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王建军天津市宝坻区人,文学爱好者,在《秦柳》发表小说《税官老耿》、杂文《婚庆变迁记》;“宝坻报”发表《读书的享受》、《刘禹锡的人格著就(陋室铭)》;山西日报集团下属《发展导报》发表小说《陈志文待客》,杂文《我理解的武大靖》;宝坻区政协“文史集萃”《饭桌上的变迁》、《战斗英雄王连昌》;宝坻区作协纪念改开四十周年文集收录小说《马局长请客》。
(一)
六月的天气,正是人体温感觉最舒适的季节,农家人天性勤劳,起的也早,董伟吃完早饭,早早的就一手拎着卧式竹椅,一手拿着《经济管理学概论》坐在院子里的核桃树下。媳妇上班、孩子上学,老爹、老娘各干个人的活也都走了,他可以一个人静静的看看书。
不知过了多久,就觉得有人喊他名字并推了推他,“啊,干啥?”一激楞看清是村委张永强,本能烦得吼了出来:“干啥?还有一星期“电大”就要期末考试了,我着急着呢,刚想安安静静的看会儿书,就让你给打断了。”“得了吧大哥,您呼噜都出来了,还看书?”张永强用带有点水凌味的语气应答着。
董伟有点不好意思了:“我还真睡着了”。
“大哥,上啥电大?考啥试呀?上学时咱俩就一起爱玩不爱学习,现在想学习,早干嘛去了?”
“不行啊老弟,这干上工作了才知道没知识真不行,我今天算是知道后悔了,现在能补多少文化就补多少吧。对了,今年你也上电大得了。”
“呵呀,没看出来,我们小书记还挺积极向上的啊?!我可没你那功夫。”
“别说没用的,啥事?”董伟不想和张永强扯闲话了。
“在我包片的前街王宝文家明天娶媳妇,今天正是招待亲朋挚友的日子,刚才急急忙忙找我说'没水了’,这不急人吗,我去机井房了,电路、水泵、管道都正常没事。村主任刘绍松去东北买木头了,因此我只能找你商量了。”
“还用商量,这时候正是给青菜上水的时候,一定是有个别人偷偷浇菜。你让在村委会值班的人员再加上会计李利生,顺着王宝文家自来水管道的上游一户一户找,直到机井房,看这样儿不是一家、两家在投机取巧的偷水,别忘了带上梯子,不开门的户,想辙儿立梯子,看看浇地没浇地,浇过地和正在浇的记下来,张贴在村委会的公式栏上,让他违反《大梁庄村民公约》,给他曝光。就这样,去吧,有不服的就说我让这么干的,找我。”
“好,就这么办。”张永强信心满满的走了。
这张永强和董伟是村里的发小同学,他们是同龄,之所以叫他大哥,是董伟生日比张永强大几个月。张永强忠厚又勤快,这届董伟当选村党支部书记后想到的第一个帮手就是他,由于张永强在村里口碑不错,董伟一提议就顺利当选了。
董伟,一米八几的大个子,身材魁梧,到哪一站都是俊小伙,当选村党支部书记时刚三十岁出头,中学毕业后就一直在自家的小工厂里和父母安分守己的做营生,二十多岁时村里发展党员他就入了党。大梁庄村有两千多人口,在县里也是大村,怎么选上他这么个年轻人当书记呢?一是上届书记不作为,私心太重,造成村里难事、乱事、杂事堆积如山,大部分党员畏惧困难而不愿干书记。二是他确实在村里有威望,相当一部分党员、村民信服他。
他领导的天分是在一次村里一家“白事”出殡上表现出来的。
死者生前和弟弟不睦,原因自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弟弟心胸小到哥哥死了,我也不让你痛快出殡的地步。死者只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而他有两个儿子,因此多少也有仗势欺人的味道。爷儿三个就在灵堂前胡搅蛮缠,侄子央求,长辈、亲戚、乡邻劝说,讲理,怎么都不行,一时间看热闹的人山人海,挤满街筒子。时间不等人,死者日落前得入土为安,此刻把“大了”(主持事的头)急的搓手晃头“这咋办呢?这咋办呢?”董伟本是村“落忙(相邻帮忙)”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他此刻悄悄的找到几个一起玩起来的小弟兄:“张永强、李志民你俩一左一右,架住老大向前院;王勇、刘志谦加赵国民架住老二往过道(胡同),我去对付这个耍浑的老叔”。哥几个心领神会的都没说话,只是一点头就挤到了爷儿仨跟前,只见董伟一手抓起了正满嘴胡咧咧的闹丧老头前胸:“来,和我说说,和我说说。”同时把他双脚离地拉到路边,那哥几个也不含糊,各奔目标分别把两个儿子架走了。已经激起众怒的人群立马爆发出一片喝彩之声,精明事故的“大了”一声洪亮的“起”,死者出殡了。耍浑的老叔感觉到像铁箍一样紧勒住自己的一只手,也看到一双怒而不发的大眼,双脚离了地,有点小劲也使不出来,气势也就像卸了气的皮球一样软了下来。
