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在乡下，留下最有印象的两种花就是栀子花和凤仙花，那时的我称凤仙花为指甲花，大人们也是这样的叫法。那时的我刚上小学，住在农场场部的院子里，院子后排住了五六个女知青，她们在靠墙角的空地上种了十几株指甲花，那时的乡下种指甲花的人家极少，惹得我们小孩眼热。趁她们上工做农活时偷偷摘几朵回家，轻轻揉软了用麻叶包在手上，第二天十个小手指便殷红了，舍不得沾水，怕掉色。
凤仙花的花期很长，有二三个月，三伏天里，它们开得正艳，正午时分我是不会去摘花的，那是女知青的午休时间，她们开着门睡觉，通风凉快。一个叫琴的女知青还是发现了我的红指甲，或许是在水塘边洗菜时暴露的吧，她问我在哪儿得到的凤仙花，我低着头用沉默回答了她的问话，她又问我喜欢吗，我不敢看她只是使劲地点头。她说我下次再染指甲了去找她，保证比我染的色艳不易掉。后来我没敢去找她，看着指甲慢慢变成了原色。天渐渐有些凉意的时候，母亲递给了我一包东西，说是一个女知青交给她的，让我来年春上播种。我打开纸包一看，原来是凤仙花的种子，像六神丸一样的颗粒，我让姥姥替我保管着。
后来我才知道这普普通通的凤仙花竟有二十多个别名，除了指甲花，还有小桃红、金凤花、急性子、透骨草、旱珍珠、吉吉草、佛顶珠、菊婢、羽客、女儿花等等，仿佛每个名字都有一个故事或传奇似的，让我对它另眼相待。文人墨客也少不了要吟咏它，宋徐致中作《金凤花》：鲜鲜金凤花，得时亦自媚。物生无贵贱，罕见乃为贵。清宋湘有诗《咏凤仙》：红如杜鹃艳如霞，瓦钵瓷盆到我家。不肯与情长声价，为君原是女儿花。据《花史》记载：晋代美女谢长裕，一日游戏于园中，见那凤仙小巧玲珑，翘翅如凤，只是均为红色，甚是单调，于是取来金膏，用拂尘尾梢蘸上金膏挥洒在红色凤仙花上，顿时花瓣金星点点，十分华贵。她又折一枝插在花园的倒影山旁，过了几天，居然成活，并结果实。所以凤仙花又称“倒影花”或“洒金花”。
我们常见的凤仙花多为粉红、玫红、大红、紫红等，其实凤仙还有白、黄、淡雪青、茄紫、绿色和洒金等400多种，只是我们不常见罢了。李时珍说，凤仙花籽能“透骨软坚”，煮肉时放入几粒，容易软烂。不过凤仙有小毒，不可多用。李时珍曰，凤仙“人采其肥茎汋脆，以充莴笋，嫩华酒浸一宿亦可食。”可见凤仙嫩茎还可食用，伴以肉、蛋、笋，炒、烩、烧、炖、腌、泡皆可，美味爽口，风味独特。如有闲时闲心闲情，真应该照此法学做一二个菜品，给平淡的饮食增添些意趣。
在中国古代，人们视凤仙花为凤凰的魂魄与化身。在西方，凤仙花的美名也有经典传唱。《圣经·雅歌》是一部动植物百科全书，遍布着来自大自然的各种美妙隐喻。《雅歌》里写道：“我以我的良人为一棵凤仙花，在隐基底葡萄园中。”据说在没有现代化妆品的巴勒斯坦地区，凤仙花用来染指甲也是女为悦己者荣的必备之物。
今年为大拇脚趾灰指甲发愁，见也有灰指甲的妹妹把十个脚趾用凤仙花染红，穿上白色露趾的凉鞋，那十个脚趾竟格外的可爱，便在她的小花园中摘几瓣红色的凤仙花，像儿时那样在晚上临睡前小心翼翼地把揉软了的凤仙花敷在脚趾上，正如明瞿佑的《渭塘奇遇记》里诗云的那样“俗染纤纤红指甲，金盘夜捣凤仙花。”
七夕染甲，是中国女性的习俗。如今这一习俗怕早就被追逐时尚的新女性淡忘了，中国女性对手部美态的追求标准在《诗经·卫风·硕人》里形容为“手如柔荑”。据载，染甲在中国流存久远，战国时已出现，并在唐宋之际盛行。难怪宋杨万里曾作《金凤花》“细看金凤小花丛，费尽花司染作工。雪色白边袍色紫，更饶深浅四般红。”
儿时没有多的玩具，在凤仙花籽即将成熟时，我们用手指轻轻触摸果荚，那果荚一碰即会将种子弹出。后来方知凤仙花的寓意为“一触即发”，又因其籽入土即能生根发芽，国人又寓意其“适应”。不禁想到“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小小的凤仙花，竟让我神思遐想……
作 者 简 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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