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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琉璃 脊上 寂寥月葛水平说

脊上琉璃寂寥月

  

高坡上有一座庙,昔年曾叫圣寿寺,唐时种过一棵槐,在时间中死了, 又种过一棵槐,活到现在,根死了,树桩还立着。满身的疤疙瘩烂窟窿,冷眼看着身后的庙。从半块柱础的造像上看,庙很大,大,便代表了身份。庙脊原本有五彩琉璃,被人扒走了,还能看见一小块孔雀蓝凤爪在瓦坡上自在着。

毁灭是诞生?鬼话。

我在乡亲的猪圈墙上找了两块琉璃,很好的琉璃,黄昏下迷人眼目。他们说,要那东西有啥用处?我说,端详它风吹日晒的容颜。

洪洞广胜寺上寺殿脊的装饰

长治城里有一座城隍庙。朋友说,十年前听说一个贼和另一个贼说,你要是把屋脊上那条黑龙弄下来,我给你十万崭豁啦啦新票子。贼在一个月黑风高夜晚带着绳子、梯子、锤子、钳子,飞毛腿一路狂奔到了墙角下。贼屡屡得手惯了,到了墙角下,突然尿紧,本该迎风出一丈,却是顺风滴两鞋,心头一时涌起了淡淡的莫名其妙的伤感。

贼靠着墙角点了一根烟抽了两口,站起来搂紧行头走开了。十年后那个不做贼的人打电话告诉朋友,城隍庙拆下来的琉璃在院子里堆着,你去把它们拍下来,知道你喜欢。明代的琉璃,明那个朝廷下野出过好几位大思想家。有一句话就是那个时代传过来的:“做好事的不如不做事的,不做事的不如做坏事的。”这话,一路愤激到现在。

琉璃,在阳城阳陵村的琉璃塔上,我仰着脖子望呀望,一只灰色的鸟在上面立着,鸟虽小,玩的是天空。夕阳里,徜徉在肃穆静谧的寺院,会为眼前清澈澄明的琉璃所驻足。佛塔上的琉璃散发出晶莹剔透的光泽和变幻神奇的色彩。琉璃,被人们赋予了蓄纳佛家净土的光明与智慧的功能,它吸纳华彩却又纯净透明,美艳惊世却又来去无踪,化身万象却又亘古宁静。琉璃澄明的特质契合着佛教的“明心见性”的境界,不觉顿悟——净如琉璃,静如琉璃——照见三界之暗,照得五蕴皆空。

琉璃是带色的陶。

陶最早是用河泥为原料,加了芦苇花絮,制成各种陶坯时晒干,烧制彩绘。陶开始带色,琉璃出场。历代老百姓认为琉璃对于供佛、辟邪和镇宅都有强大的正向能力,但在封建社会森严的等级制度下,琉璃是民间可望不可及的重器。非令壮丽无以重威。威,是一个满怀壮志的王朝给自己的定位。高大之上,宏伟壮丽。帝王因佛生威,佛住的宫殿依山借次抬高,直逼天宇。寺庙成为故乡土地上的风物标志,成为乡村文化的组成部分。曾经的寺庙里在晚照下暮鼓声响了,那一声响,空灵澄明,悠远浩渺。“孤村树色昏残雨,远寺钟声带夕阳,”随之而来的还有夕阳下琉璃的光芒。

手艺是一个人一生承重的支点。

农耕时代,自然生存,人通过什么活着?手艺。手艺能把万事万物送到远方,送向未来。

对于过去那个历史,那一些美好,我该用怎样的方式与它们说话。它们以五彩斑斓的色彩对抗着大地,它们让村庄里的人忘记了大地上满目都是的荒凉。我一直认为寺庙是村庄长出的最好建筑,它的出现,始终没有因为生长在贫瘠土地的边远地带而寂寞简单,反而成为乡村百姓很不容易改变的狂热,带有偏执的性质。一条河流一路而下,流经了多少村庄?我一时统计不出来,大大小小,哪座村庄里没有寺庙?

