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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腾丨尼姑命的女人

母亲如今64岁了,湘西人,祖宗几代都是地方霸主,习武并占山为寇,因此到了文化大革命时期,母亲他们成了最悲惨的一代人,整个家族被打为“土豪劣坤”,受尽批斗,所有家产被没收。因为成份不好,母亲不能上学,不能去企事业单位,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没人敢娶。

如今的母亲(左1)

心高气傲的母亲只有剩着,在邻居的指指点点下最终嫁给了我的父亲,因为父亲兄弟姐妹十人他最小,几岁就没了父亲,不好娶老婆,就不计较成份差的母亲走到一起了。

母亲年轻漂亮、心灵手巧,在新的家庭并没有得到父亲家人的尊重,被认为是狐狸精托生把我父亲迷惑住了才敢娶她。我的奶奶和妯娌们都在为难她,父亲慢慢也冷落了母亲。

我就是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出生,一出生就被奶奶请来算命先生帮我算命,这一算可把父母吓一大跳,原来我是尼姑命,体弱多病活不长,能活过28岁就是老天开眼了,就算能活下来将来也没法结婚,命里注定没有子女。

我一下子成了烫手的山芋,母亲不忍心丢下我决定顶着压力养我长大,可我偏偏不争气,傻呼呼的样子还是个哑巴,四五岁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体弱多病,父母又争吵不断,便轮流一人带我一月。

五岁多了我首次开口叫爸爸妈妈,7岁了成天带弟弟,不让去上学。

又一个新学期开始,报名的孩子兴高采烈地从家门口经过,我忍不住了,我安顿好弟弟,老远冲父亲喊道:“弟弟扔家了,你自己带吧。”就跑到学校报名。

我这人没什么能力就胆子大,也许我的血液里流淌着母亲的匪气,别的孩子还在家长带领下躲在身后不露面,我则直接窜到办公室告诉老师我要上学,老师问我叫什么名字,我才记起自己没有名字,只好告诉老师村里人都叫我“哑巴”,老师说这名字可不行,这是小名,你回去想好了名字再来报名。我急了,决定临时给自己起了个名字,于是大声喊:“我叫滕小燕。”老师记下了这个名字,让我回家拿学费明天去取书。

回家我问爸爸我叫什么名字,爸爸说:“你叫滕荣华,你奶奶要用‘荣华富贵’这四个字来命名你和弟弟的名字。”我心想,这下坏了,我自作聪明已经起好了名字,看来家庭的荣华富贵实现不了了,因为我的改名,我的两个弟弟自然也不能取“富”取“贵”了,他们后来也重新改了名。

我拼命地读书,可尼姑命的咒语仍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加之我语言上听力上(不太严重)的天生缺憾,我像个被隔离的外来物种。

村小学只有1-4年级,五年级开始我需要每天步行1个多小时山路去乡小学上,背上书包带上中午的盒饭翻山越岭,放学后再步行一个多小时山路回家。这还不算,上学前我需要去地里割20斤猪草才允许吃早饭,放学后我还需要去地里割20斤猪草才有晚饭吃,少1斤罚3斤。

小学快毕业时,母亲说你初中就别读书了,就这尼姑命,为家里节约点开支吧,我倔犟地嘀咕:“我才不会在这里呆一辈子呢。”

毕业考试后,我被镇中学择优录取了,央求父母让我继续上学,父亲叹道:“上吧,你这瘦小的身子留在农村怕是养不活自己,或许上学还是一种出路。”就这样我因祸得福可以上学了。因实在太贫困,好几次都差点辍学。

我那被人看不起的母亲在我上中学后,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居然四处借钱,胆大妄为地装了村里第一部电话,开裁缝店做时装、开超市,为此和父亲不少吵架打架。事实证明,正是母亲众派亲离这一动作,才有资金勉强把我和弟弟都培养出去。

上了中学,学了政治、哲学,我开始思索算命这种东西真的准吗?难道我真的是这种大家嫌弃的孤独人生?我能不能改变我的尼姑命运呢?人越是疑惑越是好奇越是探索那些未知的世界。  利用空闲时间,我开始有意地走近各大寺庙,走近街头巷尾的算命先生,走近民间一些女巫、仙娘,咨询那些蛊术、赶僵尸、夜遇鬼魂的处理,甚至我查询大量的算命、占术资料。