当上村书记后,董伟在众多要解决的问题中捋出“轻、重、缓、急”。干出彩的第一件事就是群众反映最多、时间最久、也是解燃眉之急的追缴村集体承包费欠款。这集体欠款涉及人员达八十三人,时间最长的有二十多年前的卖树款四千元,最多的是五年前承包地款十二万元…..他把这些欠款人按“远近亲疏” 和各种乡邻关系分配到自己和其他九个村干部手中,他把最难的八个人划到自己名下,其中就有他亲老叔。临散会董伟给弟兄们打气说:“我们这是为村里办好事、正事,就像电视剧《雍正王朝》里的雍正爷和十三爷追缴库银。”他刚看完的电视剧还就现学现用上了。
催欠款这事决定后的当晚董伟就去了他老叔家,刚巧经常外出跑业务的老叔刚回来,正吃晚饭,以为他只是来随便串门坐会儿。就先和他打招呼叫着小名:“宝强来了,吃饭了吗?没吃一起吃。”不料董伟没接老叔的话茬而是说:“老叔我选上村党支部书记了。”“噢,干啥书记呀?多累心?把家里的厂子干好就行了。”老叔边吃边说着。董伟接着说:“大伙信任我,我就得给群众办好事,把咱们村好好整治整治。”老叔听他这么说也就开始说鼓励话:“有这种想法是好事,既然定了就好好干,心放正了,别贪污,别想占任何便宜就行了。”董伟听了没说您得支持我,家属要起带头作用啊等等客气话,而是直接就一句:“老叔您把欠老大队部房租五万元还了吧。如果没钱您找我爸爸要,但您得亲自去大队部还款。”正咀嚼棒子面(玉米面)饽饽的老叔一听吃惊的张开了嘴,一块半碎半整的棒子面饽饽露了出来。楞了几秒钟后老叔说:“我手头有三万,货款还得一个月人家打过来,哎,算了明天我由你爸爸那儿拿两万,上午九点半前给你送过去。”董伟没想到追老叔的欠款这么简单,到底亲老叔!是亲人!明白人!不禁又问:“您也不是没钱,干啥不给清了?非要欠费?”“这欠大队的公款是咱们村早年留下的坏风气,我也不愿意,可你看大家都这样,我逞什么能?你看我一年交四万欠一万,就是随着'老例’。”老叔回答说。
回家的路上望着黑蓝色天空中的满天星斗,心里真是敞亮。董伟快到家时追款顺利的兴奋劲过去了,回想到老叔最后说的歪风陋习,就暗下决心非把村里这个歪风,那个'老例’给破了、绝了。
第二天早上八点多,村委会公示栏刚刚贴好催缴欠款名单,董伟老叔就把五万欠款交到村会计手里了。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一个月对欠款人的前追后拿,最后只有六个人没有全部到位。两人家庭属于低保户,一人已经死亡,子女无力偿还,这三人村委会讨论决定做核销处理;村委会到法院起诉一人,已申请强制执行部分欠款;另外两人也制定了还款计划。这次催缴欠款共为村集体组织收入四十二万多元。
第二件事就是清理村卫生环境。近十年来大梁庄村领导班子几乎瘫痪,除了自来水有人管理、电费有人收外,其他集体公益事物就算是没人干,镇政府的领导一说大梁庄也是头疼,上级安排的各项专项工作几乎全“耍”镇政府包村干部,也有三四个班子成员跟着忙乎忙乎,但干的也是没劲。当时村子的街面环境是东家一个柴火堆西家一个粪坑,南边这家在门口种两行蒜,北边这家也许就栽了一畦葱,这家房后一堆碎砖烂瓦的建筑垃圾,那家院墙外就焊了一排狗笼子,纷纷挤占公共空间。如此一来不但影响了村里的街道交通,夏天挨着养狗、堆粪的街坊都没法在院里吃饭,由此邻里之间没少闹矛盾。“生活环境直接影响到人们的生活质量,谁愿意每天出车别别扭扭的?谁愿意住在脏乎乎臭气熏天的地方?这件事必须做了。”这是董伟在村委会解决村环境问题会上说的。
