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吕蒙，本名吕义国，男，山东省蒙阴县宝德社区人，中学高级教师，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编剧，临沂市民间文艺家。有长篇小说《神武皇帝高欢传奇》《吃天怪兽》《菊花樱桃红》《荷塘月色》等；电影剧本《红色燕翼堂》《秦朝名将蒙恬传奇》等。获得过老舍散文奖，省委宣传部和省作家协会征文奖，公鼐文学奖，蒙恬论坛奖等。发表作品的刊物有《北京文学》《时代文学》《参花》《齐鲁周刊》《人民文学》（副刊）等。
埙
吕蒙（著）
【题记：五十年前，她们是一片灿烂的沂蒙山山花，沂蒙山有了她们而美丽。今天回望，她们已是沂蒙山的山风，沂蒙山的坚硬，是埙，是一首沂蒙山的山歌。所以，她们已不是哪一个具体的人，而是一种精神，叫沂蒙精神，永远传唱！】
14
地点 ： 女石匠连宿舍
主要人物：甘草，青枝，灵灵，林书记，璎珞主任，周大个子，秦文文，獾子，秋桐，野猫婆，打铁汉等。
发展经过：
星期天不上班，王和泥到街上门市部割猪肉。上午包韭菜水饺吃，老婆孩子很高兴，各自干起了活。老婆去割韭菜，孩子们去收拾炉子和柴草。王和泥抽着纸烟，走进了门市部，站到肉柜前，全神贯注地看着大片猪肉。
我要后腚座！王和泥手指夹着烟，一指猪肉匹子喊。
巧了，刚被人要了，钱都先支上了！卖肉的站在柜台后俩手搓揉着笑着说。
你诳我吧？
谁敢诳您啊？
谁卖的？
柜台后又冒出一个人头，笑了两声，是打铁汉。
你啊，小子，这么早就来这里了？
起了个大早，就是为了来买个后腚座！
你不吃猪肉，也是个省钱的主，是给我表姐（野猫婆）卖的吧！
打铁汉整张脸面一扭动，很难受的情态，说：也算是吧，她夜里不让我啃她的腚了，上年就让孩子喊我爹了，可到现在也不点头嫁给我，让我干了丈夫该干的事，却还戴着一个野男人的帽子。玲玲的石匠没当上，我是没一点地位了。现在来买这个后腚座，就是送给你大书记的，疏通疏通，让灵灵进石匠连，安排个好职位。不看我的面，灵灵可是叫你表大爷的，你们是亲爷俩！
王和泥把烟把扔地上，脚踩住，一揉，说：你都做到这地步了，我还能保持沉默嘛，其实也不是个多大的问题。好，你送的后腚座我要了。
打铁汉顿时微笑了，脸面如解冻的冰面。
你先别走，我劝一句，我表姐也不容易，你早早地娶了她，有个窝上宿的鸟会更叫得欢，大人小孩子的都幸福！这后腚座你把它提到公社食堂，给周大个子，抄给女石匠们吃！
打铁汉难为得了不得，几乎手足无措了。
快去吧，你不去我就不给你办！
卖了“扣俭”，人们离开粮管所，走进了公社大院。在璎珞和郑红梅的安排下，姑娘们走进了宿舍，把自己的床铺放到床位上。姑娘们像一群家雀，选择一个相中的床位叽叽喳喳。甘草没有心思选择床位，觉得那张床都好，都合适，就把自己的布包随便一放。青枝心尖，相中了靠窗的床位，还没过去放上东西，外村的一个姑娘就把咕囔囔的一个布包扔过去了。青枝喊：那是我的床！那姑娘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抢白道：都是刚来的，一夜也没睡，也没写个名字，谁先站就是谁的，我的包先到了，就是我的！