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关于新冠肺炎尸检以及病理人加入相关研究工作的消息，被业内和大众广泛传播和讨论。而关于尸检病理您又了解多少呢？今天的文章，就跟随笔者从不同历史故事出发，了解关于尸检病理的八个问题！
《大宋提刑官》、《神探狄仁杰》、《包青天》这些精彩的影视剧常常让我们带着悬念一集集地看下去，这些探案片中有时会出现尸检的剧情，片中宋慈、狄仁杰和包拯让死者沉冤得雪，让坏人直接狗头铡伺候，令人看完直呼痛快，欲罢不能。而今天为大家介绍的是尸检病理，一门为了治病而出现的学问。尸检病理，是对尸体及其内在的器官进行病理检查，以确定死亡的原因。尸检病理需要观察疾病对身体造成的影响，并了解该疾病的演变过程及病理机制。尸检一词来源于希腊语「autopsia」，意为躬行践履（the act of seeing for oneself）。古埃及人虽然会摘下死者的器官保存，但他们并未对死者的尸体进行研究；希腊人和印第安人则直接将死者火化；罗马人、中国人和穆斯林对尸体的解剖都存在自己的禁忌；整个中世纪根本不允许对死者进行解剖。第一个真正的尸体解剖是在公元前300年左右，埃及亚历山大港的解剖学家赫罗菲拉斯在前两位托勒密王朝法老的统治下获得批准，与同时代的希腊医师、解剖学家埃拉西斯特拉图斯一起公开解剖人体长达30至40年之久。两个世纪以后，希腊医师盖伦则首次将解剖中的发现与体征及症状联系起来，形成了尸检病理的早期理论。文艺复兴时期是解剖学的黄金时代。安德烈·维萨里，与哥白尼齐名。他在博洛尼亚发现盖伦所有的研究结果都不是源于人体而是动物的解剖，因为古代罗马人体解剖是被禁止的，所以盖伦选用了巴巴利猕猴来代替，还坚称两者在解剖学上是相近的。于是，维萨里对盖伦的文章做了校正，并开始撰写自己的著作。达芬奇解剖及绘制了30具以上各种年龄、不同性别的肢体。借此了解了人类比例之美，以及人体运动时肌肉与肌腱的运作方式。由于当时仍禁止人体解剖，因此达芬奇只能秘密地进行解剖，再悄悄地掩埋尸体。米开朗基罗也进行了许多解剖。早在13世纪，腓特烈二世就下令每两年将两名被处决的罪犯的尸体运送到医学院进行「解剖学公开课」，每位医生都必须参加。15世纪佛罗伦萨的安东尼奥·贝尼维尼明确进行了15次尸检以确定死亡原因，并将其一些发现与死者先前的症状联系起来。日内瓦的泰奥菲尔·博内从文献中整理了3000例尸检的观察结果。随着一代代医学家前仆后继的研究，诸多临床和病理方面的问题得到了解决，为现代尸检病理学实践打开了大门。1761年，现代病理学之父乔瓦尼描述了人体内在结构的肉眼所见。他用解剖学发现解释疾病的病因，对约700名患者的症状和观察结果与解剖学发现进行了研究和比较。维也纳的罗基坦斯基将尸检的肉眼描述发挥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受到他自己的体液理论的限制，他极少使用显微镜。法国解剖学家和生理学家比沙，在他短暂一生的最后一年中（他一生未结婚），解剖的尸体就达六百具之多。他同样主要依靠他的眼睛，连显微镜都不用。德国病理学家，细胞病理学创始人鲁道夫·魏尔啸在病理学和尸检中引入了细胞学说，即细胞的变化是理解疾病的基础。他对德国医学教育的一个主要贡献是鼓励医学生使用显微镜，并因经常鼓励学生「以显微镜方式思维」而为人所知，不能仅借助于宏观的病理解剖学对病变组织的结构进来行研究。现代尸检病理学已经扩展到包括所有现代基础科学、以及所有仪器的应用。分子病理学的检查范围已扩大到所有显微镜可见的以及显微镜不可见的诸多疾病。我国的尸检工作开展时间，可以追溯到1247年的南宋时期，即宋慈编著的《洗冤集录》，该书是现存的世界上第一部法医学专著。1910年，鼠疫（又名黑死病）从西伯利亚传入中国东北，短短四个月内就造成6万人死亡。当时日本南满铁路曾派医官来疫区除疫，捉了几百只老鼠解剖研究，结果一无所获。而清政府居然仅用时不到4个月将鼠疫完全扑灭，令全世界叹为观止。究其缘由，要归功于一位当时年仅31岁的医生——伍连德。伍连德带着一位助手和一台显微镜深入当时疫情最严重的哈尔滨傅家甸，是当时哈尔滨最大的毛皮交易地，每天有超过一万人在当地买卖旱獭皮。仅有的防疫室是用浴室改建而成，很多医务人员无视伍连德的建议，懒得佩戴口罩，医务人员死亡率超过40%。Fig.3 图为伍连德，全世界提出「肺鼠疫」概念的第一人伍连德在了解疫情之前，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验尸。而在当时的晚清，尸检是很难获得老百姓认同的，政府也不例外。伍连德在缺乏医疗设备及简陋的防护措施下，顶住压力，对一位去世的日本女性患者进行了尸检，完成了中国第一例鼠疫死者尸体解剖，随后在显微镜下确认了患者死于鼠疫杆菌引起的肺部感染。在发现旱獭是鼠疫常见的携带者之一后，伍连德立刻请求清政府封锁哈尔滨，继而发明了四色隔离法，把整个傅家甸分成四个区，每个区的人员标记上不同的颜色，禁止各区人员相互流动。