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吕蒙，本名吕义国，男，蒙阴经济开发区宝德社区人，沂水师范八六年毕业，后曲师本科毕业，中学高级教师，山东省作家，编剧，临沂市民间文艺家，国家级心理咨询师。获得过省委宣传部和省作家小说奖，首届老舍散文奖，公鼐文学奖一等奖（中篇小说），蒙恬论坛一等奖（电影剧本）。处女作发于《北京文学》，后在《人民文学》（副刊）《时代文学》《参花》发表小说。有长篇小说《神武皇帝高欢传奇》后更名（兰陵王的祖父传奇）和《吃天怪兽》和《荷塘月色》。电影剧本《红色燕翼堂》和《秦朝名将蒙恬传奇》等。
啊，我的桑葚园
吕蒙
第七章 不安静
桑葚园子应该很安静，但不安静了，我老爷疯了似的在桑树间跳高，大骂，因为一棵桑树被人家偷走了，是用锯给拉断的，断面鲜明地堑在地面，像一张悲伤的脸。我老爷愤怒的脸几乎贴在桑树悲伤的脸上，一抬头，悲伤地喊道：这棵树快四十岁了，没了！
桑树最易得“裂肚病”，很容易死去。我老爷让老丁从县城捎药，细心照料每一棵桑树，几乎没有得这种病的桑树。这个桑葚园子是我老爷的家，里面的桑葚树都是他的亲人。一棵桑葚树被黄鼠狼子扒了树皮，疼得老爷夜里睡在那棵树下，但还是没有堵住它们的嘴，又扒了另外的两棵桑树，没办法，只好用心喂白猫，白猫灵性，果真替我老爷驱赶了黄鼠狼子。但以后，来了更多的黄鼠狼子，消灭了我老爷的鸡，并将白猫战死。庆幸的是桑树没有再被扒皮，我老爷才觉得白猫死的伟大，一定是和黄鼠狼子处理好了此事。白猫不吸烟，但我老爷点了一袋烟放在白猫的坟上。
白猫不死，一定会敲打窗户，告诉老爷谁在锯树。
但白猫死了！老爷给白猫坟捧了几捧土，胸里气闷，走上河堤，进入大河的沙滩，看无语的河流。老丁今天不出门，大河不热闹。但老爷望着翻滚的河水，漩涡虽小，但一个套着一个地往下滚，滚出深奥的道理，又想着村里的人事，想着被剧杀的桑树，感觉村里已经是事乱纷纷。
老爷断定桑树被杀是给老爷的一个警告！杀它的人只是把它当做烧火用的柴禾，烧烧老爷的心！
老爷帮助了一个人，就得罪了一些人。
村支书骑着自行车从县城回来，我老爷正好走出桑葚园子，一个下车，一个站住，俩人抽着烟说话。
在城里开了一天的会，城里乱了套了！村支书小声说。
毛主席领导得好，共产党的天下，谁敢乱？都是瞎胡闹！我老爷说。
你不明白，不简单的！不和你说了！
你不用担心，刮风云就飘，水混船照行，你抓住砖厂别松手，为村里多挣点钱就都服你！
村支书深抽一口烟，慢慢吐出来，说：叔，你说得对！
俩人的说话被副村支书的老婆听到了，割了两镰草就挎着草筐从另一条路回了村，夜里和副村支书说了个全，最后咒骂我老爷多说话。
这个老东西烧包，舌头痒痒了去磨墙皮啊！得给他个眼色！
于是，一个月后，一棵快四十岁的桑树被锯断了，桑树叶撒在了我老爷的院子里。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心里有数，消消气，以后少说话，少进村吧。我奶奶说。我在一边做作业，停住笔，看老爷皱着眉头抽烟，吐了两口烟，点点头。
我和老爷开始收拾断枝乱叶，又去刨那棵桑树根，给我讲这棵桑树的事。十多年前，招了大群的蚂蚁，钻破了树皮，差点毁了。五年前，村里的罗锅婆子来够这棵桑树的落霜叶，想制神仙叶，够不着，我老爷给她够，把顶端的落霜叶都够下来了，喜得她倒退着给我老爷鞠躬。。。。。。又给我讲刘秀封树王的传说，又讲桑树受屈的故事，又唱人们诅咒椿树的歌谣，说：自古到今，人心是杆秤！