靠床好，风大凉快，放个屁也散的快，干净！说得附近的人都笑起来，青枝汪着眼泪只好另寻他处，窝了一肚子火气，不大高兴。甘草看在眼里，在心里盘算着怎么为青枝扳回一指。要是乔家岭人之间的事就算了，是两个村的人，青枝上来就叫人家给打败了，也就是乔家岭人第一回合就憋了一肚子气，甘草不舒服，想找平衡，为以后的工作开个好头，铺个平道，求个顺利，一顺百顺，一江春水向东流，多么好！别人办不成这事，只有甘草才能办成，因为璎珞说过三遍，甘草是连长。
吃过下午饭，林书记，王和泥，璎珞，秦文文，甘草等在林书记的办公室开会，主要议题是暗盘女石匠连的干部人选及其职责。甘草掌握女石匠连情况很少，很少说话，璎珞是个全盘通，女石匠连的内部情况一清二楚，她一个人弄出来一套干部人选，各管理区的各村的，点面合理适当。大家说不出意见，不是没意见，是不了解情况说不出意见。就是毛主席说的：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甘草感觉大家都在看自己，自己像有巨大的吸引力，是蝴蝶严重的花朵，不由产生了羞涩和拘谨，缩缩全身，又一想，这可不行，缩成了刺猬，以后怎么工作？都是自己怕自己，是自己怕人家笑话自己，自己就不敢看人家了不敢和人家说话了。要是自己不怕自己了，自己也就不怕任何人了！自己得有一股气鼓起来，不能拘谨，得泼辣。女人，要在场面上混，要在男人窝里钻，得捂紧身子开放心，心大了，眼界就宽了！得把双眼当刀子，狠狠地剜揉所看人的心。这样一想，甘草坦然地用目光扫了一遍每个看她的人的眼，把它们打退。只有林书记的眼光一直落在甘草的脸上，顽强地和甘草的眼光交流着。甘草得到的是慈祥和温暖，信任和鼓励，心就坦然了，有了强大的心劲，听见林书记说“下面听听甘草连长的意见，我们再讨论”后说，一大块木板子我弄不起来，因为我没找到它的窟窿，大家一愣，各自的眼光乱扑腾，甘草一笑，接着说，抠住窟窿就能把它竖起来！大家马上明白，顿时轻松，感叹甘草能言善辩，把个深奥的道理用浅显生动形象的语言表达清楚，别看是山里石头窝里蹦出来的，可是个释放着硬气和锋利的主，不是个简单的毛妮子！林书记微微一笑，说：兵熊熊一个，将矬矬一窝；一听甘草连长的几句话，我就踏实不少，是个有脑子又会表达的领头人，不会干糊涂事的！女石匠连存在了，开始成长了，一粒种子发芽了，歪歪扭扭地长着了，一定会有许多问题，我每位领导都要上心处理，把她们看成自己的孩子，要关心疼爱，她们是建设社会主义的生力军，是我们喝上甜水的保障，是我们的高粱谷子地瓜玉米不再干枯的保护神！记住，管节她们就是管节我们自己！璎珞，你要多操心，甘草现在还孤单，情况掌握的不多，还在独木桥上走，你要多扶扶她，以后你就省事了！璎珞点点头，看着甘草笑笑。会议确定了一名副连长和四位排长，散会。甘草走出办公室时，看见青枝和灵灵走进了饭堂。璎珞在甘草身后，身上的雪花膏香味熏得甘草感觉这个世界什么东西都是喷香的，就是看不见一个人的心什么颜色闻不到什么气味。工作以外自己得少说话，多为别人做点好事，别不知道就树了敌，叫人害了还握手言欢。青枝的事赶快为她解决，但还不能让她知道。青枝可不是个单纯的人，现在的眼神语气变了个人似的。自己得团结好她，把她变成自己的胳膊臂膀，都知道她和自己近，自己可不能把她疏远，自己打折自己的马腿，成了光杆司令就完了。
