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闭着眼睛踏进巴黎歌剧院的阶梯大厅,一阵因长期不通风而滞留在室内的陈腐气息扑面而来,不知从哪个角落飘来一阵幽怨曲折的歌声,那是女高音完美圆润的声线。我猜想这大概是个晦暗的空间吧,可当我睁开眼睛,却被一个灯火通明的华丽世界慑住了!
神话和寓言故事里的人物在穹顶上保留着他们唯美的姿态和色彩,宽阔的台阶和蜿蜒的扶手是用有着清晰纹路的光洁大理石建造的,墙面和柱子上繁复精美的浮雕和花纹引诱着我们贪婪的视线,天使们手拿乐器在歌唱,女神们欢笑着向天空托起一盏盏明亮的灯……
加尼叶是个极有个性的人。
人们常说,歌剧院的设计是建筑师与王后的一场斗气。拿破仑三世夫妇在旧歌剧院经历一次未遂的暗杀后,决定兴建一座新的歌剧院。当时知名的御用建筑师们都使出了浑身解数参加皇室竞标,却败在年仅35岁的无名后辈加尼叶手中。欧也妮皇后见自己力撑的建筑师落败,心有不甘,便嘲讽了他几句:“这是什么风格?它什么都不是!既不希腊,又不罗马,甚至都不是路易十五!”而年轻的加尼叶用干巴巴的口气对王后说:“那些都是过去时代的风格,现在的风格是拿破仑三世。您这是在抱怨!”然而,那是一句谎话。歌剧院还没有完成,拿破仑三世便倒台了,建筑师的妻子在丈夫去世后写下文字澄清了这件事。针对任何有关风格的提问,加尼叶从未提出“拿破仑三世”一说,他给出了最坚定也最漂亮的回答:“我运用的风格,是我自己的!”
巴黎歌剧院的建造可谓一波三折,它经历了地下水事件、雕塑泼墨事件,也曾因普法战争和帝国向共和国的政治交替而停工,最后,终于在1875年竣工揭幕。当时的第三共和国总统马克马洪主持了开幕仪式并邀请了许多显赫人物,有西班牙国王和王太后,来自英国与荷兰的权贵,也不乏社会名流与艺术家。可颇为讽刺的是加尼叶却不在邀请之列,作为费劲心血创造出这一切的人,他还得为出席开幕式自掏腰包支付120金法郎(相当于今天1000多欧元)的包厢费。
建筑师不顾舆论压力,将自己对艺术和风格的执着全部倾注在这件作品里,把它变成了一座向歌剧艺术致敬的神坛:巴赫、海顿、莫扎特等大师的肖像被镀上灿烂的金色,拉莫、鲁利、格鲁克和韩德尔四位分别代表法、意、德、英古典音乐的鼻祖们带着构想乐思时的神态被凝固成了四尊巨大的雕像,那个时代最著名的歌唱家们带着各自特有的个性表情化作走廊里一座座洁白的大理石胸像,圣桑和他作品中的参孙与达丽拉也拥有了一间可安静休憩的殿堂,还有歌剧院门前四组分别代表诗歌、戏剧、音乐和舞蹈的雕塑作品都是加尼叶根据自己的构思亲自甄选的,其中那座著名的“舞蹈”,便是“泼墨事件”的主角。
“舞蹈”的作者是加尼叶儿时的好友雕塑家卡尔波。他塑造了一群女人围绕一位手拿铃鼓的美青年欢乐舞蹈的形象。他们裸露着身体,无拘无束,脸上带着狂欢时特有的自然毫不造作的开怀笑容,那是人类追求快乐的天性所散发出的光芒。
可在那个思想还不开放的年代,作品一被揭幕便遭到了人们强烈的指责,它被看作是有伤风化大逆不道的东西。许多歌剧院常客因为不想看到这件“不知廉耻”的作品而拒绝观看歌剧,妇女们甚至在经过歌剧院时用双手遮住孩子们的双眼为了防止他们被“教坏”。它最糟糕的经历便是在1869年8月的某个晚上被一位无名人士泼上了一滩黑墨水。
愤怒的人们强烈要求将这件作品拆除,为保住作品,加尼叶申请将雕塑放在歌剧院舞蹈演员的排练厅内,可思想保守的女演员们也果断地拒绝收留它,拿破仑三世最终还是决定彻底断送这座雕塑的性命。可历史是慈悲又公正的,1870年的战争使拆除计划未能实施,历史终于拯救了它!如今,“舞蹈”的原作被完好地保存在左岸的奥赛美术馆内,我们在歌剧院门口看到的是雕塑家让▪居日根据原作制作的复制品。曾经遭万人唾弃的“舞蹈“终于在艺术史上成为了一颗闪光的传奇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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