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中，我看到了飘扬的经幡哗哗作响，虔诚的信徒喃喃地念佛声盈耳，那座金光闪闪的玉兔佛塔，氤氲在袅袅的佛香中，如是云遮雾罩中的仙山琼阁……
突然之间，耳际响起了一阵轻柔的梵呗，如是晨风中清脆的铃铛，更如山谷流水相伴丝竹琴弦。相伴这梵呗而起的，有敦煌飞天的余韵，还有唐伎乐舞的飘逸，在俗家的风情万种里，演绎着佛家的厚重与庄严。
也就是在这种袅袅的梵呗中，我从睡梦中醒来，睁开双眼透过客房的客户玻璃向外望去，去寻找梵呗的发音所在。
这是2016年6月中旬的一个清晨，当我在云南省陇川县的佳佳乐大酒店客床上被一阵阵悠扬的梵呗唤醒，睁开眼睛向窗外看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棵硕大的菩提榕，满目绿意如入画境之中。斑驳陆离的枝干萌发出了细细的嫩枝儿，嫩枝梢头是一叠叠一簇簇翡翠色儿的榕树叶儿，趁着晨曦的光线看时，还能看到叶片儿挂着的滴滴露珠儿。昨天匆匆忙忙地入住酒店时已是夜晚，心里只想着尽快入睡解却疲乏，哪里有时间注意窗外这棵菩提榕。今天早晨醒来，当菩提榕进入我的眼帘后，满目的青翠给人的感受是置身于绿色的海洋，那种真真切切融入大自然的感受，长长地舒上一口气，尽情地享受南国的清新与宁静。
陇川县隶属于云南省的德宏地区管辖，是世界知名的佛国圣地。这里的傣族人民信仰南传的小乘佛教，其民风淳朴，热情好客，形成了独具特色的深受小乘佛教影响的民族文化。每一个傣族的寨子里都建有佛教寺院，到处可以看到美丽的佛塔。特别是陇川县景罕镇的景罕玉兔佛塔更是蜚声中外，不仅是当地傣族、德昂族拜佛以及各族人民的游览胜地，也是印度、缅甸、泰国等地佛教界公认的佛光宝地，与缅甸的曼德勒佛塔齐名。
我的皈依师父释妙稳大和尚主持着河南省淮阳县的遇佛寺，承翤的是大乘佛教禅宗太白顶临济宗白云系法脉。作为在家居士，我也算是个大乘佛教的弟子。加之居中原地带，很少与小乘佛教有交集，对小乘佛教知之甚少。当我听到惠济禅师说起小乘佛教，说起陇川县景罕镇的玉兔佛塔，以及玉兔佛塔将要举办的佛事活动时，我就立即来了兴趣，毫不犹豫地推辞掉了一切应酬，和惠济禅师千里迢迢来到了陇川县。
一
一只虎皮鹦鹉飞了过来，落在了菩提榕的树枝上。五彩的羽毛格外地艳丽，尖尖的角喙如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红宝石，长长的冠羽如是远古勇士征缨，本来是妩媚万分的鸟儿在我的眼中却变成了英姿飒爽的男儿。不知道是什么喜悦了它的神经，这只虎皮鹦鹉在菩提榕的枝干上跳来跳去，不停地鸣唱着，清脆的鸟鸣声如山涧的溪流一样缓缓地流淌。
惠济禅师也睡不着了，跑到我屋里来喝早茶。我说早晨喝茶不利养生，惠济禅师却说早晨喝茶可冲去一夜积淀在腹中的肮脏之气，足以清爽一天。且是他在佛寺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从没有什么不适。听他这样一说，我也弄不清该不该喝早茶了。就冲上一壶陇川县生产的普洱茶，两个人边喝茶边谈起了此次的陇川县之行，说起了窗外那只虎皮鹦鹉的鸣唱。
我告诉惠济禅师说，我曾经在郑州市动物园鹦鹉阁前驻足整整一个中午，为的就是品味、倾听鹦鹉的歌唱。那种婉转的歌喉、衷啼演唱让我为之倾倒，认为那才是文字所表达的“天籁之音”。当今天听了这只虎皮鹦鹉的歌唱后，才发现在动物园内听到了鹦鹉歌声并非是人间绝唱，怎么也比不得这只漂亮的虎皮鹦鹉，她的歌唱不仅具备了动物园内鹦鹉们歌唱的所有特点，更主要的，还能听到那种在大自然的怀抱中才能发出的恣意的快乐，从心底里唱出来的快乐，如行云流水般的悠然自得和自由自在。这，才是给人们纯真享受的天籁之音。