咱马上到宿舍开会，安排好每个人的床铺位置，让四个排长分好班，选出班长，明天一早向林书记汇报。
您不吃饭了？
健全管理体制重要，晚点吃饭不要紧！
好，马上开！甘草吆喝，大家买了饭都立即回宿舍开会！
甘草，你喊错了，咱只给四个排长开，她们领了任务，她们自己去干，我们帮帮忙就行！
甘草恍然大悟，为自己的鲁莽有些羞愧，脸色忽然发红。心里告诫自己：以后可不能这么冲动了，会乱了阵脚方寸，自己毕竟还是棵嫩葱，需要向人家学习，多长心眼！
出门乍到，人生地不熟，每个姑娘都会想家的，可又不好意思说出来，会难受的！这样，你们四位排长首先解决床位问题，以一村和临近村靠近铺睡，或是亲戚的靠近铺睡，人可拉拉呱，心里舒服。四位排长咬着馒头走来走去地说话，进出三个宿舍。接着就有许多姑娘抱着自己的床上用品调换宿舍了。一阵忙碌吵闹停止后，甘草看着青枝堂在相中的铺上嘴角含着笑意，问：青枝你想什么好事，这么高兴？！轻质眼睛亮亮地看着甘草说：你不高兴，我看你比我还高兴呢！今下午的馍馍真香，又大又软活，一咬就蒙了我的鼻子，菜都没吃我就吃了三个馍馍！在家过年也没吃过！青枝话说了一半。她吃馒头时忽然想起家里的情况，好想看见爹和娘和妹妹都在馋馋地看着自己，都在笑着都在咽着吐沫。青枝的眼泪就流下来了，控制不住，泪水湿了馍馍。默默地发誓：青枝好好干，过上天天吃白面馍馍的日子，也让你们过上这样的日子！
回乔家岭的人一出阴洞，太阳已经到了中天，“两碗婆”站在路边，两手扎煞着，爽朗地笑着喊道：我可把你们盼来了，吃了中饭再走吧，我给你们熬了白菜猪肠子，你们闻闻，香着呢，快来坐下，先喝碗茶！
大家都看甘草的爹，他笑着看着“两碗婆”。“两碗婆的胸脯被两个奶子鼓得高高的，一晃一晃的，甘草爹就不敢看了，笑笑说：甘草把话传过去了，可能差不多了！“两碗婆”大笑，我心思着就差不多，真没想到，逼得我要发疯的事小甘草一句话就给解决了，我可得好好感谢感谢你们，也没什么好吃的，灵灵的干爹昨天下午买了一挂猪肠子，我收拾收拾熬上了，你们吃一顿，算我显摆显摆，咱都是兄弟姐妹，别嫌我小气，实在是拿不出其他好东西！
但毕竟没得到肯定的答应，这顿饭俺们不敢吃！此话刚落地，獾子就用筷子夹住了一块猪肠子，喊着“真肥真香”一口吞了下去，烫得蹦高。大家都大笑着落座。
甘草的爹心里不踏实，临走又对“两碗婆”说：这事没办妥实，我也没办法了，你还是托人去一趟落实落实好放心，万一有条缝，1也来得及实落实落。
众人都走了，白菜和猪肠子几乎没有剩，打铁汉来了，坐下，抽着烟，看着“两碗婆”给他舀上来的一碗漂着油花的白菜汤，说：你真大方，人家放个屁你就当见了屎，舔人家的腚眼子了！“两碗婆”说：少不了你吃的，家里给你留着呢，事情办到关键时候了，你得去公社捞捞实信，到头还淂指望你这个干爹！灵灵的前途就在你手里，你可别白让我伺候了这么多年！说着就眼泪汪汪地看着打铁汉不说话了。
打铁汉说：林书记那里我使不上劲，我找王和泥去，我就是破了脸也要得个准心，老婆你放心！
打铁汉听了王和泥的话，提着猪肉进了公社火房找周大个子，结果碰到的第一个人是秦文文。俩人握手打哈哈。
