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张建国,笔名田润明。籍贯唐山市,现居石家庄市。在《扬子晚报》《天池》《读友》《新文学》《文萃》……报刊发表散文、小说数百篇。得奖数十篇,出版小说集《一片冰心在玉壶》。我的梦想——像鲁迅那样,敢想、敢说、敢骂,才是我的追求。
与共和国同龄(二)
文/田润明
就在章建国离开牛富庄的一个月里,知青和老乡发生了一次冲突,按当事人知青周福说:“想起来都后怕,惊心动魄!”
三队共有八个知青,四男四女。男生叫战诚、杨仪、马文、周福,四位住在村南一家已迁往东北的老乡的旧宅里。当初第一天进村,老乡们敲锣打鼓迎接,战诚走出队列,率领知青振臂高呼了几句革命口号。被送知青的老师和迎接知青的公社干部看中,遂成了牛富庄知青代表。杨仪根红苗正,文革中不但站队站对了,且是“反修”兵团的领导人之一。其父又是矿上的革委会的主任,便不自量力,想要竞争牛富庄革委会主任。当时是一元化领导,革委会主任是要支部书记兼任。杨仪被支书范久荣揪住破坏毛 的“一元化”领导,狠批了几通。心里虽愤愤不平,也无可奈何。闹了个灰头土脸。马文在文革中可是个干将,不但站队站错,且是造反派“八三一兵团”的打手,一中的领导全被他打翻在地又踏上过一只脚。周富是周家的独子,从小娇生惯养,性格懦弱。四个人春天来临之季便把门前的院子,开垦出来,种上了蔬菜。谁知邻家的几只鸡经常跃过篱笆偷吃菜苗。四位见了轰走也就算了。事也凑巧,这天杨仪刚刚被范支书训斥了一顿,在屋中生闷气。忽见几只鸡又来偷吃,便悄悄扑了上去,抓到一只。他扣在脸盆下,等天黑之后杀了吃掉。没想到那三位出工回来,战诚坚决不同意,让他赶紧放掉。杨仪见有人反对,不敢造次;可放了又不心甘。随手拿起菜刀,一刀砍下个鸡爪,这才扔出院子,总算出了一口怨气。原来这只鸡是范支书哥哥家的,鸡尖叫着,血淋淋跑回家中。那时的鸡可是金贵,全靠它下了蛋卖了买盐吃。范大哥哪肯忍下这口气,急忙拎着鸡找到弟弟范支书报案。范支书一见,心想镇不住几个知青毛头小伙,我这土皇上谁还瞧得起。蹬蹬蹬来到大队部,大喇叭传出他声嘶力竭的吼声:“大队全体民兵集合!”
民兵们一听范支书亲自在大喇叭中吼叫,哪敢怠慢,急忙赶到大队部。民兵连长赵诚取出锁在箱子里的几条步枪,发给大家。没有领到枪的,一人发一条绳子,扬言来捆手刃鸡爪的知青。连长带队,一队人马杀气腾腾把三队知青院落围了个严严实实。
屋里战诚急忙嘱咐大家悄声说:“谁也不能承认砍鸡爪,没砍、没见。看他们如何收场。”
话音刚落,民兵连长赵诚一脚踹开房门,吼道:“给我捆了!”立时两人一个,把四个知青五花大绑起来,押解大队部。支书的哥哥还不解气,竟随手拿起铁锨把菜园铲了个一干二净,这才扬长而去。
四位知青被推进大队部,娇生惯养的周富胳膊又痛又麻,忍不住痛哭流涕。范支书见了亲自给周富松绑拉进里屋说:“只要说出砍鸡爪是谁便放你回去。”
周富呜咽着大声道:“我们根本就没见着鸡,谁知哪位砍的!”
战诚定下心来说:“范书记,久富大哥的鸡经常到我们的院子菜园吃菜苗,我们确实轰过几次。可是砍鸡爪这种血淋淋的事,我们知青决不会干。许不是有阶级敌人在钻空子兴风作浪?”
此时几十名知青得知消息全集拢到大队部,听战诚这么一说,立时有人带头呼喊口号:“知青是革命青年!”“是毛主席 派来的!”“毛主席 万岁!万岁!万万岁!”口号震耳欲聋,范支书哪见过这阵势,一时手足无措。忙吩咐民兵给战诚他们四位松绑。
战诚挺胸大声道:“一只鸡几元钱罢了,动用民兵持枪捆绑知青,且不知是谁砍的,欺人太甚!明天咱们公社见!”说完大踏步和几十名知青走了。知青们陪四位回到三队知青院中,只见菜园已被铲平立时义愤填膺。
“铲得好!这叫破坏农业生产,我叫他吃不了兜着走!毛主席 教导我们说:'阶级斗争一抓就灵!’”战诚呵呵冷笑说。
战诚嘱咐大家明天一定按时出工,安心劳动。他自己连夜赶往县革委会,一定给大家讨个公道。大家散去,战诚悄悄离了牛富庄,向县城奔去。
范支书的祖父本是关外响马,人长得眉清目秀,嘴甜得很。寨主收为贴心保镖。时间久了,竟和压寨夫人有染。两人找机会卷了些寨中细软逃出,辗转来到九龙山下的牛富庄,见山清水秀便安顿下来。怕官府追查谎称范姓,随了庄上大户人家的姓。谁知儿子不肖,到了范久荣父亲那一辈就败了家业。倒也因祸得福解放后定了贫农成份。范久荣自小痞顽凶狠,小学没读完打架被开除。到了娶亲的年龄终因家贫和痞子的名声没说上媳妇便仇恨在心,正好文革兴起,遂起来造反。打打杀杀正是他的所好,打死了老支书声名大振,不久入党成了牛富庄的支书。
第二天上午范支书来到公社,向丁书记汇报了昨天知青砍掉鸡爪事件后说,丁书记,不给他们知青点颜色看看,不知天高地厚。正在此时电话铃响起,县知青办来电话,说县革委会办公室委托知青办通知九龙山公社,派出工作组,调查牛富庄四名知青被捆绑到大队部和菜园被毁事件。丁书记扭头问范久荣,知青砍鸡爪有证据吗?范久荣愣在那里,支支吾吾。饭桶!你把人捆了,却拿不到证据。人家反咬一口,告到县里了,让我派人调查。现在正是上山下乡高潮,各级领导都很重视,你要有思想准备。拿不到证据只好让你哥哥受点委屈了。
范支书垂头丧气回到牛富庄給哥哥范久富做工作,范久富一听就火了说,光天化日之下,把我下蛋的鸡砍掉鸡爪,反而让我受些委屈,我不干!
你说是知青砍的,你拿出证据。他们反咬一口,说是你自己砍的陷害他们。如今正是上山下乡高潮,小不忍则乱大谋。我就不信,堂堂支书的哥哥受知青欺负。将来准有一天让我他们跪地求饶。范久荣连吓代哄把哥哥说服。
范久富哪里想到知青们的厉害。工作组一来,全体知青集体罢工,请求工作组给知青洗清冤屈,我们没有砍鸡爪。一定揪出砍鸡爪的人,他是阶级敌人,隐藏得很深,不把他揪出来批倒批臭,知青们誓不罢休!
这一下可苦了范久富,知青们可是经过文革的历练,站桌子、挂牌子、喷气式……这些皮肉之苦还不算什么。最让他受不了的是挂牌游街,脖子上挂一写有“破坏上山下乡运动,破坏农业生产坏分子范久富罪该万死!”手拎一破脸盆,走一步喊一声,眼泪哗哗直流。过后大病一场,半月才缓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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