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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同书丨我的村庄我的家(外二题)



从出生到现在,几十年过去了,一直没有离开过家乡,有时候离开,也是匆匆去,匆匆来,

如蜻蜓点水一般。一个无所事事的下午,我登上了村前的土山,站在土山的顶峰,一览无余地俯视着家乡,暮霭中的村庄像一艘乌蓬船,参差不齐的房屋被浓蔬有致的枝干切割成一块一块,像斑驳的版画。

我索性在一片凄凄的荒草上躺了下来,闭上眼睛,想像自己像一条鱼。我聆听着来自村庄的声音,鸡鸣狗叫孩哭娘叫的声音伴着现代新潮的汽车喇叭和手机铃声,潮水一样充示着我的耳膜,我无法安静,无法瞑想,就那样像一条鱼一样一动不动,忘记了时间的定义,忘记了自己的归属。我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最后要到那里去,我想大声喊叫,大声哭大声笑,可是,我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四仰八叉,把脸紧紧地贴在潮湿的地面上,村庄的气息从来没有像现在那样近距离的跟我接触,土地和房屋的混合气息水一样渗透着我的肌肤,我嗅到了苦涩,腥咸,酸臭和清冽的混合味道,我似醉非醉,似醒非醒。村庄像一张床,载着我度过数不清的白天和夜晚,直到有一天,我像鱼儿一样躺在这儿,最后跟村庄和二为一。

夜里,村庄陷入了寂静,那种静,似乎与生俱来,没有了鸡啼狗吠,牲畜也打起了响鼾,一只鸟在梦乡滑落枝头,扑棱了两下翅膀,又箭一样射进树杈上的草窝里,伴着风吹树叶,无声地睡去。露珠在树叶上滚动,时而从空中跌落,啪嗒一声,没了踪影。村后的小河仍然在无休止的匆匆流淌,月光下的泼纹一圈一圈簇拥着,赶庙会的娃一样,惊喜着迈着细碎的步子流向远方。村庄酣睡在梦里,安静的像一首诗,无声地把我写在自然的世界里。

有一天,我坐上火车,离开了我的村庄,到了一个遥远的陌生的地方,我想在那个地方扎下我的根。

可是,我的肉体脱离了我的灵魂,再也找不到以前的那个我了,我用劳动驱赶睡眠,驱赶睡眠带来的思乡梦,这样好些,但是时间长了,身体再也支撑不了,倒下了。我躺在异地的床上,不断地做着一个又一个有关我的村庄的梦。我在梦里看见我的村庄像一艘船,数不清的的树枝把船分割成一片片的叶子,远看,村庄真的像一幅幅色彩斑斓的图画。后来,一阵狂风袭来,船像空中一片树叶一样飘来飘去,鸡,狗,牲畜,娃,我的娘,他们蜷在摇摇欲坠的房屋的角落里,全身瑟瑟发抖,失去了依靠,显得那么无助可怜。我一激灵,醒了。我无法控制自己,那一刻,我看见村庄在向我招手。

村庄用一条绳索紧紧的拴住了我的双脚,尽管有时候我不满意它的狭隘,对它的固化的东西颇有微词,但是,村庄仍然像一幅色彩斑驳的版画眷刻在我的脑海里,使我对它忘记不了,永远忘记不了啦。

麦天

蜷在襁褓中的婴儿半生不醒地一声啼哭,惊砸了屋檐下一对酣梦中的鸟儿,朦胧的翅膀挟裹着酣酣的弱叫徜徉在半透明的窗棂上,即刻又被无边的黎明吞噬,无声无息了。树叶忽然抖动了起来,风不太响亮地在房顶上走过,一只家猫看见一片摇摇晃晃的树叶从头顶坠落,以为是充饥的老鼠,做了个匍匐的动作,索然地朝一片空白天光虎状地嘶吼了一声,吓落了一滴露水砸在尾巴上,慌不迭上下蹿跳,以为世界末日真的来临了。

悄悄地,东厢房上面的瓦楞后面显了一片白,四周依然黑咕隆咚像悬在深井里,风加快了脚步,树叶舒展开了肢体,抖落一地大的小的数不清的露滴,像四月的梅雨。瓦楞后面的那片白终于弥漫开来,一抹淡红剑一般横插在那片不断扩大的淡白里。远远地不知从哪个旮旯传过来一两声布谷鸟的啼叫,悠长而又绵远,紧接着,一声一声热锅里的黄豆粒一样在瓦房上面炸响,唤出了鸡鸣狗跳鸟儿欢唱。

