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孔子去旅行之207：云龙山上的季子挂剑台

从2014年9月20日开始，到10月27日结束，历时一个多月，为我们的第二次尊孔之旅。共写下了40篇文章，这是最后一篇。

跟着孔子去旅行之207：云龙山上的季子挂剑台

梅庆吉

2014年10月25日，在大屯修整一天，逛了下大屯行街景。26日上午，鹏子所在技术学院出车把我们送到徐州。我们订的是晚上9：10的T242绿皮卧铺车回哈尔滨，把行李存在火车站后，就坐公交去了季子挂剑台。

季子挂剑台位于云龙山西坡，坐东朝西，面朝云龙湖。云龙山麓，云龙湖东岸边的那条路叫湖东路，季子挂剑台紧靠着湖东路。路边有座两柱冲天式牌坊，上书“季子挂剑台”五字。两侧柱子上用大篆阳刻对联一副，曰：“见礼知政，闻乐知德；观风审音，挂剑酬心。”牌坊另一面的坊额上写着“至德道同”四字，两侧用隶书书写对联一副：“挂剑念先贤旧事遍夸天下口；守诚尊志士新台再继世中情。”

既然来到了季子挂剑台，得先了解一下季札何许人也。季札（约前576—约前484），姬姓，名札，因受封于延陵，又称延陵季子。吴王寿梦寿梦有四子，依次为：诸樊、余祭、余昧、季札。季札最小，且博学多才，仁义贤德，寿梦想仿效周太王立贤传统，欲立季札为君，季札坚辞不受。公元前561年，吴王寿梦去世，长子诸樊欲让之，季札坚持嫡长子继统原则，礼让不受。吴王诸樊十三年（前548）十二月，与楚国的一场战争中受伤而死，他的弟弟余祭即位。诸樊临终前，遗命将王位传给次弟余祭，想依次相传，定要将国家政权交给四弟季札，以满足父亲寿梦的遗愿。公元前547年，余祭继位，将季札分封在延陵，故称“延陵季子”。吴王余祭四年（前544）五月，越国俘虏暗杀了余祭。余祭死后，其三弟余昧立。余昧死前，想将国政授予季札，他仍没有接受。季札以上三位兄长34年的权力更替中，均按照兄终弟及的原则进行。余昧死后，应该轮到季札为君，季札再次礼让并逃避到晋国。余昧之子僚立，因其违背了先王寿梦及诸樊等人必致国于季札的遗命，也不符合嫡子嗣国的礼制。僚继位后，成为公子光（诸樊之子）暗杀他而代立的口实。吴王僚十二年（前515）四月丙子日，公子光指使专诸刺杀吴王僚而自立，即吴王阖闾。季札听闻吴国政变后返回吴都，阖闾要让位给他，季札坚决不受，他说：“你杀了吴国的国君，我如果接受你让出的国君之位，岂不是与你合谋篡位吗？”季札于是去了延陵（今江苏常州），终身没有再回吴都。季札三次让国，体现了他的“至德”精神，受到历史的高度评价和称颂。以上就是备受孔子称赞的吴公子季札的生平事迹。

季子像

沿着台阶继续上行，便来到了徐君墓前。前面有一道用大理石建起来的档板，上面用大篆写着两句话：“延陵季子兮不忘故，脱千金剑兮挂丘墓。”档板后面就是徐君墓，季札挂剑的故事就发生在徐君墓旁。在墓的东边有座亭子，亭子里面立有一碑，即《季子挂剑图》，站在徐君墓旁的那个人就是季札，他摘下自己身上的宝剑，挂在了墓旁的树上。后面还有他的随从。

