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阅旧杂志，发现《巫山》2019年第5期发表的《观花三章》一组散文，应该是系列散文《花儿开放》中最早的一组。这组散文多次获奖，也发表在很多的报刊上。分别为《兴福寺，幽径深入的桂花香》、《海寿岛，柚子花儿香》、《龙冈，桃花不眠》。今天推送第一篇《兴福寺，幽径深入的桂花香》，请方家指正！
一
从宾馆走出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
走到兴福寺的碑亭时，天就亮了。
好在惠济禅师是佛门中人，早早地就与和尚们约好了，清晨要来兴福寺品桂花。敲了敲僧家的门，小和尚便为我们打开了山门的侧门。大家见面，也不多语，仅仅是合十问安，小和尚便不再理会我们，径直去关了门。惠济禅师生了炫耀心，非常得意地告诉我说，若是等到山门开、游客进的时候，应该是八点以后了。
不用说，我也知道，这么早能进兴福寺，说明惠济禅师有面子。
常言说，和尚不亲帽子亲。没想到，碑亭的桂花也给了惠济禅师好大的面子。在品味兴福寺的桂花之前，我去过很多地方，鉴赏过很多的桂花。对桂花，应该是非常熟悉的了。但是，当我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走进碑亭时，一种浓郁的芬芳便扑鼻而来。不用分辨，当这种芬芳进入我的鼻孔之后，我立即就知道是桂花香了。不同的是，在别处品桂花时，是那种幽幽的香，淡淡的香，有些时候，就像如丝如缕的云在鼻翼间飘逸。香味之淡，若隐若现。
如此浓郁的桂花香，我确实是第一次品味。
惠济禅师说，品桂花，最好在黄昏和清晨之时。这个时候，因为有了露水的润泽，桂花的香味才能完全地释放。有人说，露水时节桂香浓。正是这个道理。这也是他为什么要打通关节、这么早带我到兴福寺品桂花的原因吧？我心中思忖。
这是两棵树龄不大的桂花树，说不上郁郁葱葱，却同样是鲜花满枝。一簇簇、一团团的桂花熙熙攘攘地挤在桂花树树枝上，显得非常热闹。晨曦映照在桂花花瓣上，还有花瓣上的那些露珠。这个时候，桂花就像玉石雕就的工艺品，白色的花瓣是一块块白玉，黄色的蕊是一块块黄玉。那些露珠则是水晶珠了。对，是一个个天然的水晶珠，从天而降，附着在桂花上，晃动着梦幻般的晨曦，让人晃若置身于一个晶莹剔透的世界。
二
兴福寺，是曾经担任过郴州刺史的倪德光的宅院。大概在南齐延兴至中兴年间(494-502年)，倪德光舍宅为寺，开始了一代名刹传承佛慧的历史。历史上的兴福寺几易其名，“大悲寺”、“福寿寺”、“破山寺”、“兴福禅寺”等等。李唐王朝的贞观年间，“有黑白二龙交勇，冲迸成溪，遂成破涧”，易名为“破山寺”。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唐代著名诗人常建来到了破山寺，在破山寺后院的墙壁上题写了一首名为《破山寺后禅院》的五言律诗：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
万籁此都寂，但余钟磬音。
《破山寺后禅院》是常建的成名之作，以“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闻名遐迩，还被收入到中学课本中。时光荏苒，沧海桑田，当年常建题壁处已经建成了碑亭，一块被称为宋代书法家米芾书写、清代名刻工穆大展勒石、唐代诗人常建所作《题破山寺后禅院》名诗名书名刻“三绝”石碑镶嵌其中。谈到常建的这首诗，人们大都称其以静谈禅，把景物独特、幽深寂静的破山寺凝练简洁地表现了出来。不仅仅是唐诗中的上品，更是充满了禅意佛韵的文章，让我们这些后来人每每体验其中妙处。
惠济禅师告诉我说，米芾在书写书碑时，对常建的原诗作了些许的改动，使该诗与宋代兴福寺景点更加贴切，所以，这里也称之为米碑亭。后来，又有人提出不同意见，认为书法依诗词而存在，不能因为米芾的名气大于常建而称之为米碑亭，应该称之为常诗亭。一时之间，“常诗米字，二者孰为主次？”成了大问题。为了平息争论，这才去了“米”字改为了“碑亭”。
听了这个故事，我一笑了之。
诗词与书法本来就是两个不同的艺术领域。书法依诗词而存在，或者诗词因书法而扬名，只不过是文化人的相轻之道。在我走进碑亭之前，我还真的没有注意门额是“碑亭”还是“米碑亭”，只是奔着桂花而来。若不是惠济禅师讲了这个缘故，我还真的不知道其中有这么多的道理。
三
在兴福寺内，有一棵高达十几丈的唐朝桂花树，伫立在林荫夹道上，高高大大的树冠像一顶大伞撑开在雾里云端。春天里，郁郁葱葱，早早地给人们报来了春的消息。夏天的时候，这棵桂花树则成了僧俗两众遮风避雨的伞。不说是毛毛细雨，即使是暴雨倾盆，也奈何不得。到了金秋时节，桂花开满了枝头，桂香氤氲了整座兴福寺，让每一个进寺朝拜佛祖的游客未进山门，先闻桂香，如沐佛恩，庄严了佛国净土，传承了佛慧永续。
相对于唐桂，碑亭内的两棵桂花树就小了许多。且生长在幽静的碑亭之中少有人光顾。当秋风吹来桂花洒落大地时，林荫道上的桂花树已经开始了花谢叶落的过程，而碑亭内的桂花则刚刚开放。谁能想到在秋风肃杀的季节里，在这偏僻的亭院之中竟然有桂花未谢，绿叶仍存，无论是什么身份的游客走进碑亭时都会眼前一亮，为这株桂花树的生命顽强而赞叹。且，这样的美丽。
桂花树下铺了一层塑料布。每风秋吹来的时候，树上的桂花纷纷扬扬落下，无不尽入塑料布中。惠济禅师告诉我说，常熟地带多以饮用桂花酒、桂花茶为习。无论是做桂花酒还是桂花茶，都以兴福寺的桂花和兴福寺空心潭的水为上品。桂花不能人工摘取，更不能用竹竿敲落，那样会乱了桂花平和的性质。选取碑亭内无人打扰于幽静中成长的桂花，更要避免桂花落到尘土之上沾染了庸俗之气。用这样的桂花做出桂花茶或桂花酒来，都有着浓浓的禅意，清清的佛韵。
惠济禅师说得真好呀！“无人打扰于幽静中成长的桂花”，这才是佛门的桂花。相对于红尘之中博得满堂彩的桂花，碑亭内默默无闻的桂花是何其的珍贵？浸润着喃喃的梵呗、悠扬的佛钟茁壮成长；沐浴着佛祖的恩泽、禅家的智慧恣意开放。这，不正是清净境界吗？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再次阅读，不觉得少了点什么吗？
“我认为此诗尚有饰美的空间。”读了碑亭内的诗文，我指了指开放的桂花对惠济禅师说，“这碑亭的桂花，未入其诗，岂不是我辈最大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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