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骑电车回家，正好看到母亲和步履蹒跚的父亲走在回家的路上就赶忙停下来。“这又是去哪了？您俩为啥不打个电话早点让我出来骑车带着？”
“给你爹镶牙了，走到你矿门口时间还早着哩，这不怕耽误你上班您爹非撑着步行不可，从矿上到这儿不到2里地快走半小时了！”母亲看着体力不支的父亲不住的责怨。
“让你娘坐车吧，快到家了，我坚持着走到家锻炼一下，你不用回头接我了。”
知道父亲说话一向说一不二，我只好带着母亲回家，不放心中回头望去，父亲的步伐依然蹒跚艰难却又执著。
父亲在我童年时期他就得了偏瘫症，30多年了至今仍未彻底痊愈。由于他身体不好又加上我们弟兄多，在我少儿的记忆里我家在全村是有名的贫困户。我们弟兄几个生日也就是吃上两个煮鸡蛋，但父亲生日从来不吃，他总说自己大年三十出生，生日比谁都过得丰盛。可我们都知道，好几年那寥寥的几斤过年肉除了做饺子馅，剔除的几根骨头全都在他的哄劝下塞进了我们的手里。虽然那时候父亲感到很幸福，可是他受亏的身体因营养不到位越来越差，当时身为民办教师的他多次摔倒在讲堂上。
等我上初中时，身体稍有好转的父亲从来不允许我们弟兄几个随便耽误功课。记得1986年9月份刚开学的一个星期天，那时没有通到家乡的水泥路，更没有公交车，由于连日大雨又离家十多里，都在乡中上学的我们弟兄三个被困在学校没有回家。本想着钱粮将要断绝如何俭省度日，如何向有饭票的同学张口暂借，谁知就在那个天昏地暗、风雨交加的下午，父亲扛着一袋麦子出现在我们的眼帘中。雷电闪鸣的雨幕里，父亲踉踉仓仓的瘦弱身体吃力地扛着湿透的粮袋，不知摔倒过多少次满身的泥泞难以分辨出衣服的颜色，赤裸的双脚早已磨破，鲜血在他脚下顺着混浊的泥水流出很远很远，一直模糊了我们的视线……我们弟兄三个都哭了，可父亲还是自责的说道：“咱家穷怕你们借不来饭票饿着再影响上学咋办！来时还没下雨，怨我没带雨衣把粮食也淋湿了。”我们弟兄三人决意让父亲去卫生所包扎伤口，可他为了省钱最终也拗着没去，最后找了根破布条绑住伤口把粮食倒出摊开后又消失在雨幕中。
虽然以前家里很穷，父亲的身体也很脆弱，但他的性格是刚毅的。由于身体的原因，他所在的校领导好几年都给他分一些小学副课课程，怕的是万一天气不好父亲如果耽误一点课也影响不大，可怕误课的父亲不是卧床不起就绝不休息，一群孩子们怕他摔倒就时常成群结队的和他同行。正因为此，他越发坚定了不误课、教好学的信心。多年过去了，有个他教过的学生长大后来家看望他时说：“老师，我在事业上有所进步，主要原因就是在困难的时候时常想起你在讲堂上摔倒又爬起来为我们上课的场景，这就是我奋斗的动力。”
“少疯着玩，多练点字！”自小到大，这样的话父亲不知道告诫了我多少次。因为父亲年轻时就爱好书法，后来因病不能执笔就培养我开始练毛笔字。他的意思不过两点，一是练字可以帮助人提高修养，从字的相向与相背、疏密搭配等方面学会为人处事的道理。更重要的是在那个没有电脑，毛笔字比较实用的那个年代的农村，写一手好字可以帮助别人，他想让我接替他为大家服务的心愿。他说，为人要懂得感恩，咱困难的时候那么多人帮助咱咱必须想法回报，我给大家写不成字了，你就接好班吧！所以在还没有印刷对联的年代，我的记忆中父亲比较兴奋的时候，也是家里最热闹的时候就是过年写春联的那几天。
也许经历的太多，在我的心里，父亲从来没有过大喜大悲，他从来都是那么淡定和宽容。1992年春，我考美术院校没过关，就在沮丧地赶到家那天夜里，父亲为了我复读找了好多人家才借到50元高考报名费（先专业考试，然后文化科考试）。那天夜里，父亲以为我早已入睡就对母亲轻声说了句：“钱真是难借了，明知道有钱且关系不错的也有几个搪塞我了！”“你还认为都像你那样好心，不是你能帮助他们的时候了！”母亲已有了些愤愤不平。“不能这样考虑人家，像我现在的身体不知道啥时间就倒下了，到时候借出的钱人家怕还不上不是？！为人呀多理解别人才能对得起自己。”
第二天，我带钱刚要去学校报名，结果弟弟中招考上宝丰一高特招班的消息传到了家，全家人自然兴奋不已。我知道弟弟的学费又成了困扰全家的重大难题，所以一再坚持不去高考，可认为我还全然不知内情的父亲仍一脸轻松而且坚定地说：“咱有钱，上学要紧！”最后谁承想，屋漏偏遇连阴雨，就在我揣着钱带着纠结的心情去同学家商量咋办顺便帮人家干农活的时候，身上的50元钱攒丢了。当时吓懵了的我一直没敢回家，当然也不能告诉同学丢钱的事。最后游荡了几天只好硬着头皮战战兢兢地回家坦白，结果当时父亲的话根本让我意想不到：“钱不小心丢了算了，今后小心就是。你帮人家干活丢了钱当然不能告诉人家，这一点值得表扬。”
现在，父亲的身体有了较大好转，而且早已民师转正退休，他的唯一爱好就是重新拉起久违几十年的板胡，带着一群赋闲的老人们一起哼唱两句，虽然有时不着边调，但也有滋有味、其乐融融。
前年，为尽孝心，我们弟兄几个商量给一辈子没真正过过生日的父亲在他66岁生日那天好好庆祝一番，谁知他还是坚决反对——你们弟兄几个好好工作，全家平安和睦就是我最高兴的事，过生日的意义不过如此。
作 者 简 介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