他首先根据各家不同情况制定出整改措施,上门递交《大梁庄村卫生环境治理规定通知书》,xx家要把门前柴火堆清走;xx家要铲除占用公共街道的蒜苗;xx家粪堆要清理干净;xx家狗笼子要移到自家院内……另外村委会租了四辆农用车,雇佣了八个民工,对没能力清理的和个别人就是不清理的,分别计算各家清理费用用工量,劳务费年底由村集体收入分红中区别扣除;村里有两个臭水坑,几年的垃圾乱倒,成了垃圾浮一层、蚊蝇满天飞的重污染源,也成了村民心中的一块'堵心石’。这次环境治理也纳入工作日程,进行了清淤拓宽,承包给村民养鱼、种藕,这样既消灭了污染源美化了环境,种藕又能自洁村庄街道排到坑中的雨水,同时增加了村集体和个人的收入,可谓一举三得;把紧挨着村庄的东、南两条渠也进行了清淤治理并种上了柳树;半个多月后街道敞亮干净了,坑水清了、渠的两岸也绿了,人们走在村里觉得出气都是顺通的。
任何事物往往都有矛盾的两面性。这大家的好事做了,负面的个人隐患也就埋下了,年底村集体收入分红,扣除清理劳务费问题来了。村里有个叫单义的,一个一米六多一点的干瘪老头,其实年龄并不大只有六十多岁,长的却老相,这和他的人生经历有关。这单义其实做人既不善也不义,实名大家没几个人叫得上来,但诨名却老幼皆知'单老孬’。传说他爷爷、爸爸两辈历史都是劣迹斑斑,在乡邻间口碑很差,老婆早死了,儿子也和他一样不孝,结婚不久就把他单独赶回了老房,在谋生上自己能摸到'尾巴’的事什么都干过,就是一事无成。但耍赖这方面却是成功的,中国有一句古话“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拧的。”这个单老孬就是属于'拧的’,和谁有了矛盾、争执那是死打烂缠,没完没了,就是一个现代版《水浒传》里的“牛二”,只是活到今天一直没遇到现代版的“杨志”,因此这一堆臭狗屎谁也不想踩大家都躲着走,所以大家送他诨名'单老孬’。他名声不好、没有技术再加上身单力薄,乡邻企业没有愿意要他工作的,他只好到外地企业干些门卫、清洁工之类的没技术含量、劳动量又不大的工作。村里清理环境卫生时他正在外地上班,他家门前有一座陈年的老麦秸垛占着街道需要清理,当时包片的村干部把《大梁庄村卫生环境治理通知书》送到他儿子手上签了字,并电话通知了他,那麦秸也没法烧了,清走了他也省事了。但他儿子也没自行清理,可到年底分红一扣钱他可不干了,当时董伟外出开会去了,于是单老孬先是在村委会和几个支委嚷嚷了一上午。过去是没人敢和他抬杠的,可他不知道董伟早就给几个支委撑直了后腰,大家轮番上阵,刚抓住一个要耍无赖,另外三个人一起上去把他拽开了。原来这单老孬一高调犯浑,就有村干部把电话打给董伟了,董伟分别逐个给几个在场村干部打电话:“大家要一起上,谁也不许旁边看眼,女同志不上手也要站脚助威,绝不能让老孬抓住单个人,回去我单独要和他来一场《论持久战》。”
吃完中午饭董伟下午不到一点就到村委会等单老孬了,直到下午三点多董伟老妈来电话说单老孬在他家门口瞎嚷嚷呢。几个支委一听都想去,上午论战的胜利颇有意犹未尽之意。董伟却一摆手:“老孬聪明了,上午以少博众没占到便宜,下午是要抓我这个单。你们都别去,我就要学学“杨志”以单对单,治治这个老'牛二’。”
刚拐过弯就看到了自家门口围了一堆人,单老孬边环视着左右边自说自话,但围观的人没一个理他,只用带着嘲讽的表情看着他。董伟老妈紧抿着嘴脸色紧绷,愤怒充满双眼,但无语的站在家门口,董伟见状上前也没和他客气直接就叫“单老孬,上午在村委会闹半天,怎么?下午到我家来闹了?好,那就上我家。”单老孬自从'孬出名’后几十年几乎没人理他,他也从不主动和别人说话,如果说话,那就是打架了,由此好久没见过主动直接呛他话的人,因此他有点不适应,整整适应了四五秒钟,才微微仰头看了看董伟平静而坚定的眼神,话音也降了下来。“我不上你们家,就这儿说。”其实这单老孬奸人有奸心眼,老和别人打架也算打出经验来了,进了董伟家由公理说他是私闯民宅,由私下说董伟要是动手,他爷俩也不是董伟一个人的对手,这可能也是他那诨儿子一直没有露面的原因。
“好,那你先说。”董伟接话了。
“大队(过去的称呼)拉我麦秸垛,不能让我花钱。”
“你怎么不清理或让你儿子清理?”