同时他学习西班牙历史中用火车车厢的隔离方法，动用120节火车车厢来隔离患者，钦差大臣郑孝胥从东北返京，也被他隔离了5天。民众戴上他发明的伍氏口罩，这些举措进一步阻断了鼠疫的传播。伍连德还是第一个在国际顶级期刊柳叶刀发表文章的中国人，他这些成就即使拿到一百多年后的今天，也是令人赞叹不已，笔者甚至怀疑他是从未来穿越回晚清的学霸。直到1913年，北洋政府颁布的《总统文告和内务部令》准许尸体解剖之后，中国近代的尸检事业才逐渐而缓慢地开始发展。与前文中提及的鼠疫一样，霍乱（又名虎狼病）被并列为我国甲类传染病。自1817年起，迄今已有七次世界大流行。1883年，第五次世界性霍乱大流行传至埃及开罗和亚历山大港，近六万人死于非命。两个月后，埃及政府扛不住了，遂同时向法国和德国求救，德国派出了顶尖的微生物学家罗伯特·科赫率队的专家组，科赫等人直抵亚历山大港，上岸后立即前往希腊医院，在对12名霍乱患者了解病情之后，他们首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对10具尸体进行了尸检。在使用显微镜对死者的肠黏膜进行检查时，科赫观察到一种弯曲的、长的像逗号的杆菌，科赫小组人员随后陆续对共52名死于霍乱的患者进行了尸体解剖，同时又用他自己早先创制的培养方法将该菌培养成功。科赫起初将这种细菌命名为逗点状杆菌，后改称逗点状弧菌，因实属弧菌，最后称为霍乱弧菌。Fig.4 图为罗伯特·科赫，名声显赫的科赫法则（又称证病律）提出者科赫发现霍乱弧菌的消息传至美国后，恰逢1887年有两批海轮由霍乱疫区法国马赛港及意大利拿坡里港开往美国，到岸人员均经美国政府进行海港检疫，对可疑病人和带菌者皆用细菌学检查，查见霍乱弧菌者皆被隔离在港口，使得霍乱未传入美国。六、中国第一例艾滋病患者是在哪个医院做的尸检病理呢？
1985年，一名来中国旅游的阿根廷青年在从西安返回北京的旅途中突然出现发热、咳嗽症状，距其被收治入院的40个小时，终因呼吸衰竭抢救无效死亡。这是我国国内发现的第一例艾滋病患者。当时具备传染病病理尸检防护条件最好的是北京302医院（全国最大、全军唯一的三级甲等传染病医院），由北京协和医院病理科派出高年资主治医师张慧信、住院医师崔全才、负责尸检室工作的王若虬三位同志担任该例尸检任务，共制备病理切片99张。病理尸检结论是：获得性免疫缺陷综合症（AIDS），双肺卡氏囊虫性肺炎，双侧肾上腺巨细胞病毒（CMV），双肾上腺皮髓质广泛出血性坏死及多发性硬化，肺、脾及全身淋巴组织胞浆菌病；急性脾肿大，肝灶性坏死，脏器充血，脑水肿。正是由于他们的贡献，使得我国第一次获取并认识到艾滋病的病理学改变，对我国在艾滋病的治疗方面有重要指导意义。Fig.5 由左至右分别为崔全才、张慧信、王若虬，承担中国第一例艾滋病患者尸检任务七、当年对SARS患者开展的尸检病理工作对临床有何指导意义？
SARS患者肺部的病变主要表现为两种病理学形态模式，分别为弥漫性肺泡损伤及急性纤维化和机化性肺炎，这两种模式解释了患者呼吸衰竭的形成原因。同时通过对其它部位的尸检病理检查发现，淋巴结淋巴滤泡消失，小肠孤立和集合淋巴结淋巴滤泡消失，免疫组化提示CD4辅助T细胞显著减少，而CD4辅助T细胞是人体内最强大的免疫细胞，它出了问题，人体的整个免疫功能就可能瘫痪，这些发现都为当时SARS的诊疗以及药物的使用提供了强有力的依据。八、目前已经完成了新型冠状病毒全基因组测序，影像学也解释了患者的肺部形态改变，甚至免疫学上早已有了成熟的细胞因子风暴理论，还有必要做尸检病理吗？
正如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法医学系的刘良教授所说，新型冠状病毒尸检资料的缺失延误了患者的抢救治疗，对该病将来的研究也有影响，所以我们很着急！我们需要在显微镜下去验证。有了这些病理资料，我们就会去思考「为什么新型冠状病毒的临床表现是这样的？为什么病毒会到这个部位去？为什么这个病毒对不同的人作用不一样？」，病例积累得越多，对临床治疗将会越有用。回顾前文记载的人类与鼠疫、霍乱、艾滋病的抗疫之战，无一不经过尸检来指导治疗方案，因此说尸检病理没有必要存在的言论未免过于草率。人类追求真理的过程是坎坷的、螺旋上升的，无数追求真理的先行者们再次印证了本文开头的希腊语「autopsia」——躬行践履（the act of seeing for oneself）。参考文献：
1. 《不列颠百科全书》
2. 伍连德，程光胜，马学博.《鼠疫斗士：伍连德自述》；湖南教育出版社；2011-03
3. 阿·伊格纳图斯.《罗伯特·科赫——细菌学之父》；科学普及出版社；1981-03
4. 段文利，胡雅洁.《协和医报：中国第一例艾滋病尸检历史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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