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书脉》之商周问鼎（二）

《千年书脉》

中国书法史通俗读本

每个人都应该读懂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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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氏盘 /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商周问鼎

（二）

散国。

散国是西周时期的一个封国。古时有“关中四关”，北有萧关、南有武关、东有函谷关、西有大散关。大散关历来为军事要塞，进可攻退可守。

散关西南方向为一古道，曰陈仓古道，著名的“暗度陈仓”就曾发生在这里。过了大散关，就是散国了。

散国源于西周的开国功臣散宜生。散宜生是周文王身边最亲信的大臣之一。当年文王被商纣囚禁，他向武王姬发进谏，通过美色和珍宝做诱，赎出了文王。

散宜氏家族因早在上古时期就具有相当高的社会地位，后来武王灭商，散宜氏家族也在其中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商纣覆灭后，论功行赏，裂土封候，散宜氏简化为散姓，赐散宜生封地于陕西境内，关隘取名散关，封国取名散国。

夨国。

夨（音侧）国与散国接壤。但夨国在周朝建立之前就有了，所以比散国要早一些。有人考证，他可能是周文王伯父的封国。

周朝建立后，散国封地在与夨国东南接壤。夨人闲散惯了，加之生性爱斗，于是偷袭散国田邑，给散国造成了不小的损失。散国在散宜生的治理下，其各项实力强于夨国，为了长久和平，双方明誓立契，重新划分封界。

俗话说弱国无外交，夨国在契约中无耐割让了部分土地给散国做为赔偿先前的损失。

散氏盘拓片/康有为题款

这份土地割让的契约，举行盟誓的经过，被详细地铸刻在一个青铜盘子上，以为双方的永久见证。这个盘子就是后来成为晚清四大国宝之一的“散式盘”。

散式盘。

散式盘究竟是怎么出土的，已经无法考证了。它在无人知晓的暗黑角落里沉睡了两千多年， 再一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之中的时候，转眼已经到了清朝乾隆年间。

其实做为商代封国制作的一件器物，在星光熠熠的整个青铜器时代来说，实在是微不足道的。然而物以稀为贵，越千年之后，当岁月的风尘洗净了历史的铅华，那些能够在大浪淘沙中幸存的古物，带着沉淀一身的历史荣耀之光，惊艳今人之眼的时候，怎能不令人兴奋呢？

散式盘在陕西出土，那是一定的。因为它的出生地散国本就在今天的陕西境内。然而奇货可居，散氏盘一出土很快就被各路有实力的收藏家盯上。

明清时期江南富庶，尤其扬州，隋唐时期就有“一扬二益”的说法。指的是天下城市扬州第一，益州第二。益州指的是今天的成都。

扬州和益州有一个共同点，也是经济发展的重要原因，就是避过了很多次血雨腥风的战乱。所谓得中原者得天下，大家的关注点都在中原。益州得益于艰难的川蜀道。诗仙李白就有“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来感叹蜀道难行。

明清时期的扬州商业繁华，几乎可以和中原晋商媲美，尤其扬州的盐商，可谓富可敌国。

自古人往高处走，高级的器物也是这样。散式盘最终被扬州的盐商拿下，落户到了扬州。

萧和 / 扬州八怪群像图 / 1987年

彼时的扬州做为当时的一线城市，吸引着大批的人才蜂拥而至，扬州八怪和扬州学派，在一定程度上直接影响了清朝的文化风向。

时任闽浙总督的阿林保，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出低价将散式盘从盐商手中买下，并将它做为寿礼运到京城，献给了嘉庆皇帝。

扬州学派的代表人物之一阮元，是一个博学多才的政府官员，在金石方面有着非常高的造诣。他亲自参与了散式盘的鉴定工作，同时制作拓片，并正式为此盘命名为“散式盘”。

阮元小像轴 / 天津博物馆藏

散氏盘上的三百五十七个文字，铸出了浓厚的苍拙感。除了浇铸这种特殊的制作方式为文字带来的金石气，它用笔粗放、厚实，圆不羸弱，钝不迟滞。再加上岁月的风蚀更为它平添一种斑驳苍桑、浑然天成之美。

至此，躺在故宫里的散氏盘终于结束了它两千多年的暗黑生活及出土后的颠沛流离，从一个记载着土地契约的盥洗水器华丽转变为收录在册的国宝重器。

法若真藏古拓散氏盘 / 康生题款

贼盗。

然而故宫里安静的时光很短暂。

嘉庆皇帝斥资扩建圆明三园中的绮春园，扩建完成，此地成为嘉庆皇帝长年园居的重要处所之一。同时臻选了一批精品文物置放园中，散氏盘做为名贵上古盥洗水器被选入园。

然而可惜的是，短短的四十多年后，咸丰皇帝在位期间，英法联军的铁骑踏破了北京城，英军首领额尔金率领着三千多个面目狰狞的龌龊贼盗，在圆明园大肆抢夺，并将这座世界名园及园内数不尽的中华文明付之一炬。

圆明园四十景图（选）

散氏盘口径有半米多宽，一个抢红了眼的英国士兵，抱起它企图拿走。但二十多公斤的青铜重器，承载着沉重的中华文明，让他感到力不从心。松手的瞬间重重地落在地上狠狠地砸到了英国士兵的脚。气急败坏的他忍痛将盘推倒在地，然后心有不甘地对着盘腹踹了一脚。

坚硬的盘底磕扁了士兵的长靴，钻心的疼痛直抵脚尖。望着他骂咧咧远去的背影，及周围逐渐燃起的熊熊火光，散氏盘发出了胜利者般无声的嘲笑。

南迁。

万幸的是，散氏盘闲置深宫期间，据说扬州学派代表人物阮元专门聘请了山西的青铜器仿制高手为散氏盘制作了复制品。

1924年的一天，金石学家马衡打开了故宫的库房，在点查清室文物的过程中发现了散氏盘。但却无法判定这一件到底是真是假。

马衡 / 信札

马衡正一愁莫展之时，他的好朋友琉璃厂古玩商人尊古斋老板黄伯川给他提供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信息。那就是故宫中还有一幅阮元制作的拓片，找出拓本两相对照，马上水落石出。

经过几天几夜的查找，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翻到了沉箱百余年的散氏盘拓片。经过详细对照，他发现这件传说中的复制品才是真品！

为什么要将复制品送入绮春园已经不重要了。无论是嘉庆本人的意愿，还是阮元的暗箱操作，他们都在不经意间为散氏盘避免了一场致命的浩劫，保护了这件国宝的周全。

马衡捧着拓片颤抖着的双手，既是对国宝的敬畏，也饱含了对作古之人的感激。

之后的散氏盘因抗战随大批故宫文物南迁重庆，并于1949年运抵台湾，安置于台北故宫博物院至今。

散氏盘 /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可能每一件文物都有着一段曲折迷离的传奇故事。这些故事让文物本身蒙上更多神迷的色彩。它历显传承基因，彰示人文精神，关乎历史文明。

也许这才是令众多古董商和收藏家痴迷的地方。

2019年的夏天，我游走在台北故宫博物院的大厅，望着往来如鲫的人潮，不禁在想，究竟有多少人是为了散氏盘而来？或者大多数人根本没有想到，或许此生今日，就是你离历史最近的一天？

（未完待续）

/下次更新时间/

庚子四月初一/新月之夜

/2020年4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