山西洪洞广胜寺飞虹塔

飞虹塔局部

寺庙,有一股强大的底层生活的气流在游动,你会觉得没有寺庙就不会有村庄的繁荣。时间流转,逝者如斯;过往岁月里,人类的劳动、创造和智慧,历经冲刷淘洗之后,仍然得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存留。寺庙在用它的光亮推动着村庄的发展。可是谁又能知道很多的苦衷和哀怨,不是来自命运的本身,而是来自天灾人祸。

神化的痕迹和宗教的幻想,给村庄一个巨大的安慰,也许他们太需要这种来自寺庙的体贴了,他们对虚无缥缈的东西充满感激,寺庙是乡民谋求幸福的天堂。乡民的天堂是华丽的,那种华丽也许只有民间秀才从书本里读到过,抑或是在人寰中梦想过,它的瓦楞应该轮廓分明,光亮夺目,它的屋脊更应该是天庭欢乐。

山西沁河两岸的寺庙,无论歇山顶、悬山顶、硬山顶,它们的脊瓦上都会挂着五彩琉璃。雨后初晴,若有阳光,透过水雾还能看到七彩虹霓。

介休后土庙琉璃

沁河流域的琉璃烧造工艺始于魏晋南北朝时期,历经宋、元,工艺革新和技术改进,走到明清时可说是达到鼎盛。住在近山的地方用石造屋,住在近水的地方用贝壳和着涛声造屋,住在自己心境里的人用宗教造屋。

沁河两岸煤矿、坩子土、石英砂、铜、锰、铝土矿和方铅矿等资料极为丰富,充足的原料为琉璃的烧制营造了基础条件,他们用琉璃造屋。琉璃瓦、脊筒、宝顶、脊兽、鸱吻、瓦当、滴水,琉璃影壁、琉璃塔、牌坊、棺罩、香炉、狮座、童枕、熏炉,中堂前几桌上的佛像、狮子、烛台、供盘,家居用的浴盆、鼓凳、缸、佛龛,继秦砖汉瓦之后,琉璃在建筑领域广泛应用的典型范例又入了厅堂。不过琉璃用器始终没有作为餐具出现,它不像瓷器是高温釉下彩,琉璃是低温烧造,只用于观赏。

寺庙,印象中它是走远归乡的人一个无形的客栈,走至庙门前都要愣着看一眼,步子停顿的瞬间心里会默念着保佑平安。还有就是墙上的标语,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标语规划着一个村庄的未来。

山西大同上华严寺大雄宝殿的琉璃鸱尾

屋脊上的琉璃,老树掩映下,端着大海碗坐在庙前广场说古论今的人,说琉璃的烧造是一门好手艺,人们的眼睛就集体往天空望,孩子们淘气,拿着弹弓描着屋顶上的脊兽打过去,年长的人站起来拦住说:“打不得祖宗,小日本见了都得磕头。”寺庙和皇权的崇拜是相辅相成的,你看遍布村庄的寺庙,你就会明白信仰在乡村有着怎样久远的传统。

沁河沿岸最有名的烧造匠人姓乔,在山西众多门派的琉璃匠师中,乔姓也是其中人数最多、延续时间最长的一支,乔氏琉璃出阳城。阳城乔家烧制琉璃传承关系明确,班辈系列清晰。史料中乔家族谱记载,阳城乔家烧制琉璃从明正统年间开始,一直到清顺治、康熙、乾隆、嘉庆年间达到鼎盛。大庙小庙,乔家几代人烧造了多少琉璃?那些琉璃在屋脊上被照的明亮,而烧造它的匠人,生命死去又诞生着,死生之间延续着他们不外传的手艺。

乔家的祖先,唐代由陕西西安龙桥迁至高平县桥沟,经宋、元两代,于明初辗转到达阳城。乔家的先祖是带着手艺来到阳城,为了生计,也为了他所看到的晋东南一代的富裕生活和寺庙建造的广阔前景。

一开始他们在县城东关游伴沟安家,后来为了取材方便,再加上后则腰的瓷土质量更好,所以才又迁至后则腰定居。他们不仅烧造琉璃,也烧造黑、绿瓷器。寺庙遍布村庄对于乔家的窑口来说犹如是金子埋在了他的门前。一座寺庙一种规制,丈量下的土地,古时候也是一样的斤斤计较。