“我没在家,他也没空儿。”
“那讲不起,不能因为你们一家耽误全村的好事。”
“麦秸碍事我不要了,清理工钱不能让我出。”
“当时《大梁庄村卫生环境治理规定通知书》明确说明'占用公共街道的各种杂物自行清除,到规定期限不清除掉的由村委会出工清除,费用自理’。你儿子是签字的。”
“那你们这个规定当时怎么不找我商量?”
“是村民代表、小组长、村委会成员表决通过的,当时也向全村广播、贴通告了。你居住区的街坊邻居没选你当村民代表,所以和你商量不着。”
“我也是大梁庄村民你们为什么不找我商量?”
“大梁庄村两千多人呢,我们考虑的是绝大多数人的利益,不可能人人都商量,更不会单独和你商量。”董伟反击有点辣味了,有故意刺激单老孬的意思。
“你不退扣我的清理费钱我和你没完”。
“由你怎么来,我陪着。”
……以后就是两人的车轱辘话来会说,单老孬有这句来言,董伟哪里必有一句去语对应,两个多钟头过去了,冬季的白天短,五点多就擦黑了,两个人的车轱辘话别人听着也没了兴趣,渐渐地都回家了,董伟妈见儿子两个多钟头没落下风,心也平静了好多,回头做饭去了。期间董伟喝了两次水,单老孬可是滴水未进,几个村委成员打来电话要给董伟助威都让董伟制止了,五点半董伟媳妇说饭熟了,董伟也没进家,而是让媳妇搬出了一把椅子,盛一碗稀饭拿一块饼坐椅子上开吃。单老孬一看也转身要走,董伟以为他熬不下去了,怼了句“怎么不和我理论了?”单老孬也是有股'孬劲’,回答董伟:“我去小卖部买块饼,回来接着说。”单老孬去小卖部先要了两碗水喝,然后买了一张饼和一小袋酱菜又回到董伟家门口,不过这时两人都不说话了,各吃各的饭。董伟吃完饭喊他媳妇把碗拿回去,随后跟了一句“你去妈那头,把我爷给我留下来大皮袄由柜底下翻出来,晚上我“打夜”要穿。”这是说给单老孬听的,因为他想要的结果就是从心理上打败单老孬。
这时单老孬也找了块木头当凳子,两个人都不说话就这么干坐着。到了晚上九点多钟半个月亮早早的爬上天空,月光下冷冷拉着两个人的影子,董伟让他媳妇买了瓶二两装的“二锅头”和一块酱肉,董伟是不能喝酒的,这次却夸张的边吃边喝,单老孬坐在对面偷偷的咽了几口口水。吃完董伟往家里喊一声:“家里的,把夏天用竹躺椅找出来,前头说的我爷给我留下的大皮袄给我找出来没?我要穿,别把我冻坏了。”一会儿他媳妇把竹躺椅和老羊皮大衣给拎了出来,董伟穿上大皮袄竖起大衣领子围了头就半坐半躺在竹椅上。“'单老孬’接着理论,别浪费时间,干坐着也没意思,要不这时候也没别人了,说说你'逞能露脸’的事?”董伟开始嘲讽单老孬,单老孬竟然没接话,董伟见状也就没说别的,皮大衣挺暖和再加上点酒劲他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直到他媳妇来叫醒他。他是睡着了,他媳妇、家人哪里放的下心,隔一会儿就出来看看,婆婆也是半个小时一个电话,随时了解“战争”动向,这不嘛,刚出大门,没看见单老孬却先听见了董伟的呼噜声。董伟见单老孬跑了,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好像对他媳妇说也像自言自语,“把手机闹钟定在明天五点半,我要起来。”“这天得六点半才亮你起那么早干啥?”他媳妇不解的随口问了一句。“你别问,回家睡觉,我原计划和单老孬打一宿的,没想到这么快他就怂了。”他边说边和媳妇回家了,此时已是十点多了。
