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拥伊比利亚半岛的西班牙有着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位于国家东北部与法国接壤的加泰罗尼亚自治区更是国家的政治经济中心。初访巴塞罗那，除了让人印象深刻的西班牙美食和高迪建筑，我完全掉入它迷人的阳台文化里。这种文化始于何处？
身为西班牙最重要的自治区，加泰罗尼亚在国人心中的存在感却是微弱的，若不是去年发生的独立公投事件，这个名称远不如巴塞罗那来得振聋发聩，千年以来，加泰罗尼亚，这个包含种族文化政治概念的定义是地中海地区复杂历史的有力注脚。
加泰罗尼亚身处波云诡谲的地中海区域， 曾为希腊人与迦太基人的殖民。公元前三世纪，古罗马人与迦太基人（下一篇关于科西嘉的文章再详细聊聊腓尼基人和迦太基）为争夺地中海沿岸霸权发生了三次战争史称布匿战争（punic war）， 第一次布匿战争的结果是迦太基人拱手让出西西里岛；第二次战争尽管有英勇的汉尼拔带队，但迦太基人没能抵挡住罗马人的强势反攻，在伊比利亚半岛上建立起来的新迦太基不复存在；而第三次战争，元气大伤的迦太基人呈现出兵败如山倒的颓势， 迦太基人在顽强抵御三年后，于公元前146年春被罗马军攻灭，迦太基就此亡国，于此同时，加泰罗尼亚成为罗马帝国塔拉哥纳行省的一部分。
历史的河流奔涌向前，加泰罗尼亚的命运却掉入了宿命般的轮回之中，在先后被西哥特王朝， 倭马亚王朝统治之后，卡洛琳王朝统治法兰克王国时期， 巴塞罗那伯爵开始掌权加泰罗尼亚地区， 随着卡洛琳王朝的衰落，伯爵最终变成了完全独立的王公，该地区的文化特性逐渐形成。 1137年，巴塞罗那伯爵拉蒙贝伦格尔四世迎娶阿拉贡王国女王彼得罗妮拉，自此加泰罗尼亚与阿拉贡王国合组阿拉贡联合王国，加泰罗尼亚凭着靠海的优势，成为王国在地中海扩张势力的基地。
黑暗的中世纪之后，1469年，卡斯蒂利亚女王伊莎贝拉一世和阿拉贡联合王国国王斐迪南二世结婚，现代西班牙的雏形正式形成，虽然阿拉贡与卡斯蒂利亚仍然保有各自的传统与政治体制，政治权力却渐渐向卡斯蒂利亚倾斜，进一步形成了以其为中心的西班牙王国。在随后的几个世纪，作为阿拉贡故地的加泰罗尼亚持续在地方冲突中丧失自主权，权力愈加集中于马德里的中央政府。1714年，加泰罗尼亚在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后被法国国王菲利普五世废除从十五世纪以来享有的自治权，虽在20世纪初重新取得一定自治权，但佛朗哥政权上台之后加泰罗尼亚地区再次沦为独裁帝国的附属品， 直到1978年《西班牙宪法》出台加泰罗尼亚才再次重获自治权。
从寻求自治到谋求独立，加泰罗尼亚人民越战越勇，誓要脱离几千年来被各种势力轮番统治的跌沓命运，然而，加泰罗尼亚独立运动的背后，除了复杂的历史政治因素，还要考虑到近年来西班牙经济衰退的不争事实，在这种背景之下，加泰罗尼亚人更是急切想要撇开不争气的队友谋求独立发展，从2012年的扩大自治权公投，到2014的独立公投，再到2017的独立公投，加泰罗尼亚地区支持独立运动的人数持续上涨，这其中，有多少人是在扛着历史的旗帜前行？又有多少是纯粹的实用主义者？
流连于加泰罗尼亚地区首府巴塞罗那，除了吸引眼球的高迪、多梅内克等人的建筑，飘扬在阳台上的各色彩旗更为这个城市增添了几分迷人的政治色彩。在这小小的一平米空间里，巴塞罗那人肆意表达着自己的生活态度和政治诉求，这种特殊的阳台文化，为巴塞罗那这座城市增添了一丝风情和趣味。
乔治奥威尔在关于西班牙内战的著作《致敬加泰罗尼亚》中这样描写巴塞罗那：
It was the first time I had ever been in a town where the working class was in the saddle. Practically every building of any size had been seized by the workers and was draped with red flags or with the red and black flag of the Anarchists; every wall was scrawled with the hammer and sickle and with the initials of the revolutionary parties。
