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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诗刊丨戴小宝 / 空格键 / 陈巨飞 / 张雁超:世界不过是光的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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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1.20 湖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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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文学相伴,与我们同行

江南瓦

用来迎接第一颗乳牙的抛落

每年芒种

禾苗都长势良好,我们下颌的新牙也是

用来迎接南方连绵的雨水

其实在此之前,已经不止一次地迎接过冰雹

我们的脊背也是

父亲把那些膝盖里取出来的碎骨

称之为瓦砾,把还游走在身体里的骨屑

戏称为瓦特

这些瓦啊,越是日晒风吹,越显单薄

乌黑,方正

一如父亲被压弯的身板

裸露于光天化日之下,再卑微的泥土

也被父亲烧制成瓦

这些遮风避雨的瓦,被春天用来迎接小燕子

这些柔情蜜意的瓦,噙满炊烟的瓦

总是被母亲用来迎接父亲

我们骑行过的春天

我觉得凤凰牌的,前面有铃铛

还带横杠的,更适合你

就像在国营恒丰垦殖场,我们的八零年代

更适合一身绿军装

就像沿途田野里微微倾斜的紫云英

更适合一场春风

我们把一场春风里的疾行,叫做驰骋

把你飞扬的长发,叫做马尾

把在田间小道的携手骑行,叫做并驾齐驱

把我们俯身紧紧抓住的

青草,叫做根植于故乡骨血的马鬃

坐到你的横杠上

每一次刹车时都能听到你内心深处

马蹄嘚嘚

我们所种下的秋天

是你手心握着的刚出窝的鸡蛋
秋天就该如此温热,圆滑
是机耕道上、马路边到处绽放的马兰菊
秋天就该如此散漫,随心所欲
是你一笑就露出的两颗小虎牙和酒窝
就该在这样的年华醉倒,就该这样
两小无猜。当镰刀划破你的拇指和小指
你还说这个季节鲜艳欲滴
当满载紫薯的板车已被父亲拉回家
你说还留了一小截儿秋在地里
漂泊异乡的这些年,我才渐渐读懂
橘生淮南才为橘。我们所种下的落叶归根
是三十二年来不断在鬓角生出的秋风
是瞳孔里不断加深的秋色 
是心坎里一遍一遍开过的马兰菊

祖母茶

祖母在的时候,每年都要做茶

她总是说,自己做的茶才好

祖母每年小满的时候都要去后山摘茶

一把茅镰刀,一个水竹篮 一双柔如明前的手

一段把自己柔嫩年华一截截掐去的青春

人们都说最好的茶在山下

都说曾经后生们都不愿去摘山上的茶

而我所见的,是已年近八旬的祖母

把摘来的茶叶均匀铺在一个大竹匾里

一同铺洒的,还有五月的阳光

祖母一生温和的眼神

我所见的,是祖母又黑又瘦的手

在炽热的大铁锅里,一遍一遍地抓炒

炒茶叶之所以不能用铲

是因为一双手握过人间冷暖,世态炎凉

有对于悲喜的敏感

是因为祖母对家的眷顾,胜于对自己的双手

祖母把这一团团生茶叶

视为自己命里的硬

她不断地揉捻,不断地揉捻

如同揉散我们脑壳上因磕碰而团起的淤血

如同揉自己常年酸痛厉害的后颈和腰

如同捻熨地里的土块

捻服生产队里那头最桀骜的耕牛

她揉捻出的,是被风吹日晒了一个年头的

苦,是儿女们端起一碗热茶时

甜甜的笑,四溢的芳香

是她对于这个贫农之家最深切的爱

她总是说,茶叶最嫩的那些部位最好

如同我们柔软的心尖

如果要我描述一只鹤,

我会先说它的腿:

细得每走一步,都要让人担心

骨折。

然后我会说到它的颜色。

不是白或灰。

别的颜色也不是。鹤是透明的,

我肯定。

接下来该说说它的翅膀了, 

然而我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只好说

它的翅膀,张开是一对,

合拢就不见了。

最后说什么? 

它的飞翔?它的落地?它的舞蹈?

不,我要说的是一口深潭:

幽静,如一只死鹤。

荒 地

没有风。没有风,

 一块地才真的荒了。

 ——他抚摸着这些枯草,忽然觉得

他们其实很粗壮。它们举着

夕阳的一声惨笑。

 “荒芜,是一场逆时针的恋爱。”他隐隐听到

昨夜的雨声,比这些草还要稠密。

他想起那些拼命的雨点,以及被雨点

当作木鱼的破庙…… 

他悄然坐下,他是这块荒地的 

神秘水源。他有救火的欲望。

他决定定居在这里,“把一本书反过来,

露出定价。”

一个不喜欢喜剧的人

他也不喜欢悲剧。

他习惯听雨打在雨棚上。

他曾寻遍千山,

所得不过是一块干干净净的石头。

风最大的时候,他会去

打开窗户,“草木自有悲欣。”