不年不月地送这么多猪肉？
我闺女来石匠连了，我表示表示！
你哪来的闺女？
我干闺女！
谁？！
叫灵灵！
啊哦，林书记答应要的那个，最后一名！
打铁汉内心大喜，消息获得了，一个劲地点头：就是就是！秦秘书你得多给关心啊！
不用我关心，她有才，普通话很棒，广播室里还缺人，很可能要进广播室！
太好了！物尽其才，铲子翻菜，舀子盛油，各有用处！领导会安排！
周大个子一把抓住放下下猪肉要走的打铁汉：你不能走，林书记叫你到他办公室！
林书记沉默地看看打铁汉，一指一张破椅子，说：你坐，腿都跑细了，你坐下歇一歇。
谢谢林书记，我不累，腿有劲。
打铁汉拿出两颗自卷的纸旱烟送给林书记一颗，林书记放鼻子下闻闻，笑笑说：这是你自己卷的，和真的差不多了，你就是能！干巴刺啦的像根老茄子棵，腚大腰圆的野猫婆脸白眼亮的偏偏喜欢你，不是冲你这副身子，是奔着你的权利和聪明。阴洞外忙活着一个茶点，挣钱小行善大，好娘们！娶她当老婆，她可是老天爷送给你的一块好钢！你得早下把，别再磨蹭了！
林书记说的意思我明白，这么拖了几年声誉不大好了，我也撒急，可她不点头，拉巴了两个妮子不安排一个我没功劳，没挂她的钩，灵灵这么一安排，我就有罩她的筛子了，估计今年我就能娶她了。
我检讨，对你关心不够！你放心，灵灵先在石匠连里干一个月练练，以后安排到公社广播室做小郑的助手！
打铁汉站起来，握住林书记的手摇摇：我，我想给您磕个头。
回到“两碗婆”面前，打铁汉说了灵灵进女石匠连的事准了，林书记答应的。“两碗婆“一下子抱住打铁汉亲了两口，忙活地给打铁汉倒茶端给他，脸蛋笑得那个俊，花了打铁汉的心。
跟你说啊，这次林书记很给我面子，兄弟一样！
你这个样也就是我多看几眼，人家谁喜欢你，你就吹吧，真把自己当人物了你。
这么多年的村书记我没白整鼓，出了汗有人擦，喘粗气了有耳朵听，人出了力别人忘不了你！
你放屁臭了人，人当然记得你！
你这话说的，哼，我拉了屎当了粪，庄稼当然好。可搁你这里啥都不值钱了，你不能轻视我这个老锨把！
我没轻视，我还指望用你锄土呢！
那就好了，咱找个结婚的日子把喜事办了吧，我想办法让灵灵进办公室坐办公室！
那可是要吃国库粮了，我没敢想！你有那本事！
只要灵灵成了我的亲闺女，老天爷会恩赐的！
你又不是大干部，指望不上你！真要是有那么一天，是俺灵灵命里有那个福分，你看俺灵灵腮帮子那么厚，双眼皮，耳朵锤子那么大，一看就是个有福的妮子！
你说的都对，结婚吧，一结了婚，灵灵就是法律承认法律保护的我们的孩子，福光就照到她的脸上了！我是个拱女成凤的爹！
灵灵成凤也是我这个当娘的命里注定的！
别绕圈子了，早天结婚吧！
早晨起来，喇叭里响起新闻联播，灵灵全神贯注地听，别人都在忙，熟视无睹的样子。灵灵还小声学说着。甘草问你这是干啥？灵灵说完才回答：学习！青枝说：咱一个女石匠学这个干什么？灵灵笑笑说：姐，我这是吃包子沾蒜，找味道！甘草说：不沾蒜，包子还真不香！有人就说：那是烧的，只要是包子，我不需要沾蒜照样拼命地吃，只是没有那么多包子！真是树林子大了什么鸟也有！附近的姑娘一个接一个地这么说，都不赞同灵灵，以为她是眼眶子高想当娘娘，巴狗子操骆驼，想高门，不走实道。甘草说：灵灵是一片草地里开了一朵花，大家别胡心思，谁有本事谁发挥，谁想学习谁学习！但要把咱的石匠活先干好！大家都不做声地垒着石头，锤头砸得石头响，像乐器弹奏。甘草说：灵灵，給大家唱一曲怎么样？灵灵兴奋地答应，不顾自己的喉咙发干。她不想回绝甘草的要求，甘草是她的挡风的墙雨中的伞冬天的火炉子干渴时的泉水，她也意识到这是甘草给她一个让大家喜欢自己的一个机会。