凌晨五点半,手机闹钟准点响了,睡得正香的董伟一激灵,忽的坐起来,他媳妇一胳膊把他又按下,有道是“知夫莫若妇”,他媳妇知道他的心思,用有些着急埋怨的语气说:“你这时找单老孬打架去,街坊邻居还都睡觉呢,你还不把人家都吵醒喽。”董伟一听有道理也就躺下没动,但心里惦记着事,翻来覆去睡不着,总算熬到了六点多天蒙蒙亮,起来到村委会,拿了手持电喇叭直奔单老孬家,此时天也大亮了,他看到半人高的土院墙挂着散铁条子捆绑的栅栏门还关着,知道单老孬在家。
随着电喇叭发出吱的一声尖叫,董伟调调音量开始喊话:“单老孬,你出来,咱俩接着理论。昨天你上我们家,今天不用你去了,我直接找你,我到你们家门口了。咱俩也算礼尚往来,出来,出来。。。。。。”喊了两三分钟也没见动静,他把电喇叭调到录音功能上,对着话筒录上“单老孬,麦秸垛占街道,自己不清理,还到村委会瞎胡闹。”对着单老孬房子反复播放,这时有早起的村民也过来看热闹,有知道昨天'理论’经过的,现在又看到单老孬处了下风,有好事者就说了一句:“原来小学校操场上的一排猪圈,还是他私自占用的呢。”董伟一听,脑子一转,还有这事?原来他没注意过,小学校废弃之后一直空着,由村委会代管,其实也就是一把大锁。最近有两家外地在本村打工的人临时住在那里,房子有人住就比空着强,还省人去看了,就象征性的一个月二十块钱租金,条件是村里有用立即搬出。当上村党支部书记后他清理村集体财产时去过一次,看看房子门窗齐全玻璃完整,就是院子杂草挺高,因此他有了找人住的想法,还提议两外地租房客养几只鸡,用来吃草。校园外的操场想想有两只篮球框,想想,操场南边靠近农田排水沟还真有一排破破烂烂的猪圈。他往村委会打个电话,让值班的是刘志谦再给他送个电喇叭来。一会儿刘志谦把电喇叭给送了过来,董伟还是把电喇叭调到录音状态,对着话筒说:“单老孬,你在小学校操场南面私建的猪圈,已经违反《大梁庄村民公约》第四条规定,不得侵占、损坏集体公共资产。学校是村里集体资产,限你半个月内自行拆除,否则村委会到法院起诉,由法院强制执行。”他把两个电喇叭一起放,本来想壮大声势,不料,两个喇叭都是他一个声音、一个语速、一个腔调,竟然听不清说什么了,就听见哇啦哇啦喊,引起了大家的一片哄笑,他自己也乐了。也正是有了这阵哄笑,大家开始释放对单老孬的痛恨和厌恶,你一言我一语诉说着单老孬过去的种种恶行,这时单老孬应该体会到了'破鼓万人捶,墙倒众人推’的滋味。八点多的时候,单老孬房门开了,只见他进了西厢房推出一辆旧自行车,出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句:“给他一大哄。”看热闹的人以痛打落水狗的心态也就跟着齐声“噢。”董伟看他推车,就说:“你上哪去?咱俩接着理论吧。”单老孬边侧头回答董伟,边骑车说:“我上县里告你去。”然后在村民的哄笑声中,急急忙忙灰溜溜的跑了。后来还真有人看到单老孬在县城街道边上喝老豆腐、吃烧饼,但他既没去法院也没去那个行政部门,而是直接去他打工的厂子上班了。这事几天后单老孬儿子就把学校操场猪圈拆了,拉走了几根木头和几车砖。
(二)
这里还要提提和单老孬'理论’时说的《大梁庄村民公约》,他当选村党支部书记后不久就在网上搜索各地的《村民公约》,这是他受电视播放的反应地理、民俗之类的各种专题片影响,如《走遍中国》。他发现好几个有村民公约地方,都是环境整洁,人民祥和,民俗淳朴,因此他也想制定一个自己的《大梁庄村民公约》,彻底改改大梁庄的陋习。党、村两委几个委员,经过几天的酝酿他们先拿出一个草案,试用三个月后再定稿。内容仿照人家外地,再结合自己村的实际,写了八条:一、爱国、爱党、爱家乡。二、遵纪守法,犯法可耻。三、家庭和睦尊老爱幼。四、不得侵占、损坏集体公共资产。五、邻里和谐,谦让自觉。。。。。。