而当风停,他惊异自己

已被风吹到了另一个地方。

旅途远比一张车票辽阔,

唯有枯枝折断,能响彻空山

散 步

散步的人从不走在路中央。

散步的人,喜欢踩着路边的草,

喜欢被草里大一点的小石子

硌一下脚板。一辆摩托呼啸而去,

 “是的,相对于比我快的事物,我在后退。”

 ——落日悬在河面上,一条机帆船

即将完成今天的最后一次横渡。

散步的人惊异于自己

又一次来到了河边:唯一不在乎速度的,

是水;它又以各种不同的速度,

呈现各种不同的自己……

散步的人转过身来,天已经黑了。

回去的时候,他仍然走在路边,仿佛

空荡的路中央有另一个人在走,和他并排,

有时比他略快,有时略慢

初 春

风夹着蒙蒙雨雾吹过很多事物

老鸹窝

稀疏的树林

没来得及准备

风就走远了

灰色的鸟很快消失

一座木桥

下面的水似乎很久

没有流动

我必须在细雨中接纳,才能说自己是植物

我必须从沉睡中死去,才能被当作是种子

空 城

飘满梧桐叶的小街道,除了落叶,

都是空的。酒馆外稀疏的行人,

手放在口袋里,

他的口袋是空的。

他曾捕捉一只鸟,白头翁,

一生的白头也是空的。

他的香烟,香烟里的回忆是空的。

他住在哪里,哪里就是空城。

一城的风雨,是空的。

雨中的曹植衣冠冢

几棵白杨树站在陈思王的背后,

我离它们,不止七步。

我计算过这土堆的土方,

正好八斗。

天空依然是一千多年前的天空,

东汉末年流放的雨,

和今天落下的雨没有区别。

砸在屋脊上的雨,

和滴在墓砖上的雨,也没有区别。

时光静悄悄的,

旷野上,仿佛谁在吟诗——

“吁嗟此转蓬,居世何独然。”

清风起

因为遥远而神秘,你童年的泥坯墙,

闪耀着饥饿的颜色。

你因回忆枉费多少时光,

现在仍在继续。

你的池塘漂满绿藻,

清风徐来,吹去家禽的绒毛。

等野菜饱含汁液,

你邀我共饮一杯。

你少年的石子路不再硌脚。

如果是清晨,你会听见,

石头内部的鸟语花香。

清风恰是清风,当你舒展两翼,

其实从未高飞。

黄河一段,兼致江一苇

河水和夕阳一样安静。我要看的黄河,

就该这个样子。就该穿过稠密的人群,

将自己交付给,

一蓬青草。就该在浮桥上走快一点。

就该跳下河去,洗不清自己——我太清澈了,

透明的血管,找不到母语的遗传。

就该喝一口河水。就该泥沙俱下,

让胃里的沙子,置换睡梦中的尘埃。

就该让做胸透的医生,

看看自己的粗粝、浑浊、支离破碎。

就该做一个不需要渡口的人,

直接奔赴大海,让自己消失无踪。

没有路的时候,就该夺路而走。

从高高的堤坝扑下来,

面对燃烧的河水,就该像真理的飞蛾

一样孤单。最终归于大海。

醒 来

醒来,动动四肢

睁眼,四处看看

从自己心里把自己

一点点抽出来

一点点拼起来

在床上等待自己

穿上头和手

从“醒来”这个

水塘一样的词中

游回清晨的岸边

看 见

当我坐在椅子上,群山围过来

河流淌在脚边,古树移来它

年迈的影子,白鹭嵌入低空

如能换成鹤,也可以

阳光笼罩低于它的一切

我闭眼,看自己每个角落

被照亮,看到透明的自己

仿佛空中有人

一览无余地看着自己

坐在那人给的椅子——肉身里

坐在那人给的椅子——地球上

看自己时也被那人看在眼里

晚 霞

在江水源头的丛山中

最后一块晚霞即将熄灭

悬而未决的最后一点光芒

被云雾薄薄的耐心拎着

我知它早有放弃的心

随便一个疲惫的人向它轻轻吸气

就能吞了这点光

象征性地为一个白昼画句号

我却没有这样做

虽然我也想是个闪光的人 

凌晨两点

凌晨两点,我离自己最近

因为放弃向外感知,我折回房间

折回床铺,折回了自己的身体

对岸列车鸣号后,灯光短暂照亮

的窗帘在明灭中使人意识到

世界不过是光的把戏

只是大地上游荡无依的人

误以为世界在他们股掌之间

我现在脱离了灯火酒绿的城池

可谁又走出了自己的视野呢?

没人能从自己的大脑里走出来

去抵达另一人,即便一个盲人

也没有走出自己的双腿

转载自《星星》诗刊官方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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