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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国勇:华岩寺拜莲(重庆)

如果说别人进华岩寺是赏莲,而我进华岩寺则是拜莲。

由于莲花出尘离染,清洁无瑕,在佛教文化中被视为俗世间万物圣洁的代表;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而佛门弟子所修行的,就是要在俗世中普度众生,让被欲望污染的灵魂如莲花一样从淤泥中挺身而出,怒放出惊艳的花朵,印证了无有烦恼的净土世界。

七月的天,被喻为火城的重庆行色正炽,我从飞机上下来时,那热如浪一样扑面而来,汗水瞬间溢出,不由得人抹一下脸,甩去手上的汗水,眉头紧皱,顾不得看山城的美丽,匆匆忙忙地钻进了接客的汽车中。

作为河南省面粉销售的最大市场,各家面粉生产行业都盯住了重庆。在我到郑州金苑面业有限公司以前,公司在重庆的销售差强人意,似乎还竞争不过偏隅伏牛山余脉的一个作坊式面粉加工厂。为此,在我和董事长曹长安先生去南方“巡察”了一周后,就和总经理张怀中先生坐飞机来到了重庆走访客户,考察市场。

那一年,公司经营面临极度的困难,重庆市场几乎丢失殆尽;如今,公司经营飞跃式发展,重庆市场再次成为“金苑”品牌面粉的最大练兵场,以此辐射整个西南地区,带动全国的销售战略布局,成为中国最优的面粉生产企业。

那一天,或许是重庆最热的一天,坐在宾馆内,尽管是空调一直不停地转也没有让我烦躁的心消停下来。说句实话,从北京回到河南,凭的是老板一句邀请,对企业当时的状况一无所知——尽管我有信心为这个企业竭尽全力。就这样,在重庆长城宾馆的客房内,我踱来踱去不知所以。这个时候,我接到了朋友打来的电话,说他已经把车开到了宾馆楼下,要陪同我一块儿去重庆的华岩寺拜佛。

说起华岩寺,还要从唐初天文学家、星象学家、预测家袁天罡说起。那一年,袁天罡应唐太宗李世民所诏,离开家乡四川阆中市沿嘉陵江而下去西京长安任火山令,途经渝州(注:今天的重庆)时发现这里的山川虎踞龙盘雄伟奇特,特别是清山秀水之中有灵韵显现,视之“远则层峦后拥,近则崇岗翼抱,四周方山如屏,山环水抱,烟雾缭绕,气象万千”。特别是渝州之地,山连着城,城连着山,一条如龙脊样的山脉从城中窜出,奔入群山之中的中梁山、大老山两座山峰内。为此,袁天罡来到中梁山和大老山之间的夹角内观察,发现了藏身在巨岩之下的天然深洞,也就是华岩寺后的华岩洞。

袁天罡对朋友说,渝州是龙脉之地,龙穴就在华岩洞。华岩洞上接重庆的“九龙坡”,下连“望龙门”,并与长江南岸的“龙门浩”隔江相望,与江北“龙头寺”相连;其洞口虽小,却深不可测,通过地下的河流可直达位于重庆朝天门嘉陵江、长江的两江汇合处,最后浩浩荡荡汇入大海。

这个故事多年传诵,到1941年的春天,偏安重庆的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主席蒋介石在林森和戴笠的陪同下来到华岩寺进香礼佛时,曾说起“渝州潜龙”的故事发生在华岩寺,并向当时的华岩寺方丈宗镜老法师求证。

确实不错。朱明王朝万历十五年(公元1587年),渝州人杨益从泸州请来了无权和尚在华岩洞传法,并结洞为庵,取名“湫隘寺”,表示尽管寺院狭小,那也是参禅悟道的兰若,只有这虎踞龙盘之地才是成佛得道的宝地;从此以后,洞中经常莫名其妙地跑出金鸡、白鹅,还有人在此发现一条大金牛,成为了传诵一方的佳话。有人说,这些物品都是龙化所得,反证了此处确实有“渝州潜龙”。所以,后人在华岩洞右侧的石壁上镌刻了“有龙则灵”四个大字,以示此处是龙的灵府。