屋脊上的琉璃因庙规格不一便也不能用模子脱扣。乔家做琉璃从来不用模具,能徒手做大件人物造型,技艺无人能比。据说北京故宫的琉璃狮子和明十三陵的部分琉璃制品,都发现有 “阳城琉璃匠乔”字样。新中国成立后,翻修北京故宫时,也发现很多琉璃瓦后面有“山西泽州”字样,也有人说“山西泽州”琉璃不一定是乔家烧造,还有潞州的赵姓琉璃匠人,只是因为乔家琉璃窑名气大,私下里挂了乔家的声名。我倒觉得这样更好,沁河两岸的庙宇,一个乔家怎么能烧造得过来?这样就神龙见尾不见首了。

山西介休后土庙局部

山西永乐宫龙虎殿琉璃鸱尾

就像“画中有诗的王维”,就像“米氏云山”的米芾,就像《兰亭序》的最后消失,他们果有真迹流传至今的话,那会减少我们多少向往和想象的兴味!

历史是时间烧造出来的,留存下来的匠人们的传奇往往都有点神奇故事在边上烘云托月。我现在站在阳城阳陵村的圣寿寺,就有乔家的传说在里面。

圣寿寺的别院紧挨着的偏房里住着一位老人,秋天,老人从地里摘回来南瓜,窗户上,廊檐下,一个挨一个的南瓜摆放出一种姿态,任日头和月光轮番擦拭它们脱离泥土的胎毛。窗户上安装了玻璃,对于屋子已经全无了秘密。老人说,我住着的后墙是庙墙,你看,墙已经凹进来了。我看到他用两根木头支着,两根木头上挂着几个塑料油瓶子。墙到了几根木头也快难以支撑的地步了。屋子里一股潮味,我仔细看着墙上一张奖状,是小学二年级年终考试的嘉奖。

能感觉得我身后一只肺在粗重的呼吸。

山西大同九龙壁

守着美好的东西,那美好却不能如一床素花被子更让人得到温暖,这是他们平凡而真实的人生。

很奇怪的是,在他靠另一面的墙前的桌子上,我看到他供奉了一个牌位,那上面写了:“供奉佛塔烧造匠人乔氏宗亲之灵位”。老人说,现在人不讲迷信了,可头疼脑热给佛塔上炷香比输液管用,我孙孙得奖状我是给琉璃塔烧过香的。灵验的事在于人们对宗教的宽容,可宗教什么时候宽容过人们的需求呢?

从窗户上就能看到琉璃塔,它是那么美好,那些色彩在晚照下绚丽多彩。我说,真好!老人说,敬归敬,说归说,好啥?还不如立个烟筒叫人也知道这里是个厂房。我说,你因何敬奉着乔家的牌位,难道你是乔家的后人?他回答,我的先祖是乔家的徒弟。据说乔家的后人并没有从事琉璃制作,这样一个破败的小户人家,居然年节还想到了他先祖的师傅,这也许就是手艺人的根部在民间吧,由普通人侍奉着并祭奠着曾经的“孝义”的延续。

明黄绿釉琉璃莲蓬蹲狮香炉

山西博物院藏

美国旧金山亚洲艺术馆藏

塔和村庄一起存在,人们敬奉它,它带不来一穗谷子。可原来建它的人是有“信”在里面的呀。佛塔上整块的琉璃样式不一,虽都是佛教故事,可它的底部写着某某村某某人家所出资烧造的姓氏。那一疙瘩银子集资送到琉璃匠人乔家窑前时,他们便双手接住,然后用心再把那家人的福气印一样盖在了塔身,佛在看得见的地方俯视,繁华世界,金钱、财富和权力耗费了多少的视线和精力,又由此衍释出多少难以预想的结局。

沁河的琉璃烧造有两种技法,都叫琉璃却技法不同。一种就叫琉璃,一种叫珐花。

我一直不明白琉璃和珐花的区别,烧造琉璃的师傅告诉我,珐花有松香黄釉、孔雀蓝釉、孔雀绿釉、茄皮紫、葡萄紫。珐花肇始的年代,现在已经很难考证了,从釉的质地上看它和琉璃是有区别的。明代的珐花用途比较多,陪葬品占了绝大多数,用在寺庙上的一般都是人物和小兽,大的器物、鸱吻和龙脊则用琉璃。清雍正年以后,珐花就用得少了。珐花按照产地可分为五种:一是蒲州一带烧造;二是潞安泽州一带烧造;三是平阳霍州一带烧造;四是山西其他地方烧造;五为江西九江烧造。