歌曲《洪湖水浪打浪》《社员都是向阳花》《学习雷锋好榜样》《北风那个吹》，《微山湖上静悄悄》。一首接一首的飘荡在工地上，滋润着姑娘们的心，减轻着她们的疲劳，使他们的面孔盛开着笑纹如花瓣。许多姑娘小声说：乔家岭的人就是能，唱得这么好听，多干不少活的！唱歌的人不是乔家岭的，是我们村的，叫乔家岭人扒拉去了，现在给乔家岭人争光了！乔家岭人真能！真会玩心眼子，见么就抢！你看他们垒的那段地势多么好，省力省大了，垒得又快又好!人家吃肉，咱啃骨头！咱班长缺心眼，嘴又笨，弄不来！你看人家那个班长，叫青枝的，俩眼里伸手，老想着掏人家的兜，掉不了么！
下午饭后，月亮刚露头，青枝和甘草在宿舍附近散步。青枝不断地打嗝，嗝声刺耳。甘草说：你吃么也不小心着吃，把胃吃坏了就赔大本了！青枝低头一笑，猛一仰头，俩眼发亮，一撇嘴，说：这几天，湖楼村的胖妮子找我的事，瞅我，一脸瞧不起的样子。甘草问：你惹人家了？青枝一脚踢出去一块小石头，说：她眼馋我的班垒得快还垒得好，我走过她的班时听见她们小声骂，人家的地势平整，送石头的又专门给她们送好垒的石头，敲打两下子就垒上了，能不快能不好吗？你看看咱手里的石头，怎么看也不顺眼，怎么砸也砸不合适，不是这面撑着，就是那面鼓着，人家一下子就垒了三块了，咱倒好，捂揉半天也没捂揉合适，一块石头也没垒好！甘草说：这是群众发牢骚，对班长有不满情绪！青枝说：心有嫉妒，看什么都不顺眼，理都是自己的，缺点都是别人的。胖班长听了就发焦，数落了她们两句，她一挪窝，有人就说了，胖子就会向咱发焦，真是没本事，有能耐和和送石头的联系联系，沟通沟通，给点好料啊，就会窝里横，不知道笼络人心！另一个小声说，你说的没错，我亲眼见的，她在掌水，送石头的那个班的班长一边等着，她掌了大半盆了，水停了，她也没倒给人家一点就端走了，人家提着个空脸盆跟在她身后耷拉着个头，要是叫我，我怎么也得给人家倒一滴！啊哦，你说的是大前天中午发生的事，她也不是自己用了，是给了咱班里的红子和叶子，她不自私！她是不自私，但不灵活，不会抓机遇，不会开拓，不会转圈！那个青枝就不一样了，新毛巾给送石头的班长用，见面先笑先打招呼，人不大，吃饭时还把自己碗里的一块肉送给她呢，很会玩的！甘草说：吆喝，她倒没说瞎，观察得真准！毛主席说的对，群众的眼睛是亮的！你还夸她呢，话叫那胖子听了去，胖子放了个响屁后说，你们别聒答了，我的缺点我知道了，我马上改正，下午饭时我就和那个青枝沟通和那个送石头的班长沟通。甘草说：我等了你半天你也没回来，原来是去偷听了！青枝笑笑：赶了个巧，得了个信，今下午我就取胜了！甘草看眼青枝;吃饭时找不到你了，你去哪里吃了？又去争强好胜了？青枝晃晃身子，像一条向上游的鱼，说：胖班长和我有点亲戚关系，她是我三婶子的娘家侄女子，亲的，她得叫我表姐，但我俩以前还没说过话，只是见过一面，五年前她上乔家岭上我三婶子家借东西，她低着头，我没好意思和她说，但都看了对方一眼，这一眼我就记一辈子，她脸红红的，很丢人的样子。