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杨文礼，陕西志丹人，陕西省委党校退休人员。
春、夏、秋、冬，指一年中交替出现的四个季节。
地球上的四季首先表现为一种天文现象，不仅是温度的周期性变化，而且是昼夜长短和太阳高度的周期性变化。四季的递变全球是不统一的。中国大部分地区处在温热带。笔者家乡一一陕北，处于暖温带区，一年四季分明。传统文化中，四季的意象是：春一一柳一一青龙，夏一一莲一一朱雀，秋一一枫一一白虎，冬一一梅一一玄武。
春季在传统文化中的雅称有：*阳春，我国南方人民给春天以“阳春”和“阳春三月”的美称。如李白诗云：“阳春召我以烟景”，正是对春天绝妙的写照。*三春，昔日农历以正月为孟春，二月为仲春，三月为季春，合称“三春”。孟郊就有“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的诗句。*九春，古时的“三春”3个月共90天，10天为一春，故有“九春”之名。阮籍的笔下就有“悦怪若九春，韾折似秋霜”的名句。*青春，春天万物复苏，草木繁茂，生机盎然，一片青绿，因之呼春天为“青春”。杜甫的绝句“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即指此。*芳春，春天百草萌发，万紫千红，欣欣向荣，故有“芳春”之名。如陆机诗曰：“烈火厉劲草，丽服鲜芳春”。*艳阳，春天阳光灿烂，和风丽日，故称“艳阳”如清代华广生辑俗曲集《白雪遗音：艳阳天》中说：“艳阳天，和风荡漾，杨柳依依”；再如鲍照的诗句“艳阳桃季节，皎洁下成妍”。*青阳，春天阳光明媚，暖意洋洋，故有“青阳”之美称。如陈子昂就有“白日美不归，青阳时暮矣”的诗句。我国实行夏历时间很长，在民间，人们根据节气、农事等又分别将正月称早春，二月称酣春，三月称晚春、暮春或末春。此外，春天还有“阳节”、“昭节”、“淑节”、“韵节”及“苍灵”等雅称。另外，春天各月还有别称：一月又叫陬月、孟陬，二月又叫令月、杏月，三月又叫蚕月、桃月。
家乡的春天是公历3~5月份。正象李白诗中写的“寒雪梅中尽，春风柳上归”（《宫中行乐词八首）。最先知春显春的是柳树，淡紫中泛青的柳条，娥黄中绽绿的柳芽，将春的消息带给我们。很快就是“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是剪刀”，这“二月”是农历。细叶一出，孩子们便开始折柳枝柳条，或编成圆圈戴在头上，或选一支粗细合适的柳条，细心的拧几个柳哨，“咿咿呜呜”地吹起来。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更是孩子们放荡欢乐的节日。家乡的春天，没有白居易笔下“日出江花红似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江南春天那般绚丽多姿，却有张志承笔下“春风春雨生，春花春草浓；春牛耕春田，春人抒春情”那般画意诗情；没有杜甫笔下“三月三日天地新，长安水边多丽人”那么富丽风光，却有宋祁笔下“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的自然美景。家乡最早的花事是县城西边太平山、石公寺山的山桃花。在陕北，最先笑迎春天的是山桃花，下来才是杏花、桃花、梨花、苹果花等。山桃像是灌木，枝头柔细，略带青黄泛紫，在山坡山洼成片成片的生长，结的桃不能吃，但桃核椭圆华美，桃仁是一味中药。早春时节，最先映入我们眼帘的是那成片成片挂在山腰、山洼、山坡的粉红色的云。山还未青，杂树苍灰黢暗，只有这粉云飘在山间，撩拨着我们的心。陕北的早春，虽没有江南那么春光明媚，红情绿意，莺歌燕舞，但也是雨丝风片，春山如笑，春色撩人呵。我在中学时代，教室就靠县城西北部，西畔周河，川道河水顺流的就是西边的群山。每每坐在教室，眼望着山腰间成片成片的粉云花雾，心早已不在教室了。从小听父母和老师讲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听是听，心早已野去了。一有空闲，抓紧约几个伙伴上山看山桃花。那时还不知道这就叫踏青，只是去看花，才能稍微安顿一下缭乱的心绪。以后才明白，踏青是千百年来渐成的一种仪式，仿佛只有履行了这仪式，才真正拥有了春天。“逢春不游乐，但恐是痴人”，白居易的《春游》诗正是这种心境的写照。
