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康为世人所知的就是滇藏线和川藏线在这里汇合,来到这里仿佛自己跟梅里雪山和香格里拉离得很近。
随着离川藏线向偏僻的横断山脉核心区蜿蜒,所路过的县城规模越来越小。
待至芒康,这里只和东部的小乡镇相仿。但因是交通枢纽,来往货车却甚多,晚上吵得我很晚才能入睡。
昨日实在狼狈,今天起来,马上就去川藏滇藏交汇点拿下认证照。
今天从3900的芒康出城,就马上开始12公里长的拉乌山爬坡。到达4373米的拉乌山垭口后,开始30公里长的长下坡到2600多的澜沧江竹卡大桥。
虽然爽坡没海子山长,但落差深达1700米,坡度极陡,请提前检查好刹车。在如美镇过竹卡大桥后,马上开始25公里强上坡到3900米的觉巴山垭口。
然后缓坡12公里下到3500米的登巴村。最后再上坡10.5公里到海拔3900的东达山旅游服务中心。
全天没有平路,全程总共上坡47公里,是整条川藏线爬坡里程最多的路段。其中只有拉乌山12公里上山坡度稍缓,其余全是大于5%的强爬坡。
如此强度,想不把它列为魔鬼赛程都难!
如果驮包族按这行程走大多数会废掉,至少我肯定走不动。一般有3个方案代替:
1)拆成两天走,第一天住在如美镇,第二天再翻到荣许兵站。好处是住宿条件好点,代价是第二天等待你的是45公里强爬坡,也很痛苦。
2)同样拆成两天走,第一天住觉巴山半山的觉巴村,第二天也是到荣许兵站。好处是能把第二天的8公里强爬坡摊到第一天,但至于觉巴村的住宿嘛····待会会提到。
3)住在登巴村,但第二天你得爬41公里上到5100的东达垭口。或者,你第二天再到荣许兵站休息一天。
我个人更倾向第二个方案。
出发后,大家还没从昨天的消耗中缓过劲,气氛沉闷,四哥的话比昨晚更少,林哥和东哥完全闭言不语。
除了亮哥和江哥,全体都骑得不快,只有3%~4%坡度的拉乌山爬了2个多小时。上山时天气也不佳,别人的游记里拍的拉乌山道美丽绝伦,我拍的死气沉沉。
上到垭口,大家气氛不热烈,拍个认证照就赶紧下山晒太阳。
拉乌山和宗巴拉山都属于横断山脉中的宁静山脉(也称芒康山脉),宁静山脉是金沙江和澜沧江的分水岭,一脉之隔,一边流向东海是作长江,另一边则流入东南亚,成为湄公河。
到明天,当翻越东达山后,就将进入流入印度洋的怒江水系。直线距离仅100公里的范围内竟然有3条出海口相距上万里的大江在崇山峻岭的夹峙中并行,是为“三江并流”。
所以在穿越三江并流地区时,川藏线必须要在低海2000多米的河谷和4000+的垭口间轮翻穿行,起伏之大令人乍舌。
显然,拉乌山处于宁静山脉的主脊上。当翻过垭口进入澜沧江流域后,天色廓然开朗,水汽都已被挡在了金沙江那边。
走过垭口出来的几公里起伏路后,开始30公里的陡下坡。在下坡开始时,会出现一个观景台,这里是拍这段下山路最好的地方。
拉乌山的下山道特别陡,与怒江72拐、色季拉山下山相仿。拉乌山由无数个发夹弯连接而成,下坡时视线不如四川境内开阔,遍布在弯道两旁的民居一直遮挡着途人的视线。
下坡的过程很刺激,我不敢刷速度,不停地控制车速过弯,警惕前方来车和行人牲畜。由于坡度大,全程我都没能完全放开闸门。就在这么紧张的时刻,公司这时还不断地打电话来咨询事宜,烦死了!