这真是一个神奇的世界,让你一次次在惊吓中体验,在唯物与唯心主义中游离,又在现实中醒悟。我承认我是唯物主义论,但我就像着了魔一样寒暑假穿越在这些离奇古怪的风俗中。

例如每年都能碰到一两起仙娘问仙的事,仙娘实际就是一位据说有超能力能让鬼上身的奇异女子,一旦有仙娘来村,当晚夜幕降临后,仙娘就被组织在一户人家的房间里,然后其它有兴趣的村民晚餐后就搬着板凳去这间屋子集合,谁想问家里已故的亲人目前状况,就是已故亲人的名字、生辰八字告诉仙娘。

仙娘披上黑纱,把整个脑袋蒙住,在门口烧一堆纸钱,吩咐把门打开一条缝,然后嘴里念念有词坐在层子一角,过一会喊着:“故人要来了,大家安静。”

我们仿佛感觉有一阵风从那门缝里吹进来,大家都紧张地屏住呼吸,这时的仙娘便开始剧烈地颤动并打哈欠,一会开口说话便成了这位故人的口气。说自己在阴里过得怎么样,有时也把灵魂附身在老鼠、蛇啊的身上来看望还在阳间的亲人。

大家便开始七嘴八舌地问起故人各种问题,就像他曾经活在世上拉家常一样,有时候是痛苦流涕地诉说着相思之情。通常这样的活动要持续到大半夜,甚至凌晨。

还有一次,我父亲病了,怎么都治不好,天天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一位相术大师告诉母亲,父亲的灵魂被鬼怪偷走了,需要找回来才能好转,没有办法的母亲决定让我帮爸爸找灵魂。要连续三个晚上去土地庙前喊灵魂。我是害怕的,但为了父亲还是跟着母亲去了。

妈妈拿着泡了水的饭和纸钱,沿着弯弯曲曲、鸟无人烟的山路走向土地庙,我头皮发麻地跟在身后在心底呐喊:“该死的土地庙,干嘛建那么远。该死的猫头鹰,你叫什么叫。”

好不容易到了庙前,母亲烧纸,沷完水饭就让我走前头回家,我不能回头,走三步喊一声:“爸爸。”

“唉!”母亲在后面应道。

我又喊道:“跟我回家。”

“好!”母亲再一次回应。

就这样一路喊着回家,连喊三天,据说父亲的灵魂也就这样回到了家。多年以后,这一路呼喊还有我的记忆里挥之不去。

当然我明白这些都是迷信,但你无力去改变什么,当时唯一的想法是好好读书,离开这里,长大了不要去当尼姑。

本家一位算命的老先生经常上我家,我向他请教怎么算命,怎么看相,他居然肯教我,还把那些算命书拿给我看,我决定把书抄下来。

感觉自己学得差不多了,我决定为自己好好算一次,果不然,书上说的我还真是这样的命,原来当年的算命先生没有闭眼胡说啊,他算出我的未来也是有依据的啊,可是他并没有算到我是一个不甘命运摆布的人,甚至是玩命的人。

我的大学是在半工半读中完成的,学校也是一个普通的专科院校。毕业后我把行李往家一寄,就买了一张火车票南下闯天下,反正我这样的人,没有高学历、没有家庭背景、没有阅历、没有社会关系,也没有多少关心我的人,我终于自由了,爱晃哪去晃哪去、我的青春我做主。

下了广州火车站夜幕降临,我才明白满城方言、举目无亲的异地根本不知道往哪里去。

先找家旅社把自己安顿下来吧,可是一问价格贵得吓人,我省吃俭用,全部家当就才800元,看来这么高的消费地,我支持不了几天,便随便上了一辆公共汽车坐到终点站,也许这里的房租会便宜些。

终于找到一家合适旅社,很便宜,20元/晚,一间房只能放下一张单人床,床头放张椅子,进门都得上床,没有转身的空地。我自我安慰:“本小姐什么苦没吃过?还在乎这张小床?”我预订了一星期。