老爷没有对村里的人说桑树被人锯杀，过几天，向村支书汇报：一棵桑树被虫子将死了，我都收拾清了。村支书说：这么多年才死了这么一棵，不要紧，还得感谢叔把村里的这东西守护得好啊！
哪是我守护的好，是桑树们自己旺相！
这事好像就完了。
哪知不长时间，派出所的公安人员进了村，调查我老爷，说有人举报我老爷锯杀村里的桑树。村支书找到我老爷问：叔，这是怎么回事啊？
桑葚园子忽然成了村里人眼中的怪兽，很神秘，很可怕。原来去玩的几个小孩子都躲着走，别说进去了。还是大果子和小燕小环子好，和以前一样和我到桑葚园子里去，听老爷的传说。
公安人员查清楚了桑树的死因，问：你为什么杀它？
招虫子了。我老爷说
哪树干呢？公安人员问。
烧火了。我老爷说。
村支书讲情，只是罚了我老爷一点钱，给了几句训。
一场大雨后，大河里发了大水，大水过后，那棵桑树的树干从河滩里露出了头，我老爷夜里扒出来，扛回桑葚园子里，用锯截成几节，劈成了柴禾，累得喘粗气，喝了一口茶，嚼着泡茶的神仙叶。
我猜出是谁杀的了！奶奶说。
你闭上嘴！不想让我喝神仙叶了？！我老爷喊道，恨恨地吐出嚼碎的神仙叶。
副村支书的小儿子叫二泉和我进桑葚园子玩，在桑树底下找小虫虫，然后装到玻璃瓶里，玩累了就到奶奶院子里找水喝。奶奶和老爷都不在家，我们喝了缸里的凉水。二泉把喝剩的凉水泼到了柴禾堆上，我说你把柴禾泼湿了，他用脚一踹，那几节桑树块碰痛了他。
过了一个星期，公安人员又来了，翻出了那几块桑树块，一接，少了许多。我老爷说是别的桑树，那棵桑树干没找到。证据不足，公安人员就走了。我老爷长舒一口气，立刻把那桑树块劈碎了，晒地瓜干似的晒了一大片。村支书说：我知道是谁捣鬼了，我就是不让他插手砖厂的事！
我那天和你说的话你和别人说过吗？我老爷问。
没有！村支书说。
奶奶说：别问了，咱得罪不起，小人啊！
你以后别来我这里了，我得肃静，不能让桑葚园子乱了套！我老爷对村支书说。
村支书果然不来桑葚园子了，忙着砖厂的事，背着个黑提包，不断地出去销砖。
我和大果子去桑葚园子，半路见了二泉，但二泉不去，二泉走后，大果子说：告诉你一个秘密，二泉他爸把他揍了一顿，说二泉瞎了眼，把事情搞砸了，不识数！
我一听就明白了，说：你别说了，我知道了，我早怀疑二泉了！
大果子说：不能便宜了二泉！
说完就去追二泉，我担心俩人要打起来，但大果子扶着二泉的肩膀，很要好的姿态，不知说了什么，俩人向我走来。
我跟二泉说了，桑葚园子里来了一群大蚂蚱，咱去逮，花生油一炸，香啊，好吃！大果子冲我喊。我急忙冲大果子瞪眼，讨厌叫来了二泉。
桑葚园子里真有一群大蚂蚱，我和大果子真是来逮蚂蚱的，但二泉一来，事情就麻烦了。
我们在桑树下的草丛里逮蚂蚱，蚂蚱飞来飞去，我们扑来扑去，还是逮了许多。但不过瘾，大蚂蚱没逮到。蚂蚱群飞到桑葚园子外的茅草地里，我们立即追去。我们跑得飞快，我眼里只有前方的蚂蚱，但大果子心里只有二泉。
二泉跑在我的身后，被大果子使了别腿，扑倒在地，几乎啃了一嘴茅草，咬破了下嘴唇，吐出一点血水。
大果子急忙道歉：我不是故意的，差点崴了腿，就那么一伸腿，别着你了，没磕掉牙吧？
二泉推开凑到脸上的大果子，又吐一点血水，捂着嘴，找自己的那串蚂蚱。大果子不会让二泉走的，把自己的一串蚂蚱给了二泉，又帮二泉找回了一串蚂蚱。二泉眼睛笑了，见蚂蚱群又飞回桑葚园子，便和我和大果子又嚎叫着冲回桑葚园子。
