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霜晓风，敲醒了窗外点点清梦，整个冬天，没有一丝雪痕，然而昨夜一场雪，来得突然，落得洒脱。我对雪的钟爱，不是源于“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的俗语。而是来自儿时的记忆。小时候每到下雪，我们兄弟姐妹跟着父亲去收雪，不小心吃上一口洁白的雪粒，那种沁人心脾的甘甜，无以言表。我们把水窖周围干净的雪，用手拉车填到水窖里积雪化水，以备来年春天饮用，也就是那种艰苦的环境中，历练出父辈们居安思危的意识，做人做事以防后路宽敞。
那个时代，造就了那代人。一样的穿着打扮，一样的粗茶淡饭，一样的清贫快乐，一样的谨言慎事。记得小时候去姨奶奶家玩，姨奶奶家墙上贴了很多人像画，表叔比我大几岁，他认识字，他一张一张给我介绍着“马克思，恩格斯，列宁……”还念着下面一行小字，也不知道是啥意思，他只顾念，我也只是瞪大眼睛听。不想姨奶奶从外面进来，大吼一声：“娃娃家的，胡乱念什么！”随即给表叔一巴掌。表叔哑口无言了，我也愣住了。隔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再去他家玩时，那几张人像画，已经反过来贴上了，看到的只是几张白纸。我很迷惑，但父亲说那个做法是对的。
从我记事起，父亲一直比较强势，那个年代大多男人都是这样的。跟母亲稍微意见不合便大发雷霆，有时还动手打母亲，对儿女却很少打骂，但很严厉，我们都怕父亲。父亲的喜好是香烟，嗜烟如命，每天一两包很正常，几十年天天如此。去年父亲咳嗽的厉害，医生说是吸烟影响肺部，父亲回来便戒烟，居然成功了。记得那时还小，我和弟弟偷着抽烟，父亲买回来的香烟，坚决不能动的，我们心里知道，小孩子抽烟那是违反天条的罪过，但还是想越雷池一步，尝试那种吞云吐雾的滋味。没有正品香烟，只能自己卷烟了，奶奶的旱烟辣嗓子太呛人，只有兔子粪蛋，羊粪蛋之类的经济实惠容易得到。只要能冒烟就行。兄弟俩躺在无人的角落，跷着二郎腿，吸一口五味俱全的香烟，吐着烟圈，呛得眼泪流，但还是很开心。有一次弟弟偷了父亲两根烟，给我一根，我害怕极了，弟弟胸有成竹说，你二十四个心放宽，啥事没有。原来他把父亲买来新的香烟，烟盒开封的不动，没开封的从下面慢慢扣开，抽出两根，整理好，然后用鼻涕粘住，根本看不出来有人动过。那次真的没有察觉。弟弟得寸进尺二次三次，每次两三根，直到父亲发现再三追问，弟弟认罪服法，狠狠地挨了一顿揍，我虽然是从犯，没有挨打，只是挨了一顿骂。我们有记性，父亲的香烟再也没有丢过一根，我再也没有抽过烟，至今没有。
农村的日子，永远都是清淡如水，温饱而安。那时我家并不宽裕，但父亲乐善好施，热情好客。对平日走村串户的卖货郎，或天南地北耍猴卖艺的，碰见自己正在吃饭，总要殷勤留客，虽是粗茶淡饭，却给了风餐露宿的他们，周围的人每说起这些事，我们做儿女也会有无限温情暖意。
去年入冬，天冷了，妻子让我给父母亲买保暖内衣，棉衣。我们买好拿回去时，父亲说再不要买了，一次都没有穿过的还有几件呢，我们让二老穿上看看是不是合身，从脸上的笑容，依然可以看见内心的欢喜。
父亲一直都很硬朗，在家里啥活都干，整天不闲着，快七十的人了，很少得病，从未住过院，年前得了一场病，我们兄弟拉上去市里医院住院诊治，病房里挺烦闷的，早晨输完液，吃完饭，便领着父亲去医院附近的广场或者公园里走一走，我们慢慢地走，父亲跟我说了过往的很多事，我只是静静地聆听，有时思绪也会随着故事飘得很远很远。在我的印象中，住院的这些日子，父亲想吃啥买啥，想睡就睡，想走就走，我感觉是父亲最轻松最自在最幸福的时光，但父亲依然放不下家里那几只羊羔，担心母亲喂不好……
父亲真的老了，岁月没有偏心，在父亲的容颜上刻上了沧桑的痕迹，我也看到了疲倦的眼神，那日晚饭后走步的时候，父亲对我说，自己和母亲转眼就七十了，想照张老像，收藏起来，以备后用。我很惊讶，随之淡然。过年的时候，等着学生放假了，工作的回家了，全家人聚齐了，我打电话叫来了提前预约的摄影师，照了全家福和父母亲单人半身像。父母亲单人半身像，也就是父亲所说的“老像”。
父亲，那座山，为我们挡风避寒。我在月光下，在墙角处，听微风轻诉着儿时的记忆，现在每隔几日，我就想回去看看，哪怕是呆几分钟也行。“人生七十古来稀”，父母双亲见一面少一面。龙应台《目送》里有这样一段话：“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告诉你：不必追。”岁月既是如此无情，当初又何必给予那么多的美丽。人生百年，沧海一瞬，人为何要有一个沧桑憔悴的晚年?来来去去，谁能做得了主！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在。”我想，父母健在，回家的路，不能荒芜！
作 者 简 介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