！”，我就把在灶屋里看到的情况一一地说了。当时，两个女同伴儿就捂住了嘴巴，有一个还“哇、哇”地吐了出来，把吃进去的白米饭、萝卜和猪蹄肉全都吐了出来。
一次妇代会
十多年前的一个夏天，我跟乡长到一个村上去开妇女会，那天，到会的妇女姑娘有上百人，屋里挤不下，村支书就在院坝里放满了学生坐的小长凳子，村支书用一张比学生的课桌要高一些的三屉桌放在前面当主席台。那三屉桌上面也没有铺张单子什么的，三屉桌有三个屉子，下面两尺多高全是空荡荡的，村支书又放了一条高板凳，这就是讲话人要坐的地方了。
大太阳的六月天，有的妇女戴着草帽，有的拿把蒲扇遮在头上，我也和妇女坐在一起，听乡长和村支书讲话。村支书戴了顶草帽，上身穿了件背心，下身穿了条裤衩儿，本来位置高点的讲台，村支书讲话时两腿又叉开着，有时还无意地将裤衩儿提一提，因为支书的裤衩儿里没有套条三角裤衩儿，那两腿间的玩意就露了出来。那支书只顾讲话，一点也没有发觉自己的丑态。下面听会的妇女姑娘们倒是听着听着，开始是少数，最后几乎是全部都勾下了脑壳，像是面见圣上的群臣一样，皇上不喊“平身”就没人敢抬起头来。
我发现了支书的丑态，考虑了片刻，就走到正站在一边的乡长跟前，悄声说：“支书那，那东西露出来了，那些妇女和姑娘们都丑得……”乡长看到勾着头的妇女姑娘们，立即就明白了。乡长让我把支书喊过来，我就走到讲台边，低声说：“陈书记，乡长喊你过去一下。”那支书就停下讲话，随我走到乡长面前，问：“喊我有么子事？乡长。”乡长背开妇女和姑娘们，用手指着支书的两胯之间，低声说：“把你那东西收拾好了再去讲话。”
大米和四季豆米米
在粮食没有市场流通的时代，一个地方出啥粮食就吃啥粮食，有少数能吃到本地不产粮食的人家，那必定是家里有当干部的人，要么就是与外头或者与城里人有沾亲带故的人家。
有一年，我和村上干部到队上去工作，到一家看到一位大妈病了，看样子病得不轻。那大妈躺在床上呻吟着，她女儿给她端来一碗煮得很熟的洋芋和四季豆米米，大妈看见了，让她女儿把碗放在一边，说一点也不想吃。我坐在一边想：人得病了，最好是能煮一碗稀米汤才好，既容易下喉，又能润心。于是，我说：“我今天总是要回城里去的，我明天弄点大米来，给大妈煮点稀饭吃吧。”她女儿连忙阻止我说：“不了，不了，那咋要得呀！”大妈也接过话说：“舍哒，洋芋和四季豆米米我都吞不下哒，大米，那大的东西，我更吞不下哒。”
我没敢笑，倒为一位有病在身的老人连大米都不知道而感到难过，像有的山里人，初次见到汽车误认为是凶猛的野兽一样，既让人想笑，又让人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怪怪的不是滋味儿。
张煽匠放狗屁
以上就是张煽亲口煽乎的几个小故事。因为我也是农民，也是和张煽匠混在一起的乡土干部，听到张煽匠真也好假也好，煽这些经，我清楚他的用意，他是转着弯儿地在骂农村的伙计，在损农村的伙计。我心里虽然晓得在以前的农村，确实存在这极个别的现象，但我还是不喜欢他不留口德。我搜肠刮肚，总想找出城里人到农村出洋相丢丑的事情，但一时半会儿没有想起来，我不是踢他一脚，就是追着打他一拳，再不就说：“放狗屁，张煽匠！你作践我也就行了，你不要一竹杆子扫一船，说不定你的女儿将来还要嫁给我们农村人。”
张煽匠打着“哈哈”笑，还有几个城里的干部也附和着大笑起来。我多少觉得有些不自在，好像那些事情都是发生在我身上一样，同时，我又觉得回他的话够狠的，心里又暗自非常解气，并当别的干部解释说：“你们不要听张煽匠胡说八道，根本就没有这种事，再说，现在的农村，不论住的吃的跟你们城里人不得差，穿的同样也是名牌，鸡鱼大肉都不爱吃了，种的菜又嫩又新鲜，既没有打农药也没有上化肥，身体都比你们城里人好，吃不完的菜才卖给你们，你们要是没有菜吃，就到我家去拿吧。”
“那是，那是。”张煽匠拍着我的肩膀，打着“哈哈”说：“那都是过去的事情，那都是过去的事情，我也没有说你。”
农村人从贫困走到今天，贫困时期的人和事，给现在的闲人增添了无穷的笑料和乐趣。也许，我们今天的人和事再过十年二十年，又是多彩生活的搞笑话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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