那时我生平第一次来到一个工人阶级翻身做主的城市。几乎每一座建筑都被工人占领，挂着革命的红旗和无政府主义者的红黑相间的旗子。每一面墙上都画着锤头和镰刀的图案，写着革命党派的名字缩写和字母。
著作中描绘的1930年代的巴塞罗那是一座充满革命激情的城市，冲上街头的无政府主义者，组织涣散的民兵团体，疯狂的法西斯分子……所有人的热情都被各自的革命愿望点燃了，除了随时会发生的街巷战争，他们还为窗台装饰上飘扬的旗帜，为墙面涂上响亮的口号，以此表达自己的伟大理想。在那场残酷的战争中，向来都选错站队的加泰罗尼亚人再一次遭受了失败的命运，右翼独裁者佛朗哥打赢战争之后加泰罗尼亚自然受到严酷镇压，自治权被全部废除。直到佛朗哥去世后西班牙开始民主化，加泰罗尼亚人才重获自治，而今天，他们显然想要在自治甚至独立这条道路上走得更远。
行走在几十年后的巴塞罗那城区，战争的痕迹仍然依稀可见，那些被阳光直射的弹孔中或许曾沾满鲜血，关于社会主义精神的讲演或许就在如今被酒吧占据的小广场上上演，阴影下不被关注的城市细节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人们这个地区的过往，显然，加泰罗尼亚人也不愿遗忘。
当巴塞罗那的阳台变成了政治观点的角斗场，邻居间无需多余的询问便可瞧见对方的政治立场，趣味相投的可能相谈甚欢，而意见分歧的则可能就此不相往来，当然，还有一些其它国家地区的旗帜或是某些小众得无法分辨的旗帜混入传统的la senyera或者la estelada中，这又是巴塞罗那文化多元的另一种体现了。
不同旗帜所代表的意义有什么不同呢？
红黄相间的条纹，是最为传统的加泰罗尼亚区旗， 该旗配上阿拉贡徽章就是阿拉贡区旗。 1137年之后，阿拉贡王国与巴塞罗那合并成为一个单一的王国，该旗帜就开始广泛使用，而后阿拉贡王国与卡斯蒂利亚的联邦也使用此旗。 需要注意的是，挂Senyera旗帜的人家并不代表他们支持独立运动哦！
专属于加泰罗尼亚独立运动的旗帜，设计灵感来自于古巴和波多黎各独立革命。1898年的古巴还西班牙的殖民地，但一旁的美国觊觎这片领地已久，故借军舰被炸沉事件挑起了美西战争，开始名正言顺地抢古巴。1898年12月10日，《巴黎和约》的签订意味着西班牙的失败，古巴从此摆脱了西班牙的控制。1902年，美国承认古巴独立，但两国之间不清不楚的纠缠延续至今。 在古巴最终独立的那几年里，一直生活在古巴的加泰罗尼亚人阿尔伯特（Vicenç Albert Ballester） 受到启发，设计了这面旗帜。
与上面一种有些不同，左边为红星，出现于1970年代，是支持加泰独立的社会主义党人使用的独立旗帜。
代表巴塞罗那的旗帜，传统Senyera结合Saint George十字架。
此外，很多巴塞罗那人的阳台上都悬挂着黄色的丝带，这是他们在要求释放加泰罗尼亚独立运动中被关押的政治犯Oriol Junqueras, Joaquim Forn, Jordi Sànchez and Jordi Cuixart。
从巴塞罗那回法国之后刚好同一位西班牙朋友聊起这趟旅程，我向她表示西班牙Tapas真是好吃，她毫不客气地回上一嘴:：哎哟，我们西班牙人都认为专门做Tapas的餐馆是糊弄游客的呢，下次带你去我们瓦伦西亚尝尝家庭料理。
这话其实不假，Tapas的确算不上一种完整的菜系，也没有特定的烹饪方式，这种在19世纪开始广泛出现在小旅馆和路边酒馆的食物，用tapa(在西班牙语里有盖子的意思)呈送给客人做为下酒菜，火腿，腊肠等常见的腌制品更是搭配雪利酒的上佳食材。关于Tapas的起源，连西班牙人自己也有不同的说法， 一说Tapas起源与安达卢西亚，那里的小店店家会给喝酒的客人送上装有橄榄、干果的小碟，并将其放在杯口上，以免苍蝇掉到杯子里。
拎不清的历史来源并不会妨碍Tapas火遍全世界的步伐，在巴塞罗那，各地游客流连于老城区那些打着Tapas招牌的小酒馆之中，学着当地人点上一杯vermut，对于巴塞罗那人，这杯vermut才是真正的主角，Tapas不过是晚餐前的序曲(西班牙人一般9点半以后才开始正式晚餐)，如同法国人推崇的apéro文化一样，西班牙人Tapas文化的精髓实则时它的社交属性，在深夜晚餐开始前，成群好友围桌而坐，以开胃酒和小食果腹，漫谈自己度过的一天。