将近下到澜沧江边时,我的刹车失灵了,吓得我魂飞魄散!马上捏了捏前刹,幸亏前刹还能用。好不容易停下车来检查,后刹确实失灵了。
这里路窄、弯急、车多,后勤车根本停不下来,只能到如美再修。这时,我最担心的不是下山问题,而是担心后刹漏油,这将使我之后的川藏线直接退赛。
心惊胆战地捏着半边刹车下到澜沧江边,路势有所减缓,终于能有心思欣赏澜沧江河谷的风光。这片河谷着实险峻,但澜沧江的江水这时并不丰沛,让我颇感诧异。
在澜沧江两侧几乎没有缓冲就直面将近90度的峭壁,川藏线只能沿着澜沧江强行凿壁而行。峭壁上不时滚下一块块细石,让人担心不知什么时候上面的泥土会大规模砸下来。
在川藏线行车,遇到这样一个两个小石头滚下来是常有的,但如果峭壁上突然间泥土如久未打扫的灰尘般滚滚而下时,就必须要马上快速躲避了。
面对江两岸的深“V”形山体,我可以想象在千万年前,在我头顶上很高很高的地方,原本可能是一片平缓的山谷,在山谷间有一条小河缓缓流过,当时两旁的山峰对于河水而言并不高耸。
由于这里的山体是海相沉积,松软脆弱,河水的流淌很容易就把河床中的泥土带走,让小河的河床越来越低。随着河床的变低,小河吸纳雪水、溪流的能力逐步增大,缓缓流淌慢慢变成了奔流不息。
流量的增加又加快了对河床的侵蚀··········如此循环往复,随着时间的迁移,澜沧江带走泥沙的能力以几何级数提高,江水就像刀一样,把原来平缓的山谷狠狠地向下切出了一个深“V”形。
河东的宁静山脉和河西的他念他翁山脉在很久以前可能还连成一片,在江水的切割下如今变成了在两岸高耸对峙的巨人。这样的下切,从高原带走了海量的泥沙。
泥沙在出海处终于淤积了下来,形成了东南亚地区最大的湄公河平原。中学所学的地理知识在这里有了极佳的示例,但亲临其境时还是感叹大自然力量的巨大!
沿澜沧江前行不久,就看到了如美镇和澜沧江上的竹卡大桥。
我们今天在如美吃午饭。但在吃饭时,四哥、亮哥、东哥、老王、林哥竟然都跑到隔壁诊所打吊瓶了,一时伤兵满营!
这阵势把我吓了一大跳:亮哥在狂拉肚子,浑身虚脱无力;其他人全是昨天在宗巴拉山淋到感冒,现在都恍恍惚惚,有气无力。这家诊所的医生很出名,因为他是方圆100公里内唯一的医生。
他是湖南人,是位正儿八经的医生。05年时,他参加了最早的那波川藏骑行,是老前辈。当年的川藏线比现在苦逼好几倍,而他在途中也遇到了很大的危险。
幸亏他在遇困时得到一位喇嘛的救助,但也接受了喇嘛的一个许愿。在这么广阔的区域里,当年没有一个医生,当地百姓甚为疾苦。喇嘛请求他来到这里行医,看够10万位病人再离去。就这样,他在这呆了十多年。
面对大面积的减员,王队商量着再次调整行程,把然乌的休整取消,然后直接在这里住下,等病员恢复了再继续。大家当然都同意。
但在寻找旅馆时发现,整个镇已经断电很久。因为没电,没法用水泵抽水,所有生活用水全通过水车拉过来。洗澡不可以,洗衣服更是no way。
病员们这时都想好好洗个热水澡暖暖身,一听这条件,纷纷表示宁愿直接前往下一站,队伍按原计划行进!
一切按病员意愿为重,这时候能骑的只剩我和江哥,但一大串突发状况下来,时间已快下午2点,这里约7点多天黑,等于我们必须要在5个小时内完成35公里的强爬坡!
我一点底都没有,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能否骑完全程,全看此役!
在整理行装时,大家都围了过来,方姐在帮我看还有什么重量可以减掉;四哥则不停地给我塞昨晚买的脉动和士力架,边塞边念叨:“今次睇你地啦,一定要帮我踩晒全程啊(这次看你们了,一定要帮我骑完全程)”。
这瞬间令我好生感动,一来大家都特别团结,更是特别照顾我;二来,即使他们自己实在没办法骑下全程,但也期待我能帮他们实现梦想。责任重大,事不宜迟,出发吧!