为纪念蒋介石视察华岩寺求法宗镜法师,当时的重庆国民政府在华岩寺建有方亭一座,名曰“观心亭”,也叫中正亭,亭两旁的抱柱上分别镌刻有国民政府主席林森撰写的一副对联,“心宇浑为一,豪光照大千”,并特别注明“中正登此亭焉”。

2010年7月的这天,我追循着当年蒋介石走过的脚印一步步地走进了重庆的华岩寺。正是莲花开放的日子,一年一度的华岩寺荷花会展热闹非凡,熙熙攘攘的游客如过江之鲫在华岩寺内穿梭不已,红男绿女个个风流招展,往日里肃穆端庄的佛家道场陷入了一派喧哗之中。

华岩湖内的荷叶正绿,莲花正艳。有荷亭亭伫立在华岩湖的水中,那些如玉盘的荷叶上依然是滚动的珍珠,晶莹剔透,风吹来时,悠来晃去,似要从叶上滚落下来,让人心跟随着颤动;鲜艳的场景中仔细看去,那一朵朵的莲花却是非常的纤弱,婀婀娜娜地开着,花瓣却没有怒放的意思,而是羞羞答答地开,藏匿在硕大的叶下偷偷地绽放。记得风吹杨柳的样子吧?在这华岩寺的水中,在这接天莲叶无穷碧的莲的世界里,无论是荷叶还是莲花,无不是随风摇曳,如杨似柳,如美女袅娜,如佛舞飞天。还有那沁人心脾的莲花香,如雾般在华岩湖氤氲,经风一吹便弥散开来,让伫立在沿岸的游客忍不住张大了鼻息,陶醉于这莲花的清香之中。

2005年10月12日9时,中国在酒泉卫星发射中心发射了神舟六号载人飞船,115个小时后的2005年10月17日凌晨,神舟六号载人飞船在内蒙古中部四子王旗成功降落,印证了我国航天事业的发展。也就是在神舟六号载人飞船中,有几粒莲花种子飞上了太空进行了试验,回到大地后,被引种在华岩寺的华岩湖中。2007年的春天,因为要写一部和蒋介石有关的剧本,我来到了重庆,来到了华岩寺,听当时的主持道坚法师讲到华岩湖中的莲花种子来自神舟六号飞船时还不以为然,认为佛家讲随缘法门,种子无论来自什么地方,种在华岩湖内就是缘分,与神舟六号载人飞船无关。今天,再次来到华岩寺内的华岩湖畔,看着这些鲜艳的莲花时,突然就有了转变:这些从天而降的莲花种子岂不喻意着从净土而来,种植在华岩寺中,不正是为了弘扬佛法无边、见证净土法门吗?

在百度词条的解释中,净土是指清净国土、庄严刹土,也就是清净功德所在的庄严的处所。是诸佛菩萨为度化一切众生,在因地发广大本愿力所成就者;作为一个俗人,我更相信净土的存在,在那里没有烦恼,没有痛苦,有着无上的慈悲和欢乐。行驰在太空之中,如果以自我为中心,少不了有这样和那样的担忧和烦恼,如果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精神就会得到升华,只有忘我的工作,哪里还有痛苦和烦恼?如此这样,这些栽培在华岩湖中的这些莲花,从神舟六号载人飞船而来,岂不正是从没有烦恼没有痛苦、有着无上的慈悲和欢乐的净土而来?