相比于清新甘甜的sangria，我还更爱这种曾被称为“希波克拉底酒”的vermut苦艾酒，传说古希腊医生希波克拉底是第一位在葡萄酒里加入药材的人，所以这种加入香草的加强型葡萄酒自然也就以他的名字命名了。相比于在法国喝的白色vermut，我更爱西班牙的红色vermut，在食物发明上向来可爱的西班牙人还会在酒上插上一小撮香橙和橄榄，5分钟一杯，不知不觉间，四杯vermut下肚，五六盘Tapas也已经扫光，晚餐吃啥，还重要吗？西班牙人就是这样随性的过生活，他们比不靠谱的法国人更胜一筹，却多了一份让人温暖的热情。
我也爱去巴塞罗那那些当地人出入的街角广场觅食，黄昏时刻，从西边洒下的斜阳已经褪去让人难忍的炙热，只剩下适度的温暖，当城市的天际线被渡上一层微薄的金边，广场上已是人满为患，找不到空座的西班牙人只得懊恼离开，明天请赶早。
我能想象，一句Quedamos para tomar un vermut？ (要一起喝一杯Vermut吗？) 应是西班牙人最常见的约食方式，如同奥威尔笔下的西班牙人，慷慨至极又烂漫随性，在吃这件事情上绝不斤斤计较但也从不怠慢任何把酒言欢的时光。
我能理解为何西班牙友人会说Tapas餐厅并不存在，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些变幻万千且随处可寻的下酒菜就像四川人下饭时的洗澡泡菜，跟人说你要去泡菜餐厅吃饭岂不怪哉？
Aceitunas: olives：腌制的橄榄，常常搭配同样腌制过的鯷鱼（英文为anchovy）
Boquerones en vinagre：醋浸鯷鱼
Tortilla Española：西班牙的招牌菜马铃薯烘蛋
Pinchos：面包打底上面铺上各种肉类或者蔬菜（上图），小型三明治，广泛流行语北部巴斯克地区（戳看我在巴斯克的休闲骑行游）
Banderillas：丰富多样的小肉串
Caracoles：蜗牛，还是觉得法式做法比较好吃！
Morcilla de Burgos：Morcilla是血肠的意思，西班牙有许多不同的血肠，这种无肉的是由猪血，米，洋葱等制成，没有任何异味特别好吃！！！跟东北的猪血肠有异曲同工之妙。
Chorizo：西班牙辣味香肠，微辣微酸，法国人也很爱吃，我每周都要吃掉三根！
Patatas bravas：炸土豆配辣酱，有时也搭配mayo或者aioli酱，简单好吃！（Aioli：地中海地区常见的一种由蒜和橄榄油制成的酱汁；mayo：我称之为蒜辣味蛋黄酱）
Pimientos de Padrón：像是我们重庆四川人爱吃的虎皮辣椒，辣椒个头虽小但不辣。
EI Celler del Nou Pirot：一家隐居在火车站附近的老店，老板会说法语但是英文一点也不会，火腿平盘、鸡尾酒、自家vermut都非常棒，此行最佳。
Restaurant Cal Boter：做加泰罗尼亚菜系的老店，中午去，记得找服务员要非套餐的菜单，点了一份炖牛尾，简直太好吃了！
birras y tapas：一家非常便宜选择又多的tapas店，性价比奇高，第一次尝试海鲜面，偏咸，但觉得比海鲜饭好吃呢。
Resaurant Sensi Bistro Tapas：古城里面一家做Tapas的小店，有点创意菜的意思，但是说实话性价比不高，偏贵，味道中规中矩。
觅食区域：pablo sec附近很多很多当地人爱去的Tapas店，氛围很好，我们随意选择了两家，食物不功不过，就不做推荐了；古城里面餐厅也非常之多，几步一家Tapas好不夸张，还有很多Vermuteria，找个小广场随意吃喝也很不错，比其他区可能稍贵一点；Gracia作为老区也有非常多效餐厅，西班牙人却是很爱吃喝，想起奥威尔在著作里说的，西班牙人走到哪儿最在乎的都是吃，不管是前线还是伤员集中的战区医院；Hostafrancs地铁站出来钻入主干道附近的小街道可以寻觅到很多惊喜，还有气氛很好的街头小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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