下午饭我主动靠近她，把碗里的一块猪肉捣给她，她挡着不要，我说表姐关心表妹，应该的，她吃惊地看着我，端相了一霎霎，喊表姐是你啊，我竟然眼瞎这么多天没认出你来，你比以前俊多了，我真是没心思是表姐你啊！那年上姑家没借到钱，回去第二天，我爹就被人家逼得掉了眼泪，赔了人家一头猪，三百多斤，那年过的一家人都可相着个脸，一斤猪肉也没割，一斤豆腐过了年，我说人人都有个难过的坎，别乱了心，慢慢就会过去了！她说她爹现在给驴和骡马上掌就像是神仙一样熟练轻松，名气大着呢，有时候一天忙不过来，外县的都牵着来家门口等着。后天是大集，她爹会来集上的牛马市场干活，到时领我去看看，她爹最疼她，会买好东西给她吃给她穿得，她会给我一点的，我答应了！一眨眼，我俩就亲得像亲姐妹了！周围她们一个班的几个，傻愣愣地看着我俩，忘了吃饭。
甘草说：青枝，你运气好，好好带你的班，年底会得到表扬的，给乔家岭争光！人家的东西也来之不易，咱最好不要，我说的对不对？
青枝笑笑，没说话。俩人已经走到了街道上。看见对面远处来了一辆自行车。
甘草你看骑车的人是不是秋桐？
真是秋桐。
我忽然不放心你，一下班就借了辆自行车来看看你！
还没吃饭吧！
三人走进街道上唯一一家饭店坐下，下了三碗带肉丝的面条，喷香，秋桐说，你俩不吃我也不吃了！难得的一碗好面条，一年里第一次喝到，浅红色的猪肉丝，粗滤的芫荽块，喷香的气味，热情的相邀，两个人哪里推辞，端了起来，吹凉着，很快吃了下去，像一天没吃过饭的人，又把碗里剩的一点汤水吸溜到嘴里。但说什么也不要秋桐再要第二碗，起身往门外走。秋桐跟了出来。一阵凉风吹得他们湿漉漉的额面发凉，甘草说：见面了，你放心吧，我们很好，现在给你找住的地方去，明天早晨你回工厂。秋桐看着甘草的脸，心疼地说：你瘦了，颧骨有些高了，活累吧，吃的不饱吧，还是睡不好觉？甘草一低头，说：你管这么多干什么，我又不是不知道仨多俩少，你也不胖，你自己管好自己就好了，别多操些心！
给你这拾元钱，你的袜子露脚后跟了，买一双新的吧。住的地方我找好了，前边开铺子的一家，我给他家守夜看门，不要住宿钱，还管顿夜饭，喝碗糊涂汤，走，你们也过去看看。
好，过去看看。
一进铺子门口，看见两头骡子栓在院子里的树上吃草，一个中年人含着烟袋端着一个浅草篮子抓草，看见进来三个人，眼光机警地一亮，立时认出了秋桐，喊，主家雇得你一个人，还来了两个姑娘，可没窝住啊！秋桐说：我的两个妹妹是这里人，来看看我住的窝好放心！
三人进了矮小的屋子，竟然有一架双层铺铺着厚厚的干稻草。秋桐说：我的上铺，不高，好下。
那人是哪里的？
沂南的。
这么远来这里干什么？
人家是专门来赶明天的大集，找蹶子王，给骡子上蹶子，他说别的地方没人上得上！
蹶子王就是胖班长的爹。青枝小声说。
走出屋来，甘草走近喂骡子的人，说：大叔，我哥睡觉不老实聒着你了你担待啊！
那人呲牙一笑，口臭很浓，说：还不知道谁聒谁呢，我是放屁打呼喽，一停不停，你放心，他不烦恶我就好了，我不嫌他！
三个人走出院门口，甘草说：厂里的活那么累，下了班不好好休息，你说你跑这么远来干什么，你说你今晚上怎么睡的好？睡不好，明天的班还怎么上？要不咱另找个地方吧。