春天县城还有一景，就是在东面的山梁上有人放飞的风筝。县城依山傍水，山就是东面的碉堡山和小石山，在两山之间的山梁上是放风筝最理想之处，山高风头大，春至一阳生，阳气上升，最宜放风筝。全县城人都向东仰头，都能看到一只、两只的飞筝，在东天边飘荡。我生来笨拙，不会糊风筝，也不会放，只是看别的小娃和大人尽兴。每看到高山梁上飘荡的风筝，仿佛心也被一根细麻绳牵着放在天上，飘飘忽忽难以安顿在胸腔里；有时老觉得那是陕北娃娃放飞的自己。看古诗，唐·高骈诗：“夜静弦声响碧空，宫商信任往来风。依稀似曲才堪叫，又被风吹别调中。”似有一点相仿。明·徐谓诗：“江北江南纸鹞齐，线长线短回高低。春风自古无凭据，一伍骑夫弄笛儿。”描写的是长江中下游地区的情景。三位清代诗人，高鼎诗：“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放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孔尚任诗：“结伴儿童裤褶红，手提线索骂天公。人人夸你春来早，欠我风筝五丈风”。郑板桥诗：“纸花如雪满天飞，娇女秋千打四周。五色罗裙风摆动，好将蝴蝶斗春归。”虽然写得入情入景，生动感人，但都是江南风景，与我家乡风物意韵不同。高高的山梁，习习的谷风，小小的风筝，荡荡的人心，春意醉山城。
春天气候温暖适中，万物生机萌发。但春天气候多变，乍暖还寒，俗话讲“春天孩儿面，一日三变脸”。最宝贵的是春雨，从小就学会一首古诗，讲明朝才子解缙的故事。一到下春雨时，遇到行人，我们小孩便一遍又一遍的喊道：“春雨贵如油，下的满街流，滑倒解学士，笑坏一群牛。”清明前后，种瓜点豆。更难忘的是，每年清明，县上定会组织人员去志丹陵祭奠刘志丹将军，我们中小学生也组织参加。雨雾愁云，是思念的日子。杜牧“清明时节雨纷纷”，是江南春雨的写照。家乡的情景有点“山色苍浑遥见青，天沉雨细柳失魂。丘野零落青烟起，冥钱纸烛祭先陵”。
中学时代，学校每年春秋举办两次运动会。有一年春季运动会，在老师、同学再三诱导和鼓动下，给我报了1500米赛跑，要为班级争荣誉。志丹中学占地在小县城来说还算宽绰，操场仅次于县体育场大小。我从小不善长运动，体育课从未认真上过，根本不会跑步技巧。发令枪一响，我像没头苍蝇冲向前方，劲头十足，跑道一圈300米左右，头半圈，我竟然冲到了最前面，跑道边同学、老师们的呼喊、加油，使我一时竟傲步一切。好状态没保持到一圈，别人陆续超我而过，我拉到最末尾，而且离倒数第二名拉开的距离越来越远。我胸憋的要爆炸一样，气喘不过来，神志恍惚，手臂乱划，像游泳一样艰难的划到终点。观看的老师、同学，有的喝倒彩，有的笑得弯腰起不来，有的笑得泪水横流……唉！我人丢大了。多少年过去了，有的同学说起来还乐得脸像一朵花似的。
记忆犹新的是发生在春天里的一次作文事件。我上中学后仍不懂学习，上课只是应付老师，课外主要是玩。慢慢地发现学习好的同学，老师喜欢，同学崇拜，也不自觉的开始往好里学习。学好不难，难的是认识老提不高。想往好里学能学好，问题是大部分时间没有学好的愿望。偏爱数理化，因为只要课堂听明白了，不用再复习；不爱语文、政治、历史，因为要背记的东西多。外语凭兴趣玩得学点，作文不爱写，嫌麻烦。有一次作文讲评，老师讲了一位同学的作文，那位同学也一脸得意的神气，同学们也艳羡非常。给我以刺激，原来作文还有这么个功能，那咱也认真点。以后，我的作文经常受到兰卅大学中文系毕业的踌躇不满志的恩师——王廷杰老师的鼓励和点评。恩师又是班主任，才气过人，但处人欠圆通，与一些老师的关系难以融洽。文革中曾担任县革命临时委员会副主任，也是风云一时。后工作受挫，调离了教学岗位。时已到高中，我们换了一位语文老师——魏老师。魏老师知道我是前语文老师的得意弟子，处处对我另眼相看。第一次给魏老师交作文，我也是小心有加。写的是春季运动会，记得作文开头有“五月春深，校园沁透着槐花的香气。又临运动会，我心胸起伏难以平静……”之类句子。我过去写作文，从不打草稿，详细点，写慢点，一般都是一稿上交，墨疙瘩、划改处在所难免。这次我认真地慢慢地写成后，发现有划改处就撕掉，重抄一遍；抄完后，又有两处墨疙瘩，则又撕掉，抄了一遍上交。等到魏老师上作文课，我想一定会点评我的。