当了我的叙述，惠济禅师神秘地一笑，说：“你依然没有听出其中的奥妙所在。你应该闭上眼睛，把听觉延伸开去，试一下能不能听到远方传来的笛声？”
真的！在惠济禅师的指引下，我闭上了眼睛去倾听虎皮鹦鹉的叫声。果然，一缕缕悠扬婉转的笛声慢慢地从虎皮鹦鹉的鸣唱声中析出，如是梵庭的妙音。如果说虎皮鹦鹉绝妙的演出、卖力地演唱是一曲天籁之音的话，那么，这一缕缕的笛声夹杂在满目青翠的菩提榕，清晨凉爽的风中，细细品味时，确实是佛家清凉的梵呗。身居六月的天气，在这丝丝缕缕的笛声中，足可以忘却炎热带来的烦恼，心境清凉，让人沉醉在如西天净土般无忧无虑的幸福中。
笛声从哪里来？为什么如此的奇妙？
在佛教文化的经典中，有一只神奇的鸟，名叫妙音鸟。唐代高僧释慧苑在《慧苑音义》介绍说：“迦陵频伽，此云美音鸟，或云妙音鸟。此鸟本出雪山，在壳中即能鸣，其音和雅，听者无厌。”如今，萦绕在我耳际的笛音唯有“妙音”可比，否则，只有天人演奏了。
果不其然，当我和惠济禅师两个人来到玉兔佛塔下时，恰恰一阵凉爽的山风吹来，那种萦绕在我耳际已经很久的笛声慢慢地清晰起来。如果说在菩提榕下听到的夹杂着虎皮鹦鹉鸣唱的笛音是若隐若现的话，那么，站在玉兔佛塔下，这笛音便放大开来，犹如从一幅写意的山水画前，瞬间转化到了真实的景观面前，可以让人看得清清楚楚，丝丝缕缕都是入眼的画卷。顺着笛音抬头看去，可以看到硕大的玉兔佛塔上那如圣洁莲花花苞般的铜制塔帽，以及塔帽上悬挂的天笛和镜子。在僧人喃喃的诵读经书的声音中，轻柔的风从山谷中吹了过来，拂过金光闪闪的玉兔佛塔，吹响了佛塔上的天笛。天笛响起的时候，玉兔塔下的法事活动进入到了高潮，一时间各种各样的佛家乐器齐奏，不仅是庄严的佛家道场，俨然是一处梵呗袅袅的西天净土。
二
玉兔佛塔的故事来自一个美好的传说。据当地傣族经书记载：“盘古开天之时，盘球巨焰熊熊，生物绝亡。唯有玉兔承帕纳（菩萨）保佑，避于岩洞，免脱灾难。而后玉兔广播幸福之种，年迈升天，其骨骼存于洞间。一日，伢细（仙人）下凡，葬兔骨于广坦坡地。日子过了很久很久，一日傍晚，一个放牧老人名叫波社保，放牧回来，路过广坦坡，看到坡上金光闪耀，畜群也齐跪于地，波社保看到此奇景，回到村中一说，邀约众人上坡挖寻，于傣历11月23日挖出鼓形的玉兔骨骼，后又于傣历的5月15日，挖出一整具玉兔骨骼。人们为降邪魔，望万物生长，民寿年丰，山河太平，崇敬玉兔神光，以兔骨为塔心，修建起一座佛塔，纪念玉兔……”
在淮阳县遇佛寺住持释妙稳大和尚座下皈依我佛以来，经常遇到有人询问什么是大乘佛教？什么是小乘佛教？二者之间又有什么区别？为此，我每遇高僧大德总会以此问题相问，并从中体味奥妙究竟。终因根器低下不得要领，只是愚昧地认为大乘佛教即是渡一切世人，达到心性的解脱；而小乘佛教则是通过修行获得佛家的恩泽，立时果报。诸如这陇川县的玉兔佛塔故事，因为了佛祖的恩泽而感动天下众生，得以开山立刹，既反映出了陇川人民淳朴、善良的本性，更体现了人们向往吉祥幸福的美好心愿。
玉兔佛塔位于陇川县城南16公里的景罕镇，距昆明市786公里。史料记载最早建于明神宗朱翊钧万历三十八年（公元1610年），原址在当地的贺蚌河左岸。因为地域狭窄不利于法事活动的开展，在明熹宗朱由校天启三年（公元1623年）才迁建在现在的地址。后来，因为兵燹匪患频繁，玉兔佛塔多次被毁，多次重建，往往复复不止。改革开放肇始之期1982年建起的玉兔佛塔分为主塔和小塔两大部分。其中，主塔高25米，塔基层层迭迭分为三层，如开放的莲花托着圆形的塔身。整座塔看上去主次分明，高低有致，其造型优美、玲珑俊俏。初升的阳光照射而来，金装的塔身熠熠生辉，尽管没有内陆佛家寺院的那种威武庄严，却有着边疆文化所不可替代的风情。围绕主塔的是8座高10米的小塔，衬托得中间的主塔巍峨挺拔，高耸入云，如果说这主塔是佛祖的化身俯瞰人间冷暖、观察人间疾苦的话，而这八座小型的佛塔则如八位守护着佛祖的罗汉，既彰显著佛家的法力无边，更喻意了佛家弟子团结一心共修共进的精诚。仔细看去，可以看到每一座小塔都设有佛龛，佛龛内各有端坐的佛祖像一座，颜面皆呈卵圆型，双眉呈满弓形向下曲线，头顶螺发高耸成尖顶火焰状，相比于国内大乘佛教寺院的佛祖像稍瘦，且表情过于冷漠，没有那种传统的慈眉善目感觉。