见一面就放心了，我心里很高兴，浑身有劲，庄户人家的孩子躺下就是条石板子坐着就是磨就是碾，撑折腾！你放心回吧，我过两天再来看你！秋桐说。
甘草落后青枝一步，说：你别再来这里了，家去看看我爹和我娘，捎个信告诉他们，我很壮，干的好吃的好，叫他们放一百个心！
秋桐小声说：我闻到你身上的汗臭味了，多少天不洗澡了？洗洗吧，要不还怎么出门？给我你的手我摸摸。
你摸我手干什么？
但还是向秋桐伸出了右手，展开了手心。
秋桐伸出右手按了上去，磨揉了一阵，说：手皮都磨硬了！
甘草感动得想哭，收回了右手，说：磨硬了有劲，薅葛针就不怕扎了！左手悄悄地攥紧，因为左手心磨破了两处，起了一层皮，甘草用剪刀铰了去，嫩肉红红的不让拐。
给你一副手套戴上，别磨破了皮！
甘草接过来，戴上，说：放心吧你，我没事！你回去吧，帮人家喂喂骡子！
只有两个人了，青枝不走了，说：甘草姐，我真眼馋你，秋桐哥这么心疼你！
甘草一笑，说：你这个妮子没有不眼馋的，放心吧，你找的那个一定比我的秋桐强！
月亮出来了，路变得亮堂了。走进宿舍院子，秦文文秘书站在院子里等人的样子，看见了甘草，大喜解脱地喊道：就是找你，你来了，快去书记办公室开会！
办公室里坐着三个人，林青山书记，王和泥副书记，璎珞主任，甘草悄悄地坐在璎珞旁边的椅子上，看见三个人面色很严肃，一时没人说话，空气似乎都在变沉，呼吸声有些响亮。林青山书记在打嗝，一声一声地不停止，像是自我打架，难以休止。忽然，猛地站起捂住嘴找喷泄的地方，但又没有哕出来。秦文文端杯热茶送到林书记手里，林书记一笑，解释道：好几天了，胃里也不疼，什么也想吃，打嗝，不定那时胃里就起剧烈地翻卷，要哕，可到了喉咙口了，又落回去，撞得胃一鼓，吃了药，没有效，医生说是胃痉挛，难以除根，奶奶的，不利索，真是影响情绪！王和泥说：没有不出毛病的机器家什，天生的也罢，干活累得也罢，不管怎么说，反正是出现了，不能听之任之，要克服它，制止它，消灭它！不仅是影响你本人，还影响你身边的同志，他们要关心你牵挂你，累了他们本人，还会影响他们的正常工作！林书记苦笑一声：听君一席话，我得重视了，得克服它战胜它，免得逊了我的形象，损了单位的形象。谁有法，帮一把！璎珞一笑，说：王副书记就是厉害，什么事也能上纲上线，鸡蛋里能算出骨头！这把林书记急得，问我们这几个不是医生的人求药方！林书记说：姜还是老的辣，老王是老同志，这是关心我，经验和方法就是丰富到点子，不要小瞧任何人，解决困难的人就在民间，就在群众当中！璎珞点头，说：林书记说的对，我向王副书记学习！又看眼身边的甘草，说：甘草，听清没有，我们年轻人要向老同志老前辈学习！甘草激动地站起来，弯腰致谢，激动地说：向大家学习，求大家指导，我才能进步！接着坐下，和大家一起鼓掌，不由自主地又喊了一句，镇住了大家的掌声，大家忘了收起两掌，都聚精会神地看着甘草，好像没有听清。璎珞说：你再说一遍，我离你最近都没听清楚。甘草咳嗽一声，清清嗓，说：我有个治疗药方子，很准。秦秘书激动地说：太好了！书记们真厉害，看问题真准！解决问题的钥匙就在身边！林书记微笑着喝口茶，说：甘草，你慢慢说，我记下来。甘草说：乔家岭的中医梗爷告诉我的，治好过我的爹。秦秘书说：这是秘方吧，你和我小声说，走，咱俩出去说，别影响他们开会。