“最大气的东西在你们晋东南。”这是中国文联副主席,写小说《神鞭》和《三寸金莲》的冯骥才说的。

书上说:珐华,是陶瓷装饰技法。低温色釉陶瓷器制品,亦称珐华、珐花。始于元而盛于明。珐花釉以牙硝作助溶剂,制作时,使用特别的带管泥浆袋,在器胎表面勾勒出凸线的纹饰轮廓,再按设计需要用色釉填出底子和花纹,入窑烧成。珐花器主要产于山西晋东南地区,以陶胎为主,器形有花瓶、香炉、动物等。珐华器物别开生面,虽器物小却比琉璃要更华贵美好。珐花不但制作很难,欣赏也很难,有专门学问在里面。现在这种手艺已经失传了,有人似乎想再造它的辉煌,却是连那配料都研制不出来了。

美国旧金山亚洲艺术馆藏

法国吉美博物馆藏

琉璃匠人是佛遗留在人间的手眼,佛有千手千眼。

从圣寿寺出来,我取着老人送我的一个足有两尺长的南瓜,像抱着一个半大的新生儿,我回过头再看圣寿寺的琉璃塔,遥远处它似乎比走进更叫人心悸。美,源于人类千百年以来的感性经验,我的视觉是在丰富生动的客观视觉世界中进化过来的,我们祖先习惯于、也就使我们习惯于这种丰富生动。美,体现在一个尺度上,远观和近赏,两种不同的感觉,我沉醉与这种距离中,且近且远都叫我心动。

沁河两岸的那一片辉煌我无法表达。

加拿大皇家安大略博物馆藏

首都博物馆藏

《隋书·何稠传》载:“中国久绝琉璃之作,匠人无人敢展意,稠以绿磁为之,与真无异。”何稠是把琉璃技术从“久绝”境地恢复起来的人。他只是一个手艺人,如乔家和别的什么家琉璃窑口,他们都是用手艺来丰沛岁月的“贱民”,他们只想给那些守着流水和丰收的人修筑一座看得见的天堂。

这世间有天堂吗?天堂,是我们在从容与喜悦中拥有我们所得,而我们又必定具备是心感幸福的人。这些美好都在民间。民间,以虔诚之心对待生活,他们始终相信,寺庙里供奉的是自己的前世今生,所有,一定都是由卑微的生灵修来。

让寺庙从寂静的暗夜中苏醒,是唐代。除了寺庙建筑构件之外,唐还诞生了一朵琉璃奇葩“唐三彩”。

绿釉菩萨像 山西省博物院藏

西域人骑骆驼俑 山西长治出土

我在沁河岸边的琉璃作坊听一位姓谢的师傅讲,唐代烧造不同色彩的琉璃釉,需要使用不同的氧化物,如浅黄色为铁和锑,深黄色为铁,绿色为铜,蓝色为铜或钴,紫色为锰。他和我说了一句叫我吃惊的话:唐三彩的烧造,道士起了一定的化学作用。他是一个叫我吃惊的手艺人。

那么宋代呢?秦观的《春日》里写到“一夕轻雷落万丝,霁光浮瓦碧参差”。屋脊上那琉璃,天水滋润,那美好,延伸到王实甫的《西厢记》里,就有了“梵王宫殿月轮高,碧琉璃瑞烟笼罩”,美好只有普及到民间,才可能进入鼎沸盛世。

我再去见那个姓谢的匠人,已是夏天。他生性对劳作存有一种喜好和沉迷,院子里的那些佛、那些俑、那些陶台的龙、凤,我同时看到了墙角那切割开的明代屋脊正中的“胡人献宝”,它的眉眼都模糊了,它的脸部和手脚是茄皮紫,神韵还在。众多的琉璃中它吸引了我。