我们提着蚂蚱串子走向大河，浑身是汗，要洗一洗。我们把蚂蚱串埋在沙滩上，二泉首先跑进河水里。我对大果子说：你不能再操弄二泉了，河水会淹死人的！
可惜这家伙没磕掉牙，听你的，我不操弄这家伙了！大果子说。我们三个小孩子像三条大鱼，大河就是我们的乐园。但我们快乐的笑声引来了河南岸李家宝村的几个洗澡的孩子，他们从芦苇荡里出来，向我们游来。到了近前，我惊讶地看着其中的一个穿着短裤衩的女孩子，忘记了说话。一共四个孩子，不怀好意地看着我们，三个男孩子还威胁似的击打着河水，飞高的浪花冲击着他们的光腚子。他们在挑衅。
我们蹲在河水里，藏起下身。
我没有担心和恐惧，就在考虑他们中为什么有个女孩子？！
三个男孩子往前走，击打起的水浪冲落到我们的头上，脸上，我们难以睁眼，摇晃着头躲避。三个男孩子哈哈大笑。
大果子对二泉小声说：二泉，你骂！
你们是流氓，男女在一起洗澡！二泉喊道。
你们才是流氓，揍死你这个私孩子！三个男孩子扑向二泉，二泉勇敢地站起来，迎了上去。大果子一拳打出，立刻被对方抓住，双方纠缠在一起，抓住对方的头往水里摁。
我不去帮助大果子和二泉，一个猛子游到那个女孩子跟前，猛地冲起，抓住了她的头发，一拉，女孩子险些倒在河水里。
再不住手我就淹死她！我大声喊。
三个男孩子立刻停了手，向我靠近。
你们向南退后十步等着，我才放了她！我喊道。
南边的河水深，三个男孩子立刻水没到肩头，看着我。
我松了手，女孩子退后一步，又走回来，看着我，俩眼顿时射出愤怒的光芒，照我脸就是一巴掌。清脆的掌声仿佛响遍了河面，在场的男孩子都无语而望。女孩子接着就破口大骂了一句：你这个流氓！
我们没有追击，站着，看他们慢慢游去，消失到了一大片芦苇荡里。经过了较量，心里的积郁得到了宣泄，眼睛就会放光，脸色就会鲜亮青春。大果子和二泉在说着自己的得意，我却心里沉甸甸的，淤积起羞愤，感觉那一巴掌还在哄响，脸在发热，眼睛红红地盯着二泉，喊道：你为什么骂人家？你不骂就不会打仗！
二泉脸红了，低了头，小声说：大果子叫我骂的。
大果子一跳，把水泼到二泉脸上：放屁，我叫你死你就死吗？！
我摸摸腮帮，向岸边游去。大果子紧跟着，二泉落魄在最后，无力地走着。我们三人躺在沙滩上，一字排开，往肚皮上放沙，沙子又溜下肚皮；望着蓝天白云，追视着白云飘走，心里没有了高兴。
不知道那个女孩子叫什么名？我问。
过几天我到他们村问问。大果子说。
你表姨家是他们村的。我说。
是，你说怎么办，不能让她白打了！大果子说。
我们在这里等等，他们还会来的，我们再打他们！二泉说。
你就是胡说，他们来干什么？大果子问。
他们中午过后会进桑葚园子偷桑叶，前几天我亲眼看见的！二泉说。
那你怎么不和我老爷说？我问。二泉立刻低了头。
我们立刻穿了衣裳，躲起来，看着河面，看着通往桑葚园子的路，静静地等待着。果然，他们从河水芦苇荡了又出来，像四只水鸭子，举着自己的衣裳，向河水中心游来。太阳在中天灿烂，浅层河水被晒得发热。到了河心了，四个人都站起来停住了脚步，都聚精会神地看着西边的水面，指指点点。
我们三人最终忍不住，跑向河水边。