过了竹卡大桥,就是觉巴山。川藏汽车兵有句话:“吓死人的觉巴山”,在他们的认知里,觉巴山的险,仅次于通麦天险。
这里的上山路,是硬在澜沧江边近90度的峭壁上开出来的盘山路。如美和觉巴垭口的直线距离仅8公里,但川藏线则要在峭壁上盘旋25公里才能到达。
这25公里的路,是“一边是悬崖,一边是峭壁”的绝佳范例。尤其在前半段,悬崖一侧没有任何护栏,稍不小心就会滚下澜沧江。幸亏入藏方向是贴着峭壁一面骑。要是我反骑川藏,必定吓到脚软。
在觉巴山所剩的骑者已不多,但他们都曾被之前的风雨洗礼筛选过,是最坚韧不拔的强者。肩负期待的我紧跟着他们,一刻也不敢停歇。
只用了一个小时,就来到了觉巴村,这可是个出名的地方。近看觉巴村,这里就是一个在觉巴山的峭壁中开了半个游泳池大小的平地,平地上建了三四间房子,把它称为“村”也觉得名不副实。
现在觉巴村的房子都已被租作客栈,知名的“教授客栈”就在其中。觉巴村是上山路上唯一的补给点,过了这个村就只有到29公里后的登巴村。
在觉巴村出来,继续盘旋。在觉巴村已可清晰地看到垭口,但必须在这个不大的山谷中盘旋17公里才能到达。
远远就看见江哥在前面,但怎么都追不上,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身边的骑友,按照自己的节奏坚持较好。
这时我看到了一个小伙,我在到达新沟前见过他,他当时穿着日常的休闲棉衣,没有货架与驮包,行李全部用一个日常书包背着,一看就知道是新手。
在新沟见到他时我心想:“这样的装备,骑不远的”,没想他竟然坚持到了觉巴山。我赶紧上去找他搭话,但谈话结果却让我失望,他准备从左贡就直接坐车去拉萨了。
我说:“都骑到这里,现在放弃不可惜吗?”。
他无奈地回答:“要上班,得赶回去”。每年有好几万人从成都出发,但能全程骑下来的只有10%。有意志不坚定的,有身体支持不下去的,也有这种为世事所困的。
只要明天过了东达山,我就有极大机会可骑完全程,我得好好珍惜这次机会。
在到达垭口前有个观景台,这里眺望澜沧江对岸的宁静山脉很棒。
王队和蒋哥这时都在这里,他们已经把其余人送到目的地。
在他们口中得知,现在亮哥和东哥刚打完吊瓶,正带病坚持骑上来!“我靠,太敬业了!”,但这时已经4点多,他们肯定不能在天黑前到达,也为他们的体能状态觉得揪心。
我只用了3个半小时就爬完25公里的觉巴山。对今天的状态,我很满意,终于恢复以前的功力。
在垭口望下去,如美镇依然清晰可见。在这个高度看,澜沧江仿佛很温纯地在山脚蜿蜒,难以想象在河谷中看它的感觉多么凶险。
但初段的上山路仍旧触目惊心地挂在峭壁之中,宛如泥沙一样的山体好像随时会倒塌把路冲走。
但还有10公里的上坡,我不能多作逗留,赶紧溜下登巴村。在翻过觉巴山垭口时,他念他翁山脉露出了峥嵘。
在高空中还有一只苍鹰在离地上千米的空中翱翔,视觉的落差实在太大,它飞翔的时候我总为它捏把汗,生怕它会不慎摔下去,当然我的顾虑肯定是多余的。
登巴村虽破落,但好歹也像条村子。村子里约莫有两三家旅馆,也有饭馆。虽然条件艰苦,但吃住不愁。一出登巴村,又开始强爬坡,这里到东达山垭口的41公里路都是坡。
318在这里沿着一条溪谷而上,两边分布着森林,环境优美。但路上也特别安静,很久才有一辆车驶过,你能清晰听到山林的鸟鸣。
这时已傍晚6点,随着天色渐暗,这种幽静给我带来的是一点一点增加的恐怖和强烈的压迫感。刚拉完25公里的觉巴山,这时体能已经到了极限,每次蹬踏大腿都在颤抖。但现实压力不允许我轻易休息,只在每隔15分钟才停下喝口脉动。
7点30分,这个时间我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天色已变得很昏暗,感觉自己快要抽筋。忽然,坡上远远地升出刘姐和方姐等待的身影。我终于到了!
此时,王队的车也跟了上来,车上载着东哥。他的身体实在坚持不下去了,替他惋惜。
“亮哥呢?”,“他还在坚持,现在马上到垭口,今晚他先住在登巴村,明天再赶上来追我们”。我真服了亮哥,真正的猛士呐!
入夜,刘姐给周老爷子又测了一下血压,情况很是不好,建议他尽快撤离高海拔。周老爷子也是个传奇,他已是79岁高龄。
很多人在这个岁数早已走不动路,但他还骑车从沈阳来到成都加入我们。开始几天中,他甚至差点把我拉爆。但毕竟年事已高,翻折多山时他的身体就出现状况,只能上车。
即便退出了骑行,但他还是希望能陪着队伍一直走到拉萨,圆他一个完整的川藏梦。一路上,刘姐都密切地关注他,但直到今天才提出这个建议,看得出来现在情况真的非同小可。
可周老爷子不干,坚持要到拉萨。这个建议的确很令人遗憾,却又不得不提出,即使川藏线再神圣,也不值得以付出生命安全的代价去朝拜。
苦苦劝说了一夜后,周老爷子很不情愿地接受了建议。他将在两天后在邦达机场乘飞机撤离。回家后,周老爷子依旧老当益壮,前两天还把他徒步十几公里的照片发了给我们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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