邻家的铁门响了,咣当一声,先从门缝窜出一条狗,主人骂了一句畜生,拿脚去踹,那狗在门外冲主人撒了一个娇,笑了三笑,扬长而去。主人剁了下脚,咳嗽了两声,回院拿了扫帚扫地,尘土和琐碎一团一簇地裹了主人的脚,主人嫌烦,撒了一桶水去,那团团东西便没了生气的俯卧地上,困死的孩娃般唤也不醒了。

主人虚关了门,倒背手走出村子,路上遇到邻居,打了招呼,相互吸着了纸烟,咳嗽伴随着脚步,一路向村外的麦田走,布谷鸟的叫声子弹一样从四面八方射过来,似乎提醒着人们,麦子熟了,要不了几天,就要动镰了。

太阳终于像扮好浓妆的新娘羞答答地漏出了脸,天地悠忽间华丽丰腴起来,一切都在太阳的怀抱里撒着娇地伸开了腰肢,透明的光晕像硕大的一张粉纸,被树梢捅破了,丝丝缕缕随鸟的叫声隐藏在即将收割的麦田里。

虚俺的铁门被田里回来的主人打开了,起床的女人和娃在院子里嬉闹,惊的满院子鸡鸭猫狗啼叫躲藏,惹来主人一顿善意的呵斥,有力没处出是不,明儿就开镰,五更天起床。一院的热闹立即销声匿迹,粗旷的寂静被浓浓的麦香装在天井里,阳光照着,再也散不开了。

村街上热闹起来了,操着悠长吆喝声的小贩活跃在大街小巷,各种买卖的声音搅合在一起,诱惑着村人的购买欲望,村人不出门,就可以把想买的东西毫不费力的弄到家里来。眼看就要动镰,吃的喝的都要制备,大忙季节没空赶集上店,家门口置办,少了很多心呢。

布谷鸟的叫声和空气中的麦香把农人的时间表定格在亘古不变的季节里,与往日不同的是,坏了的镰应该重新换把儿或者把钝了的镰头重新段造一遍,木叉子也该让小贩放在柴火上勒一勒,尽量恢复原来的样貌,使用起来更顺手更给力,都花不了几个钱,虽说联合收割机早已进了村,但村人还是习惯性的把传统的农具派上用场,割一些收割机无法割到的地块。如果不是这样,祖宗传留下来的农活行当怕要消失了。

太阳脱去浓妆,赤身裸体地爬上了树梢,大胆泼辣地挑逗着世界万物。麦收前短暂的清闲,像一股风,把村人从屋子里从遥远的打工的地方吹过来,大家齐聚在村街上,悠闲的抽烟,闲聊,一个从外面带来的新奇的话题惹得村人嘘唏,大笑,整个中午或者晚上,人们不厌其烦的议论传说着,不断按照自己的思维添油加醋加以圆满。无所忌惮的喧哗把布谷鸟的叫声推来推去。整个村街,看似清闲松懈,无所事事,暗里,却隐藏着莫名的紧张和无法言说的躁动,好像一场大雨来临前,地表上所有的东西都在沉默祈盼命运的安排一样,空气散淡而凝重。

动镰的日子终于来了,那是麦季里无数寻常日子里的一个平常的早晨,主人早早唤醒了妇人和孩娃,他们在主人急促的呵斥声中,迈着还沉侵在睡梦温馨中的双脚,一步一趋地机械地走向麦田。

道路阡珀间,已经聚集了手拿镰刀的村人,透明的天光里,他们像排立在麦田间的树桩,看似木然,却一脸喜庆和满足,布谷鸟的叫声像风中的旗帜,哗哗啦啦响的热热烈烈。

吃过早饭,收割机还没有来,主人的孩娃开始失去了耐心,埋怨主人性子急把他们从睡梦里早早喊起来。主人的鹰眼狠狠抓了一下自己的孩娃,孩娃吓了一个哆嗦,缩在妇人身后,再不敢露头。妇人佯装恼怒,嗔怪地剜了一眼主人,看主人揪了一只麦穗,两个巴掌搓去麦壳,撒到嘴里嚼,就嗅到一股浓浓的清香,眼里便是一地丰收的景象了。