八、自觉远离低俗场所,拒绝低俗游戏。写完他可不是简单的挂在墙上或往公示栏一贴了事,第一个月每天早、中、晚三次在吃饭点,由值班人员连续宣读三遍,第二个月,由值班人员连续宣读两遍,并通告违规现象。第三个月,由值班人员连续宣读一遍,并通告违规现象。例如x家x时用自来水浇菜地,已经违反《大梁庄村民公约》第四条规定,不得侵占、损坏集体公共资产。已手机拍照存档。他管这种宣传叫“地毯式轰炸、填鸭式灌输”,你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三个月后每周三、日宣读一次,并通告违规现象。三个月后果然村里有了变化,人类也有适应性的,天天宣传,思想上总会受影响,小孩都知道赌博不是好事,大人也要留点脸面。
“一块地如果不让它长杂草就要种上庄稼。”董伟开始有理论指导了,而后他联系县文化馆支援村里一批图书,成立了图书室、组建了老年、青年两个舞蹈队、一个吹拉弹唱组,让村里的业余生活丰富了起来。
半年过后,他把村修路的事提到工作日程。经过多方筹划,镇政府申请一部分补助,村里自筹一部分款项,村民盼望已久的街道水泥路终于要修了。这本是全村大快人心的好事,可俗话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也有个别人在损己一毫而百利天下的事上,就是放不下那自己私利的一毫。
修路前期平整地面,到了崔明利家有一颗近二十公分的杨树,正好挡在要修公路的路边。负责这片村民户的是妇女主任周春梅,找到了崔明利,让他放树(砍树)并征求他意见如何补偿。村委会已经商量、同意,这棵树村里可按市场价买下,再多给三十块钱。若他自己找树贩子卖树,村里补他二十块钱。可这主儿不要补助,就是不放树,这主儿竟然说出“现在放树太可惜,等长到三十公分在放,才能多卖钱。是否能把路拐点弯,把这颗树绕过去。”的话。把周春梅气的浑身哆嗦,用食指指点崔明利说:“我听说过自私自利的人,但我第一次见到为了自己几十块钱的一棵树,竟让村里的公路拐弯。我说不动你了,让村委会解决吧。”
村主任刘绍松找崔明利讲道理,不能因为你一家影响全村修路,你也要有顾及全村的大局意识;村会计李利生和他算经济帐,你这颗树现在市场卖,值五十块钱。卖村委会,村里补你三十块钱,你得八十块钱。你自己找穿庄的树贩子也就给你四十块钱,补你二十,也就得六十块钱,还是卖村里核算。二位说的挺热闹,这崔明利一句话“这话周春梅说三遍了,我就是不放树。”二人吃了个'烧鸡大窝脖’,都气囔囔的回来了,电话里和董伟说了经过。
董伟本来早上和一村民去县城了,因为这村民在外地上大学的孩子,把身份证丢了,需要跑镇政府盖章再去公安局开证明。崔明利给补偿这事几个村委商量已经告诉他了,他以为没事了。董伟听说这事后在县城连中午饭都没吃,连忙回到村委会。听完大伙介绍,董伟沉思,二十多年间,崔明利这人只是偶尔有人说过一两句话,在董伟印象中这人是个在'利己’上嘴能说,耍小聪明,但不是'冒尖’给村里找事的人,这咋回事?董伟一时还真没想明白。这时李利生一通话说到点子上了:他爷爷解放前就是给地主当'狗腿子’,类似于《白毛女》穆仁志一类的人物,靠给地主收租、拍马屁,趁机欺负穷人多收租子,他在从中赚点昧心钱。他爸爸解放后五六十年代,国家修水利,村里集体出河工,他爸爸假积极、拍马屁,几年后竟转成水利局职工,但口碑在社会上并不好。六七十年代,供销社到村收购村民鸡蛋,他自己、他老婆、两个儿子、一个闺女分别拿几个鸡蛋去卖,一开始大家觉得新鲜,后来供销社人给说明白了,这一家五口人卖鸡蛋算账,四舍五入,都多一分钱,这样他一家就比一般家庭多卖五分钱。