天啊！四只黄鼠狼子在河水里由南向北游泳，是要游到河北去。一字排开，露着个头，眼睛炯炯有神，游得很快，忘乎所以，专心游泳。到了北岸，出了水，走到沙滩上，两只大的，两只小的，大的在两头，小的在中间，急急忙忙地向北边的草丛里跑去，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我认出它们就是我见过的那家黄鼠狼子，那五只没见面，埋在桑葚园子里了。桑葚园子是它们难忘的家园，一定是去桑葚园子的！
那四个小孩子却游了回去，河面平静了。
没有了白猫的桑葚园子少了热闹。我老爷晚饭后坐在院子里抽烟，我这才说些话，故事啊传奇啊，讲很多，现在几乎不说话，像在想着什么。今晚，我说完了白天在河里见的黄鼠狼子，老爷磕磕烟锅，说：它们不简单，一定是有事情！
那一夜我睡得很晚，听着屋外的动静，想听见黄鼠狼子的声音。只得风过桑树叶的声音，隐隐约约听见南边大河的水流声，还有屋跟前的老鼠跑动的声音，然后就睡熟了，居然没做梦，一觉睡到天亮，听见奶奶神秘而颤抖的声音，我就一下子滚下了床。
老头子啊，孙子啊，你们快来看！奶奶激动地小声喊道。老爷刚回来，放下粪筐，走到奶奶所在的鸡窝前。我紧随其后。
鸡窝里居然有两只母鸡，浑身湿淋淋的，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老爷说：你别动！
我和奶奶回到屋里，老爷抽着烟说：我说一定有事情，真就有事情，我们都不说，你好好喂就是，我看啊，丢的几只母鸡都会回来的！
奶奶恍然大悟，闭了眼，胸前双手一对，嘴里念叨。
你什么也别念叨，是我们自己做的好事，埋了那五个家伙，它们后悔了，来报恩了！弄掉了咱四只母鸡，放心吧，那两只也快送来了！老爷说。
丢鸡的人家会找来吧？
一定是很远的村庄，找不到这里的！老爷说。
我兴奋得很，一天在学校里老想这事，谁也没告诉，一放学就跑到了桑葚园子，和奶奶做饭，盼着夜晚的到来，盼着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
老爷干完活回来了，吃着饭，看我一眼，说：今晚不会有事情发生！
我吃惊而疑惑地看着老爷，怎么知道的？
老爷也看到了黄鼠狼子过河的场景，到河南去了，是快落太阳的时候。
第二天早晨，我先看了鸡窝，没有变化，就跑到埋了那五只黄鼠狼子的地方看，也没有什么变化，背着书包去学校的路上想，今天要和大果子说吗？昨天大果子就在班里说了黄鼠狼子过河的情景，吸引了全班同学围着听，都盯着大果子，像蜜蜂盯着鲜花。从厕所出来，大果子系着裤腰带，悄悄的说：它们还会过河的，咱什么时候再去看？
我看见大果子的裤腰带是一根蓝布条子，快断了，说：过两天我给你一根，这根快断了，小心点，可别正走着路断了，掉了裤子露出小鸡巴，你就丢人了！
我嫉妒大果子被同学们吸引，又说不出，心里有些不满，就这么说，不给他答案。大果子像被蜜蜂蛰了一下，缩缩头，不好意思地一笑，说：我不该说的，是咱的秘密，我不说了，我得和二泉说不让他说！
大果子要跑到二泉所在的二班，我说：别去了，二泉今天没来！
大果子收了脚步，等待地看着我，又说：咱什么时候再去看，一定会过河的！
我说：再说吧。
大果子说：那我等着啊！
下午放学，我快速跑出教室，没有和大果子一起走。大果子追到校门口，我跑到远处了，大果子站在校门口东张西望地找我呢！我狠狠心，一个人跑了。我不想让大果子再和我欣赏新奇的场景，嘴碎，什么事也说！我梦想的一个奇异的夜晚，结果一无所获。但我不灰心，新的盼望还在我心里生长，我一定要亲眼看到黄鼠狼子是如何把母鸡给送回来的！