走进富丽堂皇的华岩寺山门来到华岩湖时,要经过一处称之为“小山门”的建筑,门前几层的石阶上长满了青苔,野草爬上了台阶,向小山门门楣上攀爬,使整个小山门沉浸在古老的荒凉之中;有大叶的热带树伸过头来,拂在小山门上方,似乎欢迎我的光顾,又是有意把小山门掩映在树阴之下;小山门的上方是琉璃脊瓦盖顶,蜿蜒而下,在山门两端各起一个弯,如两朵浪花一样点缀在小山门的两侧。整个小山门建筑风格颇有南方韵味,既有教堂之西风,又有庙堂之庄重,说不上是雕梁画栋,却也是静态之中见精神,流动之中暗含肃穆之相。更奇的是门楣上的“绪屣”两字,让我绞尽脑汁也不能猜出,看我一副窘态,朋友不再考我,给我讲了如下一个故事,把这“绪屣”两字的来历说了个清楚。

说是满清嘉庆八年(公元1803年)深秋的一个晚上,一位老和尚来到华岩寺要求挂单住宿。可是,这个时候的华岩寺已经山门紧闭,任是老和尚怎么拍打山门呼喊求助,也没有人理会。无奈之下,这位老和尚只好到华岩寺旁的桥洞下打坐,并用捡来的枯枝败叶引火取暖,渡过了寒冷的一夜。天明之后,老和尚又冷又饿,触景生情,用未燃尽的木炭在桥洞壁上写下了一首诗来记载他在华岩寺的遭遇:

挂宿桥头实惨伤,

溪声作伴自思量。

谁人愍我伶竮客,

受尽辛苦道未香。

落款为“清嘉庆癸亥年球月江南金山寺白空题”。

华岩寺打开山门之后,方丈达隐法师听小和尚汇报了夜晚的事情,忙命小和尚到处寻找,在桥洞下发现了这首诗,读后才知道江南金山寺著名的白空长老到此,却再也不见白空长老。达隐法师后悔万分,不仅请来工匠把白空长老之诗题刻在洞壁之上,还命人在华岩寺山门左侧开一小山门,题写了“绪屣”二字,意思是热情欢迎四方来客,派出小和尚在小山门昼夜值班,接待晚来的僧人挂单住宿。

我查了一下历史的记载,发现自乾隆皇帝主政的后期,由于土地高度集中,苛捐杂税繁多,川、楚、陕地区矛盾尤为突出,各地的白莲教活动非常猖獗,一直持续到清末的太平天国运动。在这种情况下,身处漩涡中的华岩寺也不例外受到了冲击,断是不敢随意在夜晚打开山门的。可以说,白空长老敲华岩寺山门未开是有原因的,达隐法师能在事后进行检讨并进行了补救更是可贵。

如今,那个曾经拒绝了白空长老的大山门已经没有踪迹,却单单留下了这座小山门承载着那个让华岩寺愧疚的传说。站在这里,我再一次想到了华岩湖内的莲花,如果说嘉庆八年深秋的晚上小和尚拒白空长老挂单华岩寺玷污了佛门,那么,达隐法师事后的弥补行为则是污泥中长出的莲花,使那个白空长老眼中的华岩寺解脱了误解的枷锁,再一次绽放于佛教的丛林道场之中。而华岩寺经四百年中六十四届住持传法到成都、内江、泸州、乐山、巴县以及北京华岩寺,在佛门享有“华岩寺宗支流衍天下”盛誉,或许正是华岩寺这种代代相传的慈悲宗风所致。

佛经有云,三界众生以淫欲而托生,净土圣人因莲花而化身,这其中必须要经过脱离六道轮回之苦的修行。进入华岩寺,人们的眼中无时无刻不闪现着莲花的圣洁和纯真,一个不经意的转身,说不定就能在殿角处看到一簇簇的莲花,那莲花就如佛祖的化身无处不在,时时刻刻引导着你行走在前往西方净土的路上。

人生在世,少不了要与这样和那样的困难相遇,在困难面前我们往往想到的是自己的利益,患得患失,少不了要生出诸多的烦恼来。事实上,如这华岩寺的莲花,视污泥为无物,依然开放得鲜艳美丽。我们的人生何止不是这样?没有困难的折磨哪来的功成名就,当困难到来的时候一定要憧憬着绽放的美丽,这样,或许就能得到解脱,就能取得成功,才能享受没有烦恼、没有痛苦的西方净土欢乐。

想到此,我站在华岩湖畔,冲着湖中的莲花双掌合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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