可是到了半夜悲惨了,一会儿有人敲门,门外娇滴滴地声音在问:“先生睡了吗?先生需要按摩吗?”如此三翻四次,根本睡不好觉。临近天明时,隔壁一嫖客给了小姐一张假币,两人为张假币,在那里吵得天翻地覆。

我顶着熊猫眼,外出购早餐、买地图、看公交线路、找人才市场。希望早日上班,早日搬离这个是非是地。

一周下来,我仍然没有找到合适工作,发现自己在人才济济的广州城是那么的渺小。差不多一面试就被拒绝,要学历没学历,要经验没经验,要外貌没外貌,还有三等残废的身高和普通话都讲不清楚的语言让我一度沮丧到了极点。

最后衣袋里只剩200元钱了,我有两种选择,要不买张火车票回家,要不继续找工作无退路。转眼又一想,回家你又要低头忍气吞声成异类,在外打拼哪怕头破血流,只要有命在,成功机会也在。

我咬咬牙,转战广州市的番禺县。那里有大把的小企业招工,我的要求越来越低,可是现在真是残酷,连招普通工人都轮不上我,说我个子太小了还戴着眼镜,不是干活的料。

我的钱包也越来越瘪,脚磨出了泡,烈日下口干舌燥,再这样下去只有睡大街了。望着袋里最后20元钱,告诉自己今天一定要进厂。

我疲惫地拉着皮箱,拼命地挤到工厂招聘处,然后排队等面试,终于轮到我了,还没有等到两位主考官发问,我就把自己目前的困境主动向他们交待,我滔滔不绝地表达我的决心和努力,希望他们能够录用我。那位年轻女考官惊异地看着我,年龄大的男主考官推推眼镜,不打断我也好奇地盯着我。

我一口气讲了近半个小时停下去等着他们的反应,谁知老者只缓缓地说了三个字:“接着讲。”

再讲,讲什么,我大脑飞速地转着,便拿他当话题:“我不知道你是什么职务,但从气质上来说绝对是位领导,每个人都是从年轻走过来,都有工作的第一次,相信你的当初也一样历经千辛万苦才有了今天的成就,给有为的年轻人机会也是在更好地成就企业的未来……”我又啰嗦了近20分钟。

谁知他缓缓地只吐出四个字:“再接着讲。”

啊,我无可奈何地看着他:“该讲的都讲完了,现在等着你的提问和答复。”

“那你先进去吧,一会办手续入职。”他终于录用了我。后来才知道这位老者是厂长,也是股东之一。

第二天,我被分配在质检部,对工作一无所知的我跟着小组长学习基本检测内容。我经常被安排车间加班,要不就是在办公室写总结、看质量方面的专业书籍。

这厂长每周都要检查我的各类报表,看我的质量分析报告。后来派我外出学习各类先进测量仪器。几年的时间,我从一个小职员逐渐做到组长、主管、经理、总监,见证了公司从十几人的小作坊到我离开时400多人的大厂,他是我职场上的贵人。

后来因为随老公回内陆发展,我才不得已离开这家公司。

如今,我坐在落地窗前办公,窗外高楼林立,虽不大富大贵,但也在这座省城拥有自己的生活,一对可爱的儿女再也不用像我当年一样每天走几十里山路去上学,他们坐在明亮的现代化教室冬暖夏凉。我则依然过着简单朴实的生活。

回想起出生时被莫名坐实的尼姑命,被邻里家人看不起的窝囊样,被那无可奈何的愚昧风俗压抑。我只能说,人真正的命运其实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你不努力,谁替你改变命运?

作 者 简 介

腾腾,女,七零后,湖南人,定居郑州,性格开朗,爱好文学,小学6年级时在湖南《当代警察》杂志上发表处女作《远去的好友》,高中时出版中篇小说《她在黎明前死去》,大学时组织出版过两本校刊,求学期间,多次发表过各类小文章。出社会后有十多年不曾写作,2016年开始又想写写东西勉励年轻人。目前是中国著名行走散文作家联盟成员,自媒体《行参菩提》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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