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我的作品只接受灵魂的指引,积极追求人性的光……
人狗之殇……
刘瑞成
“我的大丫头啊,你在哪呢?呵呵呵……”夜深人静的时候,经常从张家破院子里,传出一个男人低沉的哭泣声……
“那是张家老幺哭他媳妇呢……”自从“狗二爷”在穿山岭砍死了那条大狼狗,老幺就开始发狂了。“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你让我生不如死,卧槽你'狗二爷’八辈子祖宗!”老幺关起门来,在院子里指着穿山岭的天空,跳着脚的大骂!
“狗二爷”是生产队护秋的,住在穿山岭山棱子上。前不久,因为一条大狼狗窜进他的窝棚与他拼命,反抗中,失手砍死了它。
这是一条从军农场逃跑的军犬,不知为什么疯了,周边百里经常有被它咬伤的人,生产队为了感谢“狗二爷”为民除害,不忍看他一人孤零零地住在山棱子上,特意找公社批了一块宅基地,想帮着他盖个房子。此事光村干部说了不行,需要走一个社员大会表决。“我反对!我坚决反对!”本来就是走一个程序,不想老幺跳起来反对,弄的大家都很吃惊。“为啥呀?砍死了疯狗,公社都表扬,完全符合我们伟大领袖的革命路线嘞!你'黑五类’算个什么东西?”民兵连长说了话。张老幺翻了翻白眼没词了,再多说一句话,他知道是什么下场了。
“狗二爷”搬进了村子三间石头砌底的新房子。他做护秋很认真,不像那些“小分队”,整天花样翻新地作贱老百姓。闲时帮人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大到帮人家摘果子种地,小到帮人家清扫庭院喂猪喂羊,时间久了,人们觉得他长的并不丑,反而挺可爱的。
有段时间,“狗二爷”出了趟远门,也不知去了哪里,当人们议论纷纷时,却带回了一个漂亮女人。村中人听说了,都来看热闹,果然如人们所说,很是端庄秀丽,只是一只脚有点瘸,听说也是那条狼狗给咬的。
“吃喜糖!吃喜糖啊……”第二天一大早上,“狗二爷”手里拿着一叠厚厚的红纸片,上面挨家挨户告知喜讯,他要在本月二十六成婚。红纸片也送给了老幺一张:“四侄子呀,不讲老历,吃个饭就好,都来呀……”拿着红纸片,老幺铁青着脸不说一句话,待“狗二爷”出了院子,他终于忍不住了:“我操你奶奶 !一个丑八怪凭啥搂上这么漂亮的娘们儿?”怀着一肚子的愤懑,开始游走于家家户户,添油加醋的游说“狗二爷”的品性不端,拐骗良家妇女云云。
结婚这天,有人告知“狗二爷”,村里可能不会来太多人,“狗二爷”却没怎么往心里去。结果,除了老姐和本家几个人之外,其他人都没来。
空荡荡的院子里,墙面上悬挂着领袖的镜框,“狗二爷”带着新娘子拜了领袖拜父母,将老姐老姐夫作为在天父母拜了,接着两人面对面跪着,对着天地叩拜。虽然少了村民的掌声和祝贺,也没有喜庆的鞭炮和美丽的新娘子衣裳,可两人却相拥而哭,幸福溢于言表。
“奶奶的,我就是让你不得好死!”傍晚,“狗二爷”的柴禾垛被人点着了,幸亏救的及时,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是谁与“狗二爷”过不去呢?“准是那个'黑五类’干的,现行反革命,给我抓起来!”民兵连长发了通缉令,把张家前后窗户门一堵,早已不见了老幺的踪影。
老幺家哥们儿多,成分又不好,还经常陪着“地富反坏右”们被游斗,找女人成了大难题。怎么办呢?有女孩子的地主富农家可以换亲,可老张家清一色的男人,一丁点的亮都看不见。哥几个娶不上媳妇就瞎鼓捣,为此传出了许多丢人现眼的新闻。老大去拽猪、老二折腾羊、老三搂着鹅,到了老幺,鸡鸣狗盗的糗事更多,女人们见了他,都如躲瘟疫一般。为此,被人送上了绰号“色鬼子(读音'射’)”。后来,有人发现,这老幺招猫逗狗的事少了,人也老实多了,人们纷纷猜测着:“难道这小子有了什么意中人? 不过,这样的一个'黑五类’,别说姑娘了,就是哑巴瞎子傻子的寡妇老太婆,也不可能给这样的人当媳妇呀!?”