快到岔路口了，三三两两的学生往校门口走，大果子却站在一边等我，给了我一块熟地瓜，我们一起走向校门口。和吕校长打了招呼，吕校长一摸我的头，说：没睡好吗，眼皮耷拉着？
我急忙一摇头，跑进校门去。大果子紧跟着，问：你没睡好觉？！
我没有回答，跑过二班门口，没看见二泉，这家伙今天又没来，干啥呢？！
第一堂课快下的时候，二泉的娘出现在教室门口，扒着门框，把头探进教室，大声喊我和大果子的名字，眼光不善。在教室走动的李老师急忙走过去，叫着婶子，问二泉娘有什么事？
我叫他俩出来问问，昨天对二泉怎么了？
李老师回头看我和大果子，一招手，我俩就出来了。二泉娘不愿意上办公室，把我们叫到院墙根的几棵大树后，一指头戳到大果子的头上，说道：你欺负二泉？！
大果子往后一退，瞪着二泉娘，喊道：我没有欺负二泉！
你还嘴硬？！二泉娘又要戳大果子，我上前挡住，说：你是大人，不能这么待人！
李老师安排好了学生，跑过来，说：婶子，有事到办公室说吧，这是学校啊！
什么屁学校，教了一群什么学生，我愿在哪里说就在哪里说！二泉缺心眼，你俩合伙欺负他，伤天理！说说，怎么回事？！二泉娘竟然叉起了腰，逼视着我们，吐沫星子喷落在我的脸上，害得我眨动眼睛。更难以忍受的是二泉娘的口臭，不一会儿就熏得我干哕。
吕校长出来打下课铃，看见了，急忙跑过来，把二泉娘拉到了办公室。李老师叫我和大果子站在办公室门口，轰走了看热闹的学生，进了办公室。
二泉病了，说大果子在桑葚园子和大河里欺负他。为什么？不知道。
大果子，进来！李老师在办公室里喊。
报告！大果子喊道。
进来！李老师回答。
我听见大果子解释所发生的事情，说得很平静，显然是加了思考，和二泉娘争辩，气得二泉娘呼叫，最后犟嘴，变成了一头小雄狮。李老师吼道：你是学生，要懂礼貌，要尊重家长，你要叫奶奶，二泉是你一家的叔！
什么奶奶，什么叔！她要掐死我，我不上了！大果子喊着，跑出了办公室，冲过围着的一群学生，向学校大门口跑去。我想要去追，但不敢动脚步，看见大果子跑出了学校。
李老师，你不该说大果子，他毕竟还是个小孩子，你给我追回来！吕校长喊道。
李老师跑出了办公室。
哪有这种孩子，我找他奶奶去！二泉的娘快步走出办公室，带起的风吹得我脸凉凉的。
我看见二泉娘甩着屁股出了校门，还听见她骂的一句：什么死孩子学校！
吕校长对我小声说：没什么大事，你上课去吧。
我一节课什么也没听，看着大果子留下的课本书包静静地躺在那里，心里却是慌乱不堪，老在回想昨天的事情，感觉今天大果子受了委屈我不能袖手旁观。我请假，李老师冷嘲地一哼，说：这事你一定有份，大果子是替你受罪，是吧？
你知道啥？不准就不准！
一放上午学，我就冲出学校，可一出校门就站住了，大果子向校门走来。
我跟着她走了一圈，她不知道，她真找了我奶奶，我奶奶说我家去就揍我，她接着去桑葚园子找你老爷了，问问他知道二泉挨揍不！大果子说完，就向教室走，几个同学迎上来，把他拉了进去。
我老爷上哪知道，二泉也真没挨揍啊，不就是磕了一次吗？这个孬种二泉，胡说八道！我想回桑葚园子，但几个同学喊我：大果子被吕校长叫走了！
吕校长给大果子油饼吃，说着话，大果子还笑出了声。吕校长喝着水，微笑着，听大果子说了昨天的事情，便说：大果子，你还是个孩子，不要管闲事，你现在的任务是什么？就是学习！
二泉就是个坏蛋，不应该批评吗？