2010年春天的时候，时任泰国中国河南商会会长的高振锋先生回到河南，参加当地政府举办的招商引资事宜，送给我了一尊从泰国请来的铜铸佛像。想到那座铜铸佛像和玉兔佛塔佛龛内的这些佛像形态非常近似，却和中原的佛像有着较大的区别。为此，我把心中的疑问说给惠济禅师听，问为什么佛有两样？且胖瘦不一？听了我的疑问，惠济禅师合掌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指了一下前来朝拜佛祖的当地信众对我说：“看佛之前先看人，你心中的疑问就会得到解答。”
顺惠济禅师的批向看去，细细观察，这才有所发现。傣族人民无论男女身材皆称“苗条”之相：女人走起路来婀娜多姿，如风摆杨柳，而男人则身体矫健，其行如兔迅捷。那像中原人士，这几年个个都吃得大腹便便，体态臃肿。常言道，入乡随俗，想来这佛爷塑像的差别也是此等道理。在过去的苦日子里，中原地带大都是以体胖为美，称之为“发福”。佛教到了中原之后，随着本土化改造的演进，即使是人人敬仰的佛爷塑像也要随之改变，由当初传来时瘦骨伶仃般的南传佛教小乘之法相，变为大乘之法相时，同样也要慈悲地“发福”了。
或许，这正是佛家所说的方便之门！
三
从山下来到玉兔佛塔时，要迈过200多级的台阶。一路上芳草漫地，鲜花烂漫，南国的植物总是勃勃地生长，那些肥厚的叶儿如翡翠般晶莹剔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刚刚停歇，叶片儿残留的雨珠儿依然留恋着这青翠的叶儿。当无情的山风吹来时，那些雨珠儿总是一步三回头地看了又看，恋恋不舍地从叶柄上滑落到地上。站在玉兔佛塔前极目远眺，满目青山入画来，在这里不仅可以看到远处犹如明珠般的水库点缀在绿色的海洋中，更如那颗护佑人们幸福的玉兔舍利再现，昭示着人间万物生生不息的真谛；近处，则是几棵硕大的菩提榕如护法的罗汉环绕，如伞的树冠遮蔽了阳光，为远道而来的信徒送来了阵阵的清凉。有虎皮鹦鹉——或许正是我在佳佳乐大酒店客房外的菩提榕上看到的——从远处飞来，在这些菩提榕上跳来跳去，唱个不停。不知道是为这美丽的生活兴奋，还是兴奋地歌唱着这美丽的生活。但是，从虎皮鹦鹉这快乐的动作和歌喉里，我体味到了天下海宴河清的幸福。
一只玉兔从菩提榕下的草丛中钻了出来，看到我后并没有些许的惊慌，而是如老僧一样，双手合十放在胸前，瞪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这个时候，塔队内一阵阵佛乐开始奏响，当然，少不了那只虎皮鹦鹉的鸣唱，玉兔佛塔上风笛的悠扬，组成了世间罕有了妙音梵呗。我，还有我眼前的这只玉兔都沉浸在悠扬的梵呗之中，立时有了时空流转的感觉，恍若回到了盘古开天的时空。
或许，我的前世也是一只玉兔，而眼前的这只玉兔就是曾经点化我脱离六道轮回的高僧。因此，才有了今生在玉兔佛塔前的相遇，才有了如此一番安静的时刻，让我得以倾听到世间最优美的声音，看到世间最美好的图画……
或许……玉兔佛塔，真的是让每一个前来朝拜者参悟大道的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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