果然，魏老师讲，“有一位同学写他心胸起伏，难以平静”，魏老师抓着胸前衣服上下拉拽了几次，“心胸怎么起伏？可见一派胡言。”下课发作业文本，我打开一看，魏老师红笔大字批注道：“大笔挥来，老师头疼，认真另作，切勿虚度光阴”。我感到老师批语，富有文采；也认识到写实容易犯错，写虚他就抓不住把柄，写成“心绪、心情”，看他怎么说。自己又认真修改后重抄一遍上交。我隐约觉得老师看我不怎么顺眼。等到再次评奖作文时，我最后的一点自信也被无言的冷漠粉碎。打开作文本一看，朱批大大的两个字“另作！”，当时，虽已下课，但魏老师尚未离开。我把作文甩向讲台，喊道：“让我儿子另做去吧，我再也不做了！”魏老师见状批评我，我反驳，吵了起来，不欢而散。从此后，我不上魏老师的作文课，不交作业。魏老师的语文课我也看别的书。班主任马老师找我谈过一次，我说明情况后，他批评我太任性。我语文课开始上，作文仍不做。魏老师见我就批评，一次课堂上，我俩发生严重的冲突，致使课程无法进行。魏老师说：“见校长去！”我说：“去就去！”二人扯拉着去找校长。
当时的校长是刘汉卿老师，延安时期就有名声的老革命，笔名叫路克。原延安中学校长，不知因啥原因调来志丹中学当校长。据人说，中学的各门课程刘校长都能胜任有余。刘校长是行政14级，当时家父是县委常委，行政17级。刘校长非常有风度，对人和蔼，但不严自威，大家都有点怕他。刘校长听了我俩陈述后，先批评了我有骄傲自大情绪和表现，应当尊敬师长，虚心请教。后又说了魏老师方法不当、态度也有改进的地方。我给校长和魏老师承认了错误，做了检讨。后直到高中毕业，都是魏老师担任语文老师。毕业考试时，我语文成绩是班级第二名。以后，我延大中文系毕业回县里教书，开教研会等，经常与魏老师见面。后我在志中教书，与魏老师一个语文组共过事。魏老师对我总是客客气气，我对他也是毕恭毕敬。后魏老师调延安师范工作，再没见过面。前两年，听同学讲，魏老师去世了。魏老师也是我的恩师，尽管我们一直没得融洽。我年轻不懂事，他老人家不会与学生一般见识的。
春天的记忆中，还有恩师王庭洁的故事。恩师学识超群，胆博气傲，不论教学行政都有新闻爆出，但也一直不顺遂，大才未能得以施展。恩师家在关中礼泉县农村，在志丹工作，直到退休。我在志丹时，一直没有见过师母的面。恩师退休前，解决了一个儿子的工作问题，在志丹县某个单位。恩师身体不好，主要是肺病。退休后有一年春季，在陕西省结核病院工作的同学，通知在西安市工作的原王老师的学生，去省结核病院看望王老师。我们去了六、七个人，王老师十分高兴，说他沾了学生的光，联系医院，约定医生都是在结核病院工作的学生，又有这些学生专门来看他。他说他对七二级这个班最有感情，常打问每个人的情况。恩师说着说着热泪横流，哽咽难语。我们也是热泪洗面，很快，大家又欢声笑语；说不完过去在一块的大事小情。肺上的病，春天易发。还有一年，同学已调到别的单位工作，仍在省结核病医院给王老师联系的住院看病。我们又去看望老师，每人还放了点钱，聊表心意。后恩师住在了礼泉家中，捎书传讯，要给我们每人两箱精选红富士苹果，要我们去取。有年秋季，西安的同学们相约了十个人，开了两台车，专门去恩师家。家中只有恩师和儿媳在家，农村小村庄，大部分二层薄壳楼房，都有果园。冰箱里专门给我们冻有两三条大鲤。一块吃的中午饭，有几个同学玩开了麻将，我们有几个与恩师交谈。恩师看的书不少，仍在学习、写作，说想写志丹的事情。我们期盼着能看到恩师的大作，我坚信，他写的东西一定别具一格，不同凡响。遗憾的是，2016年7月10日，恩师在家去世。西安同学专程去吊唁祭拜。笔者当时正在志丹，没能去送别恩师，只微信寄去三首悼念诗：
恩师的可贵之处，就是大雅大量大度大气。当年我没少磕碰过他，有时公开反对他，恩师讲，我拥护或反对，都是摆在桌面上，底下不搞小动作，我们相处的很好。恩师的这一页已经翻过去，但对恩师的怀念是永远的。
“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杜甫）。“东风洒雨露，会人天地春”（李白）。
师恩胜春雨，怀念润春苗。学生遍三秦，腰直骨头傲。
2017.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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