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惠娟，1982年出生于陕北清涧县，2003年毕业于西安文理学院。工作之余喜欢静静地看书，偶尔写点生活随感。
桂花
文/惠娟
最近这天气像女人的心，年轻恋爱时，忽冷忽热、忽高忽低、忽哭忽唱；中年一地鸡毛时，情绪好风和日丽，绿芽新装嫩花吐艳；情绪低阴晴不定，喜怒无常雨雪交替；情绪坏黑云压顶，卷地风起黄沙来袭。女人的心啊！咋能受得了？
这让我想起了乡下的桂花，“遥知天上桂花孤,试问嫦娥更要无？”压死骆驼的从来都不是一根稻草。
桂花小年里娘家家境好，吃的白白净净。虽然是乡下人但天生一副好皮囊，杨柳细腰凹凸玲珑，朱唇皓齿眉目传情，款款玉步楚楚动人。虽然人样样长的像林黛玉，但是爹妈一点没惯着，做事像王熙凤。做饭洗衣，缝缝补补从小就会，门里门外更是样样精通。要说美中不足就是文化不高，初中没毕业，因为哥哥要上学她就得辍学，这可能直接导致她没像王熙凤处世那样游刃有余。那些年家里说媒的人踢塌门旱（门槛），可是她心里觉得农村小子都配不上自己，不是砖匠木匠泥瓦匠、就是司机厨师理发师，她眼里压根就揉不进去。虽然生在农村，但骨子里渴望“罗曼蒂克”，向往城市向干部一样的生活 。要做个名副其实的“贵花”。”
就这样几年过去了，等来等去终究还是没等到自己柏拉图式的爱情。到了高不成低不就的年龄。村里风言风语地开始漫延。爹整天黑黜黜的 。她小心翼翼的看看爹娘，觉得在娘家喝口水都不硬气。这时她心气没那么高了，想着找个差不多的男人，只要能抱着她睡一整晚就对了，别像村里的寡妇偷男人，睡了前半夜后半夜空，睡了后半夜前半夜孤，没一晚睡过个囫囵觉。
表姑儿媳妇的远房哥哥大学毕业好几年没对象，两人经介绍，很快就定下这门亲事。她欢喜雀跃，暗喜自己嫁了个大学生，没辜负自己这些个年。至于婆家怎么样以及以后日子怎么过，她都没思虑过。结婚时她跟自己的男人说：“我啥不要，只要你对我好就行”，男人答应了。她看到家里唯一的家当，一支高大巍峨的两开门三合板柜子和一只退了皮的烂沙发。男人在新婚之夜说：“我对不起你这如花似玉的婆姨”她眼生情波细语柔声肯定道：“我要的是高品质精神生活，这些都是身外之物。”
结婚那天婆家开来九辆小轿车，两个迎人婆姨，娘家打放了六俩小轿车四个送人婆姨，寓意双迎双送天长地久；娘家给的坠箱，扣轿碗扣轿盆一应俱全，寓意满盆满碗吃穿不愁。令她兴奋的是刚结婚就有人夸她是个开通（讲理）媳妇，当时她还莫名其妙。直到一年以后她才知道婆家人说她“开通”是因为她房里的这两样高档家具是借来的，桂花这时不免心中有些失意，长的这么好看以后梳洗打扮连个镜台没有，转念一想，她男人一定会给她置办的。
她想：“这些她都不在意，因为她觉得自己寻了个有本事有文化的男人。她对未来的日子充满了憧憬和遐想。一心思谋着咋样过好日子。”起初男人和婆家感念娶她没花钱，而且腰细屁股大将来好生娃。别家娶媳妇得好几个万，桂花硬是没花钱。男人外出务工后日子就大不如前了，尽管她任劳任怨一声不吭扑踏扑踏的一直在路上努力过日子，但咋走都走不出个人样来。
买个新衣服穿上，再涂个口红婆婆说，像个妖精；画个眉毛扑个粉底，说门前里担两根烧火棍咋看咋像白骨精；来个亲戚米下多点，说有材一楞，有米一顿，大手大脚过不成；下的少了，说精的放个屁要灶犁（漏勺）打了，细发（吝啬）的不是活人的人；有个红火热闹跑的快了，说常是狗头舍（上）得人，拉里（哪里）少不哈，憨孙（傻样）样样丢人现眼；跑的慢了说提起一堆付哈（放下）一楞，常走不到个人前里，吃屎赶不上一堆热的………不管婆婆如何骂街，她一定要做个好媳妇，默默承受着……
每当夜深人静时，她一个人百无聊赖的抬头望着天空弯弯的月亮，看看天空点点的星光。她觉得心里就会敞亮许多，把委屈和泪水利利索索的收进眼底。扳指头数着日子，盼望男人回家。
腊月天干巴巴的冷，风和雪却没有了规律，万物枯死，满目苍夷，但桂花觉得这些跟她没关系。她关心的是把住的所有窑洞里里外外打扫的窗明几净纤尘不染，扭着腰姿把坡洼子扫的尘土飞扬，石棱棱圪台台一点点都没放过。她要用最干净最美的姿态迎接她心心念念的男人，织她的美梦。腊月二十八，男人终于回来了，伺候一家人吃喝完，又烧了一锅热水把自己肤如凝脂、丰满圆润的身子擦净等男人临幸。一年没见男人了，紧张！喜悦！兴奋！她自己都不知道咋形容惴惴不安的心比较合适，畅想着怀个娃娃，苦尽甘来，男人就可以带她去大城市，孩子围绕在身旁妈妈爸爸的叫着，一家人幸福美满。这才是她选的生活，她自己想要的人生。