匠人在他的炉前,脖子上搭着一块毛巾,汗流得睁不开眼,他拽下毛巾来抹一把。我说:“你叫我买走你那一块吧?”他看着我伸出舌头抿舔着嘴角的汗水。“你要它做甚?”我说:“因为喜欢,所以要。”他说:“那是我用来做样本的。”我说:“嗨,这么模糊的眉眼早就印在了你心里。”他一定很想听到一个女人这样对他夸奖。他扭头看着那块“胡人献宝”,说“简单放几个钱拿走吧。”

“简单”二字是一种境界。

珐华道教仙人洞造像 明

厦门博物馆藏

珐华镂雕人物故事罐  明

1979年长治郊区罗家庄征集

山西长治市博物馆藏

沁河两岸烧造的琉璃正是以简单大气横行民间。

万有的缘法都是偶然凑泊的。我得到它,我便得到了我的情有独钟。那个姓谢的匠人,借用佛家的一句话说“因缘现身”。走沁河一路走下来,在晋城我又认识了一个喜欢收藏珐花和琉璃的朋友,他告诉我鉴别琉璃和珐花,你别管它的珐色,你只管用骨关节敲,年代久远的敲出的是“缸音”,那些浅近的出不来那音,有点儿闷骚。我在他的地下室看他的藏品,边走边敲它们的胎骨,果然有音乐的质地。

我一直认为,寺庙是一个有着完整管理体制的地方,一个人可以没有任何好处献身寺庙,一个人却绝不可以没有好处献身权力。在这里,佛家思想脱颖而出,敬畏,以至礼教治国成为了封建统治威恩并加的又一大法宝。

看那照壁、牌楼、楼阁、香亭、寺塔、神像、供器、花坛以及镶贴在墙上的花砖等,形态各异,不胜其韵。沁河两岸的琉璃饰件图案主要以火焰纹、龙凤纹、如意纹、连花纹、海水江崖纹、宝珠纹和绫锦纹等传统吉祥图案为主。此外,明代的脊兽也在元代的基础上得以完善,看上去有几分凶悍。再看那垂兽顺序排着的龙、凤、狮、麒麟、天马、海马、狻猊、押鱼、獬豸、斗牛、行什等,神态生动到一声喝令都能活蹦乱跳起来。

珐华瓷塑戏曲人物  明早期

山西博物院藏

珐华花卉纹梅瓶  明

大英博物馆藏

明代整修和新建的寺庙较多,沁河两岸的寺庙大多在明万历年间,那些琉璃也都出自明万历年间。烧造琉璃大体要经过选料、成型、素烧、施釉、釉烧等几个阶段。琉璃的原料大都是就地取材或就近取材,以往因缺少有效的原料检测技术和设备,制陶匠人在原料选择上总结出了一套简便实用、行之有效的土办法,有经验的匠师通过“看”、“捏”、“舔”、“划”、“咬”等方式判断泥料的成分和性能。

琉璃釉料的配置在这一行业中是最难掌握也最具隐蔽性的技艺,尤其是像“孔雀蓝”这类釉料的配方,匠人视其为“绝技”,民间有“传媳不传女”之说。一件琉璃的制作,除劳动之外还有更多方面的相互依存关系,尤其重要的是它包含了那些个匠人的生活挣扎形式。

对于我们的乡人,我至今没有在感情上走近过他们,乡村太贫穷太偏僻。我固执地认为苦难是由懒惰衍变来的,是容易传染的。

然而对于寺庙,完全是有别于乡村的另一个世界。小时候上初中的学校在沁水县十里镇下泊寺,一座两进院的庙宇。室内雕梁画柱,室外的屋脊上却全部是灰脊。那时候不懂也不明白,直到去年冬天我回去仔细寻找,竟然发现下泊寺的庙后山崖下扔着许多琉璃碎块,有一块中间正脊上的琉璃,隐约还能看清上面一行小字,明德化年的字样,可惜庙已荒废。

陪同的乡亲说,听老人们讲,老早时,打远处就能看见一瓦坡的明光闪亮。那一定是琉璃的光芒。

那么什么时候琉璃开始大势已去?一定脱不开寒碜粗陋,脱不开无知无念,脱不开战乱和凋敝。如果借助我们的想象,时间能够获得空间的可视性的话,我们会看到什么样的景象?花落水流,手艺被大自然这种无情的淘汰法则消失得已经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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