这便宜占的,让大家摇头耻笑,退休后在村里也被大家所鄙视。到了崔明利这时儿本性复发,他就是趁机“敲村里的竹杠”。咱们村大,你们对他不太清楚,我家离他家近点知道,街坊邻居没人愿和他往来。听完了李利生的一通分析,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都表示不耻,只有董伟低头不语了好一会儿,待大家沉静下来,突然问了一句:“他家的树怎么长到村街道上?”大家一听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好,王勇说:“这树在谁家院子、园子里生长就是谁家的,多少辈都这么传下来了。”“这树要是长在街道中间呢?也是他家的?咱们村房后有多长距离属于这家?”董伟这么一问,大家还真没想过这事,大家讨论一会儿的结果是,前院就以院墙为界,后院因为有房后墙散水,城里是一米半,咱们村不知道。“张永强问问马泰庄和刘新庄,利生问问南高村和下张村,这四个村街道整齐、庄风也好。王勇问问村的老干部。”董伟安排任务,又说:“咱们修路是村街南面一家后墙,和村街北面一家前院墙中间线修路,对吧?”半个小时不到,各条信息反馈回来了,有的村一般是四、六米,村规划不好的只有两米。大梁庄生产队解散后新房基只是房前十五米为院子,房后边多少,村民只是种两排葱、蒜,或堆个柴火垛,也就占三、四米的样子。因为从街道上多少年没有过事,也就没人认真在意过,不知道多少米了。董伟说:“街道宽十八米,村公路宽五米,这棵树起码在他家后墙六米半之外。”大家一算对,再往宽处说六米已经最宽了。董伟给崔明利打电话,崔明利关机了,大伙说他这是成心躲你,就不放树,癞蛤蟆爬脚面——恶心人。董伟直接找到施工队,让平路面的铲车把树推了,收工后把树拉到村委会。拖拉机嘎啦嘎啦一响,顷刻之间树倒了。
第二天早上六点多,崔明利就直接找到董伟家里,同村乡邻之间不知怎么叙谈(论辈分)的,管董伟叫表叔。董伟明知故问的说:“这么早你干啥来了?” 崔明利回答:“表叔,大队(老称呼)把我树给推了,你得给我解决。”“哦,有这事,八点半你去村委会,我给你解决,现在没到上班点,这是我家,不处理公事。”董伟给他一个软钉子。崔明利一看其言不善,心里有点胆怯,语气也软了,“表叔我还得去城里上班呢,我到城里还有一个钟头的时间,耽搁一天就是一百五十块钱的工钱,您还是现在给我解决了吧。” 崔明利果然算计精明,董伟故意逗话“你想咋解决?” 崔明利露着有点尴尬的笑容说:“这树卖大队怎么也得给我一百二十块钱吧。”本来侧身对着他,听他这要价董伟有点鄙视侧过头看了他一眼,“这我当不了家,当时村委讨论定的,卖村委会,村里补你三十块钱,你得八十块钱。这颗树也就值四五十块钱,你自己放树也就二十块钱工钱,村补你二十,本来就没让你吃亏,一百二十绝对不行。” 崔明利强词夺理“我那树还得长呢。”“也许明天还让雷劈了呢。”董伟见他说起昏话,也就没给他好听的,“你走吧,八点半去村委会解决。” 崔明利一听董伟话硬,表情也不是好脸色,知道便宜占不到了,话软下来了“那您说咋办?”董伟从屋里拿出两把凳子,给崔明利一把,两人就在院子里坐下。董伟见他已经服软了,就开口说:“本来我也以为树是你的,可你电话不通。” 崔明利心虚一慌,把关机躲董伟的事给忘了,张口就说:“装修声音太乱,我没听见。”“是你关机,另外你是泥瓦工哪里有噪音?”董伟戳穿了他的'炮话’。崔明利尴尬的一咧嘴,没接话,董伟继续说:“你问问四邻八庄房后几米是个人的?有两米有四米的,有六米的,而这颗树在你房后六米半之外,长在村里街道上,所以说树应该是村里的。如果说是你栽的,那你就是侵占了村里的公共用地,街道不是你们家的。再有,如果树是你的,村委会放树用拖拉机铲的,一个台班四百块钱,放树半个钟头,你得还村里二十五块钱。” 崔明利彻底蒙了,占惯了别人便宜,没想到啥也没得到,愣了几秒钟才找出点理由,“毕竟我管理照顾了这么多年,把树给我行吧?”董伟见他已经央求了,就说:“你这话也算有道理,回头我和其他几位委员商量一下,你再把树拉走吧。”