人们猜对了,不过只猜对了一半。令人瞠目结舌的是,老幺的恋爱对象不是人而是一条狼狗。“狗二爷”砍死的这条青色大母狗,就是他的“妻子”。这真是刺人心扉使人肝肠寸断的一段“爱情”故事啊。老幺经常到军农场附近打草,无意中看到一条青色雌性大狼狗与公狗们交配,他的精神得到了片刻的满足,痴痴不肯离去。这种畸形的心理让他对大狼狗有了特殊的情感依赖,他宁肯自己饿着肚子,也要隔着铁丝网给这条母犬送些好吃的,并亲切地称它为“大丫头”。“大丫头”似乎也很善解人意,慢慢地与老幺也有了感情,眉目传情中,终于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突破牢笼,奔向自己情人的怀抱了。
“大丫头”是个串种,它的父亲是条盘山野狼,蹿到穿山岭农场里与军犬进行了杂交,生出了这条似狼非狼似狗非狗的雌性狼狗。经过农场多年的教化,“大丫头”的智商远远高于一般狼狗,大概是基因原因,“大丫头”的性欲非常旺盛,因此兼任了繁殖“革命犬”的艰巨任务了。
老幺带着“大丫头”在山林里野合了一些日子,眼看着冬天到了,便在一个雨雪交加夜晚,爬过穿山岭悄悄潜回了村中。风雪中,“狗二爷”隐隐约约看到了老幺身边带着一条狗,当时也没怎么往歪处想。老幺把他的“大丫头”带回家,偷偷藏进了后院的防空洞,每天好吃好喝伺候着。“大丫头大丫头……”老幺紧紧搂抱着“大丫头”泪流满面,“大丫头”感念老幺对它的真情,也“呜呜、呜呜呜”地流下了眼泪……他们如漆似胶,过起了幸福的“人狗式”夫妻生活。当军农场有人找“狗二爷”询问“大丫头”的下落时,“狗二爷”心里一下子明白了。“知不道,啥都知不道!”他只字不提那个夜晚。“唉,这人活着可太憋屈了……”民兵连长来恐吓过他,他也咬定不说。但最终没能逃过革命群众的警惕眼睛。当“大丫头”从地洞里被军人捆走时,这对生死“夫妻”早已难舍难分了……
在政治高于一切的特殊环境下,为了掩盖丑闻,农场将“大丫头”锁了起来,决定请示上级后悄悄处理掉。“呜呜,哇哇……”被带回来的“大丫头”因思念“亲夫”而昼夜哀嚎不已,老幺更是痴心难改,想起他的“大丫头”被带走时那哀怨的眼神,便深夜冒死潜入了部队农场“探监”,“砰砰”,警卫战士发现了他,“啊……”听到枪声的“大丫头”以为自己的“丈夫”给打死了,“呜哇……”惨叫一声精神错乱了,它猛然咬断铁链子,跳过电网,冲破了关卡,消失在茫茫大山之中了。
老幺没有死,只是胳膊受了伤,他寻着“大丫头”的足迹追遍了山林,苦苦寻找了几天几宿,都杳无音信。时间久了,疯掉的“大丫头”似乎也在“梦中”寻找着它的情人。终于有一天,恍惚中似乎想起了“丈夫”曾经告诉过它的话:“'大丫头’你记住,山棱子那边的'狗二爷子’,就是告密的仇人啊!”
“大丫头”顺着山棱子爬了上来,当走到离“狗二爷”窝棚不远处时,却在死羊的身上嗅出了“亲夫”的味道,因此,引发了一场“狗二爷”与“大丫头”的人狗之战。
“大丫头”死后,本以为这场可歌可泣的“人狗恋”会告一段落,不想还是没能结束。
“人不人鬼不鬼的!奶奶的,不活了!” 老幺坚决的认定:“都是因为'狗儿爷’的告密,才害的自己家破人亡,夺妻之恨一定得报!”随着仇恨与日俱增,那天趁着“狗二爷”娶亲,一气之下纵了火。“狗二爷”虽然没有被烧死,却也让他出了一口恶气。民兵连长带人来抓他,他便躲进了深山。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很像苏轼笔下的那个痴情男儿,失去“爱妻”的老幺跪在山脚下,痛不欲生:“我的'大丫头’啊,呵呵呵……”
北风呼号,大雪封山了。呜呼!“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郁郁寡欢的他,日益憔悴了,终于有一天,老幺在山上干活时走了神,从山崖上摔了下来,死了。
掉下的地方恰好葬着“大丫头”的尸骨,村人们发现后唏嘘不已……
“这样的'黑五类’猪狗不如,甭管他,让野狗撕了算了!”有人幸灾乐祸着。“唉,四侄子呀,不是二爷我害的你呀,走吧走吧……走了也是享福啊……”“狗二爷”看不过,趁着黑夜悄悄把老幺埋了,算是让他与'大丫头’彻底团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