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宝栋,高中语文教师。
爱好:散文、杂文、随笔、小说、诗歌、书法,工作之余,常在墨香与书香间留连,感受古人情怀,品味名家志趣,或小诗或杂论或散文或小说或挥毫临帖,意兴所在,乐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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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挨着坑沿有一口水井,是大队里专门给我家里打的,井很深,水很旺,平时拿瓢弯腰去舀就差不多能舀到水了。这水很甜,小伙子大姑娘们干活歇着的时候,都到这里来喝水,打上来就喝,咕噔咕噔一气,像饮小牛小马一样,没有一个喝热水的。
喝了水,他们就在我这门口随地一坐,坑沿上长着一排大白杨树,靠近我们家是几棵枣树,阴凉多的是,说说笑笑的,热闹着呢。
这树一直到苇坑东边和菜园子西围墙那边的一排白杨树连起来。苇坑西面南北路的两旁也都是白杨树,有点风就哗啦哗啦地响一阵子,就是大夏天,也觉得清凉。
最初那几年,老头子干的可带劲了。那时候的生产队,大伙都愿意跟着他干,就是人家说的,人心齐泰山移。他领着大伙修路,平整田地,挖排水沟,积肥,种树等等不少事,按现在说都是大工程。大家干得热火朝天,也没有怨言。土地也争气,粮食除了上交的公粮,老百姓都够吃的。比解放前强多了。
就这样过了十来年顺溜日子。后来,忽然兴起上班读报纸学习来着。这个学习不是头几年组织不识字的年轻人晚上认字学习的那种,是大家铁锨锄头的带上,到了田间地头,却不下地,蹲在地头上读报纸,就说是学习,有时候学习一阵子该下班了,就下班回家。结果,这一晌根本没进地里去。上了年纪的知道这样干耽误庄稼,我老头子更是觉得这样不行,怕耽误事,就让该干啥干啥。结果上级不愿意,说他不积极。他呢,不理解,再加上自己没大文化,读不了多少字,看看岁数也大了,他就申请退下来,让有文化的年轻人去干了。
你想,这该种田的不按时种,庄稼可不管你读不读报纸,当年就歉收了。那么一庄子人,粮食不够,可苦了,连地上的草树上的皮,甚至刚出的苗都给吃了,一个一个面黄肌瘦的,原来生龙活虎的一庄子人全没了生气了。我和老头子那一年甚至走路都挺不起腰来,在地上蹲着挪动。那可真是受罪了。
后来稍微好一点了。大家的心却是散了,收不起来了。自留地里种的庄稼很好,到了公田里,庄稼却是病病怏怏的,收成当然上不去。公粮还得照样交,老百姓手里就不大够吃了。又三天两头的搞这批判那批斗的运动,弄得人心惶惶的。老头子天天吸着旱烟发闷,有时候冷不丁地骂出一句来,也不知道为啥骂。
那年入秋,碰上了一件蹊跷事。吃完晚饭,拾掇完厨房,我和看窑场的驼背老袁头在西屋头路边上乘凉说话着呢,那时候天已经黑好了,忽然从对面果树林子里跑出来一个人,慌慌张张的跑,把我和老袁头吓了一大跳。我们也没看清楚是谁,问咋了,也没有回应,就是慌慌张张地跑,到了我们这边十字路口,还好像遮着脸,一股风向村里去了,只大约看出来是个女的,腿脚很快。
这里挺安静的,没出过啥东西呀?老袁头驼着的背都有点直了。我们等了一会儿,也再没见有啥东西出来,也就各自回去了。
我坐在屋里纳闷,刚才跑过去的分明是有头有脚的人,应该不是啥鬼。可是,一个女人这么月黑头时间从树林子里跑出来,让人不踏实。我紧张得不断看着屋门,心里担心着老头子哪儿去了,我闺女一放下碗就去村里找她们一伙姑娘们玩去了,我更担心她,可别让他们碰到了不该碰到的东西。这么担心了一阵子,听到老头子光脚板走路的悉索声回来了,我正想给他说刚才发生的蹊跷事,他却一进门就黑着脸骂:“狗日的,都是些啥东西,畜牲!”
我不明白咋回事,赶紧问他“咋了咋了?”
他坐下来,拿出烟袋,烟杆从烟叶袋子里装上烟叶,手哆嗦着点上,吸了一大口,才说:“这龟孙子,坏种,流氓!”
我紧着问,到底啥事?我又把刚才忽然从树林子里跑出来一个人的事说了一遍,说把我和袁老头吓得不轻。不会是闹鬼吧。他说,闹啥鬼?这个龟孙东西不是人。仗着自己是队长,欺负人家春花家是富农成份。看着人家俊俏,说有事,把人家叫到树林子里,硬要想人家好事。我正在虎子坟头后面抽烟,听到动静,我就大骂了一声“狗日的”。可能有点太气得慌了,我的声音都变了调了,或许让他们听着有点古里古怪。结果那个春花吓得嗷的一声扭头就跑,他倒是惊呆了一下,可能以为是虎子显灵了,撒腿向南跑了。
说着,我闺女她们说笑着回来了,是几个大姑娘把她送回来的。我们就没敢再说这事,怕吓着他们,那几个姑娘走后,我对闺女说,你都这么大了,不能大夜晚的在外面乱疯了,要是出去,一定得早回来点。
第二天,就有人窃窃议论,说是果树林子里闹鬼了。我闺女回来把这事告诉我,我说,看你还到处乱跑。打那以后,她果然天不黑就回来,不敢玩得太晚了。
这事过去了大约一个多月,有一天下午我闺女下了班回来跟我说春花被队长打了。我说为啥?她说,都在地头上开会,队长嫌春花说话,影响他讲话了,劈头盖脸地骂。春花还了一句嘴,就气势汹汹地打过来了,好几巴掌,这么狠劲的下手,把我们一伙女孩子吓得可不轻,我们从来没见过他发过这么大的火。要不是大伙拉着,不知道打成啥样呢。春花哭得呜呜的,怪可怜人的
闺女说是开会的事,我不说,但是我心里可知道是为了啥事。
后来不到一个月,春花那个病怏怏的娘就把春花嫁出去了。春花家在村子偏东边,我一般到不了那边。听闺女说是她婆家用一辆地板车套了毛驴来接的。她的嫁妆是一个柜子,上面放了一铺一盖,别的再没有什么了。还说,她们几个好姊妹送她,春花哭得很伤心,就这么上了毛驴车走了,走了老远了,还能听到她的哭声。送她的姊妹们也都哭了。
我心疼得不轻,心里想,这个苦命的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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