俩人到了门外，甘草说：三个以上熟透了的柿子把，一把霜打过的韭菜种，混在一起砸碎了，放锅里煮开了，煮粘了，喝上三小碗，一定除根。秦秘书点点头，又狐疑地看着甘草，慢慢地说：甘草，你不是医生，你可知道这药是给林书记吃，林书记可不是你爹你叔，是领导，是咱这么大一个公社的一家之主，是党的干部，要是吃坏了身子，你可是躲不开责任的，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甘草顿时紧张地没了话，傻傻地看着秦秘书，说：梗爷是医生，也治好了我爹，我说的没一句假话。再说，柿子没有毒，韭菜种子也没有毒，两者加起来也没有毒，要是有了毒，就是置药的人下了毒！秦秘书说：你说的有道理，我要把好采药和制药的关，不能有一丝疏漏！甘草说：很简单，你把这药方给林书记的对象就是了，她可是位医生的！秦秘书一拍头，笑笑：还是你这个妮子有心眼！俩人回到屋里坐下，林书记总结说：女石匠连这段时间以来，干得很好，明天大集，放一天假，叫姑娘们赶赶集，买点生活用品，散散心，也是养养他们的身子，提高战斗力！下一阶段，我们要解决她们的洗澡问题！璎珞立刻说：书记说得对，这可是个大问题，人又多，活又累，一天流不少汗，宿舍里有时候汗酸味熏得人喘不上气来！王和泥喊：一定是脚丫子臭不可闻！林书记说：幸亏都是爱干净的妮子，要是一群小子，又懒得不洗脚，早臭翻天了！璎珞一皱眉头，站起来，说：林书记，说到个人卫生了，我给领导提个重要问题，姑娘们每个月都要来的例假问题，怎么处理，这可是削弱石匠连战斗力的主要敌人，它要是石头，姑娘们手里有锤头，它要是鼻涕，你抹哪里都行，可它在秘密处，见不得外人，你又挡不住，影响得人得缩到远处躲开人，影响工作和生活，我就亲眼看见的，四排二班的一位，腚都染红了，你说她怎么人前站人后跟，一发现了，那姑娘丢得紫红了脸，饭都没吃。要是有男人在面前，弄不巧她会跳了悬崖！这可不是个小事，姑娘爱面子胜于爱自己的命！你倒厕所看看吧，红烧纸，红报纸，红棉花团子，红布头子，乱七八糟，姑娘们难受，可又不好意思开口说。他们不是在家里的个人，是公社里的女石匠连里的战士了！这个问题，领导得管得解决！璎珞说着说着激动了，要争要抢要夺要不让的架势，像个为自己孩子争理的婆娘。甘草扶住璎珞，璎珞浑身颤抖，攥住甘草的手，甘草低下了头，流出了眼泪，哭出了声。林书记一拍桌子，喊了一声：我们男同志疏忽此事，你女领导不该，早该说，早该解决的！秦秘书，明天你和璎珞坐卡车进临沂城买，回来就发下去，让姑娘们高兴！
都出了屋门，甘草和璎珞走在最后，甘草说：璎珞姐，还是你心疼我们这群妮子！说着抱抱璎珞。璎珞嗅嗅鼻子，说：你得洗澡了，汗流得多了，还有腥味呢！甘草说：我刚完事，身子不干净，明天到集上洗。璎珞说：这几天必须叫林书记解决你们洗澡的问题！得快，他们别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不当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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