直到天亮愣是没等到男人，男人在他妈屋里听了一晚“经”，一连几天男人没给她好脸。年刚过完桂花满脸疑惑的问男人：“你咋了，一年没见摸都不摸我一哈（下），我这一年在家勤快本分照顾老人，哪里做的不好？令她不解的是，男人一个耳刮子扇过来，怒目圆瞪，面红耳赤，暴跳如雷的指责道，你既没工作，又不带孩子光伺候我爸妈都不能令他们满意，你能干啥？我闹婆姨是为了啥？都没给桂花辩解的机会。接着说：“我闹婆姨是为了一家人满意顺心，不是让你给我妈气受的。”撂下这一句话，桂花还没反应过来是咋回事，男人又走了。桂花怎么也想不到，她万里挑一的男人、感情、婚姻原来是这副光景，她的泪水像决堤的山水，一股脑全流出来了，嚎的肝肠寸断。嚎她的委屈，无助，恓惶，难畅。她坚守的爱，日子变得没棱没沿，她那颗热情骚动的心又无处安放。“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留给她的又是没白天没黑夜孤独的等待和干不完的家务……
这一年，桂花就像没有归巢的鸟，永远找不到方向。花开叶落，她真正见识了天地孕育万物是咋回事。看到别人春种秋收，先后（妯娌）间家常理短，有哭有闹，有说有笑，各家有各家的活法，穷富都在一起过光景。鱼儿戏水，燕子呢喃；乌鸦反哺，羊羔跪乳，咋看咋觉得心里都不是滋味。她突然觉得农村也没啥不好。她渴望爱情，渴望亲情，渴望有个一儿半女，渴望家里也有哭有闹，生活有滋有味。那怕她现在做一名农村人，重复父辈的生活，走父母走过的路。她想她一定要等到男人回来。因为她是和她男人领过结婚证的人，女人要恪守妇道，等男人回心转意，但是一年又一年始终没见男人的面。
这天她给婆婆烧饭，望着北归的大雁发呆一时失神，饭糊了。婆婆骂她：“你这副死骨实咋不走？前门走个穿红的后门就来个穿绿的。听到骂声她打了个激灵。“桂花呀桂花你咋不走呢！”
深沉的夜，黑黢黢，漫长漫长。桂花想了一晚上，她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走，当时这家人明媒正娶，响吹细打的把她娶进门，说啥也要跟男人说个是非曲直。
翌日亮红晌午，她轻装简从找男人去了，不知道前面等她的将是什么？
这个农村倔强执着一心想跟男人好好过日子的女人，带着她的梦和希望来了，来把她的身心完完全全的献给她的男人，那怕让他做牛做马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她在慢慢思量着，为自己能做出这样的决定而愉悦！相信自己当初的选择，这个男人心里还是有她的，要不然为什么要娶她进门呢！
坐了两天一夜的火车，直到下午天擦黑时才找到男人所在的小区，开门迎接她的却是另外一个臃肿的女人……桂花没来的急细看这个女人长什么样，眼前一黑什么不知道了……… 平静的听完男人的故事。臃肿的女人是南方某个城市来的离异洗脚妹，洗过几次脚后就洗到一块了，一年多了………男人这次到鼻塌憨水，神祷好话：“希望原谅我，我没打算跟洗脚妹结婚。先租个单元房给你住，等我处理完后，好好跟你过日子，将来生个女儿像你一样好看……”
东方泛白时桂花平静的离开男人，回乡下了，没哭也没闹………更没住男人租的房子，也没给男人留下只言片语。
一周后的一天，暖暖的太阳照得人浑身舒坦，大地刚刚回春，草地绿如茵，两岸柳如眉，三月桃花水叫人多陶醉！小山村阡陌纵横，美丽如画。老乡在黄河岸边发现桂花，有人说她是喝药后跳河的，有人说她是没喝药直接跳河的。不过打捞上来时穿戴整齐，像是精心打扮过的。塑料袋里包一片片遗书：“桂花脚不踏娘家水，头不枕婆家地，精心梳妆顺水流，来生不做无根柳，河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空欢喜，露珠沉沉藏海雾，花儿轻轻归绿林。”
留给人们的是桂花她爹幽幽沉长的哭声：“我那牺惶短命的桂花啊———”
“桂花”的命呀，一点也不“贵”，这个闷不肯声，心中亮堂不到30岁如花似玉的女人，带着无限哀愁和悔恨走了。走的无牵无挂，干干净净。就像平静的大海没激起一滴点浪花……
2021.03.20于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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