(三)
今年夏天的雨水明显多,这场雨已经下了两天两宿(夜)了,一直没有停的征兆,这天下午三点多,天上厚重的深灰色积雨云,均匀的布满天空,这种云彩,一时不易散、雨也不会停。他在村委会坐不住了,和张永强加王勇三人出去了,五点多钟仨人回来了。回来的路上董伟就给村主任刘绍松打电话,让村两委班子成员到村委会集合。他们仨人回到村委会,两委班子成员除了外出的也就到齐了。董伟扫了大家一眼开始说话:“我们仨人在西南、西北两个方向转了几块地,地里已经存水了,水快没到豆秧子顶了,豆叶子一粘蛤蟆泥(雨水带的杂物),豆子就完了,高杆植物暂时没事,但也不能老泡着,也不是长久之计,得往外排水。大家议议怎么排水好?”最后村党支部和村委会两部分在村成员,再加上村两名电工,共十三个人。三人一组分四组,干活快;若四人一组,各组明显工作量大了,效率也低,但董伟不这么看,活慢点不要紧,但安全第一,黑灯瞎火的保不准谁摔着、跌倒的,四个人一组,这样一人摔倒两个人架回来,另一个人照明备用。每组两把铁锹、两把手电筒、一把镰刀,手机用塑料袋包好,划分好负责区域,刘绍松、刘志谦各带一组,董伟带的组里他有心留下张永强。
董伟之所以把张永强留身边是因为他有一个弱点,他怕蛇。有一次夏天他开车,中午的太阳晒的沥青公路白亮亮的,他看到前面公路上有一个黑点,浑身一激灵,脱口而出:“有蛇。”大家纷纷说:“哪有?没看见呀。”等车到了地点,一条蛇正横过公路,大家认了,他说他对蛇有天生的敏感,张永强却时常把抓蛇当家常事。董伟让每组一把镰刀,就是防蛇,因为他常听年长者说,蛇怕镰刀。
宝地县属于退海之地,因此地势低洼,盐碱地较多,历史上有十年九涝之说。宝地人民在解放后大搞农田基本建设,重新平整土地,在每块矩形农田四周挖有宽一米半、深一米的“排碱沟”把土地中的盐碱渗到沟中,从而减少土壤中的盐碱成分。“排碱沟”在雨季还增加了排涝功能,由此不能不感叹人民的智慧。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董伟才从田地里排水回来,昨天六点出去整整十五个小时,水米没粘牙,直奔爸妈院子,老娘看到两眼通红、人都有点走形的儿子,心痛的不知说什么好,脱口而出:“这是咋的了?咋这样啊?”如果黑夜排水有刺激性、再有自己是“主心骨”的责任压力还没有累的感觉。这时雨停云散,太阳一出来,马上让人感觉天气闷热的让人难受、让人烦。这一到家,回到了暴风雨后宁静的港湾,精神也就崩溃了,听老娘这么心痛的絮叨,又烦又累的急赤白脸怼了老娘一句“啥也别说了,先给我煮碗片汤喝。”等老娘把片汤做熟给他用大碗盛好,端进屋,董伟已经半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他妈不知是叫醒他吃饭还是让他先睡,出家门口问邻居,“这是图个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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