联系收割机的人回来了,带一脸懊悔焦急的表情,说收割机天亮就来的,可到了后村,后村那些人非要把一搭地割完,说在哪割都是割,都要付给机子钱的,机子来回跑,费油耽搁时间不说,一地焦黄的麦子可是不等人啊。联系机子的人愁眉苦脸,出主意说,我们去几个年轻力壮的,站在地头,不让收割机下田,他们没法,就会让机子开过来给我们割。有人说,这法子不中,怕要打架伤和气,联系机子的人两手一摊,表示没有了办法,有人说,那就等机子来,不知谁透露一个消息,两天后,有连阴雨。

主人不再言语,也不去听他们讲些没用的话题,操起镰刀,玩下腰去,嚓嚓的声音在田间热烈地响起来。

村人耐不住性子,像一群羊,跟着主人下到自家田里,顷刻,焦黄的麦田里到处是弯腰驼背割麦的人,再没有一个闲人了。

温暖的坚守

一个清闲的双休日,我决定回老家看看,其实老家已经没有了亲人,促使我回家的想法是因为一个老人,确切的说是因为一个耄耋的卖罗的老人,他像一个孤独的灵魂走进了我的记忆。在街头一角,他守护着自己的生意,布满尘土的柏油路面上摆着他吃饭的营生,一辆“金鹿”牌自行车,自行车后座上绑着竹条,罗圈,铁丝等材料,前梁上挂着一只破帆布搭帘,里面装着羊角锤,钳子,剪刀,鞋钉,这些东西都像上世纪的古董,同他的人一样在热闹喧哗的街市显得孤寂而可怜。

奶奶在世的时候,他是我们家的常客,那时候家里有一对石磨,每天来我们家推磨的人络绎不绝,都是一个村的乡亲,从早到晚,石磨转个不停,家里人分文不取。

不管白天或者晚上,奶奶看到村里人来推磨,总是丢下手里的活计,把磨房的门打开,帮助人家扫去磨盘上的灰尘,然后一边干活,一边陪着人家说话,有妇女或者老人来推磨的,奶奶还会抓起磨棍,帮人家使一点力,带着孩子来的,奶奶总会拿出吃的掰给孩子一嘴,那时候家里都不是太富裕,奶奶宁可屈了自家孩子的嘴,也不懈怠别人家的孩子。

家里的那盘石磨是祖辈留下来的,先祖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石磨是供大家磨面用的器具,当然还要配备筛面的罗,不管啥时候,都免费供大家使用,罗坏了,奶奶会吩咐家里人到镇上请师傅。师傅听到奶奶请,二话不说,再忙,也要丢下手里的生意来我家里修罗。修罗师傅做的很仔细,每张罗都要用铁丝箍好,常常要连续做上两三天,奶奶好酒好菜招待着修罗师傅,在东厢房收拾一床新铺盖,怕夜里冻着师傅,还把窗户纸换成厚的。修罗师傅被奶奶的热情打动,不管外面活计多忙,总是细心地把家里所有的大罗小罗粗罗细罗修上一遍,能修的师傅绝不让家里人花钱买新的,实在不能修的,师傅也把破罗做好价钱,绝不亏待我们。

后来,村里有了磨面的机器,电闸一推,轰隆轰隆,白白的面粉就自动淌了出来,家里的那盘石磨闲置了起来,修罗师傅的生意也逐渐淡了起来。

回了一次老家,我的心情像那盘古老的石磨一样沉重起来,一个夕阳西下的黄昏,我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透过攒动的人头,一遍又一遍打量着那个形同枯木般的卖罗老人,岁月似乎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过多的痕迹,他仍然像几十年前一样,喜欢抽烟,手里攥着一杆镶嵌着铜嘴的旱烟枪,时不时放到嘴上吧嗒一口,叶子烟细密的烟雾在花白的头顶索饶,然后四处弥漫。摆在面前的那一张张精心制作的大大小小的面罗,能否卖得出,或者卖多少钱,似乎都不重要,坐在那儿,好像就是为了守护,为了一个即将破灭的坚守。

我在人头攒动的地方站了很久,直到老人站起身准备收摊的时候,我才像从遥远的记忆深巷里走了出来,面对老人,我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快步迎上去,我知道自己以后要做的,只有让这个世界再充满一些暖意的事情。

作 者 简 介

李同书,山东省曹县大集乡姚万楼村同福超市店主,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在《山东文学》,《短篇小说》,《百花园》,《牡丹》,《东方烟草报》《中国烟草》等报刊杂志发表小说散文多篇,多次获省市级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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