你们只是猜测，二泉怎么就成了个坏人呢？都是同学，要团结，要互相关心！桑葚园子是个好玩的地方，听听老爷的故事，逮逮里面的虫虫，摘朵鲜花，割把青草，多么好的活动啊！不要介入复杂的人事，不利索的！你们是正成长的小孩子，别叫大人的缺点污染了！你们啊，玩，学习，就行了！
我没进办公室，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听他们说话。几个好奇的学生过来看我，我瞪眼吓唬。身后的门开了，大果子走出来。
我没事了，吕校长要找二泉娘谈。大果子说。我松口气，但马上说：她去找我老爷，不知道什么情况，我想回桑葚园子看看！
不用回去，你放心，老爷是神仙，她翻不了天！下午放学我和你一块儿去找老爷！大果子坚决地说。
那天小燕没到学校，和她娘到姥娘家给姥娘做生日去了。回来经过桑葚园子，正好遇到了二泉的娘在桑葚园子里大声说话，像是在发泼。小燕娘俩就进了桑葚园子。一见面就心里生火，眼色不自然，语调冷冷地打个招呼。我老爷起身要去锄草，对小燕娘俩说：你们先喝点茶吧，我去锄草。
二泉娘说：大叔，你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但你得管管你的孙子，我觉得这事一定是你孙子背后下了一手，否则，大果子不会害二泉的！
我老爷停住脚步，看二泉娘眼光有了寒意，冷冷地说：你有啥证据？你不要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小孩子闹点事有啥了不起的？你非得喊得惊天动地吗？有啥意思？这样会把小孩子惯坏的！
二泉娘一听，心里的怒火一下子被点燃，一下子蹦起来，叫道：你这么说是恶人！我的孩子被人害了我心疼！你想把这事推干净，没门！要不是你们，二泉不会被打，你得给个说法！
你是胡搅蛮缠！我老爷说。
你不能这么和叔说话！小燕娘说。
不这么说怎么说，你说说我听听！有你什么事，你插什么嘴？！上一边晒太阳去！二泉娘喊道。
小燕很愤怒，抓起一块土块投到二泉娘背上，二泉娘回头一看，暴跳如雷，变了声地喊：你这个小臭妮子也欺负人！欺人太甚，你打坏了我的头啊——
二泉娘张倒在地，手脚乱颤乱抓，脑袋颤晃，眼斜嘴歪，嘴角流出白沫，流到了脖子里，嘴里发出颤抖的模糊的骂人话，整个身子在地上打转，努力向小燕靠拢似的，但立刻就凝滞不动了。这是大人们常说的：老牛大憋气！
在场的人都傻了，愣愣地看着二泉娘一动不动地躺着。
小燕娘抓住小燕说：别怕，有娘啊！
小燕哆嗦着靠住她娘，我老爷小声说：再等等，她这是病，一会儿就好了！
我奶奶急得很，说：要是不醒怎么办，死在这里咱可就麻烦了！
我老爷走近二泉娘，俯下脸看。二泉娘一下子坐起来，哦了一声，吐出一口气，抹了一把嘴角的白沫，等着眼珠子看一遍大伙，喊道：我这是怎么了？想起来了，你们和我打仗，谁打我了？
谁也没打你，是你自己要吓死人！我老爷向后退着，喊道。老婆子，快给她倒碗茶喝！
二泉娘抢过碗，喝了水，抓起我老爷的大斧子，走进桑葚树林，喊道：谁也不用送，我回家！这斧子，我用用！
快走出桑葚园子了，二泉娘一斧子就劈了一枝桑葚树枝，扛在肩上，提着斧子，凶凶地走在田间小路上。我和大果子远远看见了，怕遇上二泉娘，就赶紧躲到几棵大杨树后。见二泉娘走过去，大果子说：真像只母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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