碑阴是朱浩熙所撰《季子挂剑台记》，其文如下：

彭城南郊，古有季子挂剑台。季子者，春秋吴国公子季札也，季札贤，让国之延陵，号延陵季子。吴王余祭四年，季子出使上国，过徐君。徐君好公子剑而未言，公子心许而未献。公子还而徐君就木，遂解剑挂墓树而去。徐人嘉其行，歌曰：'延陵季子兮不忘故，脱千金之剑兮挂丘墓！’夫千金之剑，何公子不惜，慨然解赠亡故之人？徐君者，好公子之剑而不言，君子也；季子轻宝剑而重君子，情也；察徐君之意不吝，义也；言未出而心相许，诚也；心相许即践行，信也。友亡而情不移，慰友亦酬自心。一剑挂树，既不负于人，且不愧与心，真高行懿德，古道可风也。夫剑赠徐君，何徐人歌之，历两千年而不绝？宝剑，有价也，真情，无价也。季子以千金之剑馈徐君，而实以无价之德赠徐人。以故季子高风，风靡古国；徐人歌之，歌久弥亢。噫！季子挂一剑，倾倒徐人之心；徐人筑一台，陶励天下之人。向使人皆如季子，有情有义，诚实守信，则品自高而德自馨，文明之风炽且遒矣。甲申之年，时在金秋，州人于云龙山西麓，重修挂剑台，仅勒石以记之。

这段文字，把季子挂剑的故事，以及伟大意义讲述得十分清楚。我们再回到档板上的两句话，这是季子札挂剑之后，感动了徐国人，为此而唱的一首歌。关于季子挂剑的故事，首见于《史记·吴泰伯世家》。文中写道：“季札之初使，北过徐君。徐君好季札剑，口弗敢言。季札心知之，为使上国，未献。还至徐，徐君已死，于是乃解其宝剑，系之徐君冢树而去。从者曰：'徐君已死，尚谁予乎？’季子曰：'不然。始吾心已许之，岂以死倍吾心哉!’”有一次，吴公子季札出使时经过徐国，于是便去拜会徐君。季札腰间佩剑，深深地吸引了徐君，目光总在配剑上转来转去，有心想要却不好意思张口。此情此景被季札看在眼里，明白了他的意思。季札本想把配剑解下来送给他，但这是出使必备的物件，但心里已经决定，等公事办完，回来时候一定把剑送给他。可不巧的是，等季札返回时，徐君已经过世。季札来到徐君墓旁，默默地摘下那把长长的剑，挂在了旁边的树上，转身离去。季札的随从十分不解地问：“徐君已经过世了，您将宝剑悬在这里，想给谁呢？”季札说：“虽然他已经走了，但我心里对他曾经有过承诺。怎么可以因为他过世，而违背我心里的许诺呢？”

在西汉刘向《新序·杂事》里，对此事有更详细的记载：“延陵季子将西聘晋，带宝剑以过徐君。徐君观剑，不言而色欲之。延陵季子为有上国之使，未献也，然其心许之矣。使于晋，顾反，则徐君死于楚，于是脱剑致之嗣君。从者止之曰：'此吴国之宝，非所以赠也。’延陵季子曰：'吾非赠之也，先日吾来，徐君观吾剑，不言而其色欲之；吾为有上国之使，未献也。虽然，吾心许之矣。今死而不进，是欺心也。爱剑伪心，廉者不为也。’遂脱剑致之嗣君。嗣君曰：'先君无命，孤不敢受剑。’于是季子以剑带徐君墓树而去。徐人嘉而歌之曰：'延陵季子兮，不忘故；脱千金之剑兮，带丘墓。’”这段话比《吴泰伯世家》多了一个情节：季札返回来后，发现徐君已死，就想把剑送他的嗣君，嗣君认为没有得到先君的遗命，不敢接受这把宝剑。季札无奈，只好把剑挂在徐君墓旁的树上，才离开。徐人感念季札的守信，便唱了这支歌，就是徐君墓前档板上的那句话。

那么季札挂剑的故事，发生在什么时间呢？我们在《左传·襄公二十九年》查到了季札的这次出行。这次季札出行，“其出聘也，通嗣君也”，到过鲁、齐、郑、卫、晋等国，充分展现了这位外交家的风采。季札到鲁国，听演奏《诗经》，成为后人研究《诗经》的重要资料。到齐国，见到晏婴，告诉他，你必须尽快交出封地和政权，才会免于灾祸。晏婴照他说的做了，才平安无事。来到郑国，见到子产，对他说，郑国的政权将要落到你手上，你要“慎之以礼。不然，郑国将败。”来到卫国，国君虽然无能，但“卫多君子，未有患也”。来到晋国，预言晋国将要被赵文子、韩宣子、魏献子三家瓜分。充分表现了一位政治家的远见卓识。这次出行，虽然没有提到徐国，但徐国正在他这次出行的路上，季札挂剑的故事，一定发生在这次访问途中。清人徐时栋所撰《徐偃王志》写道：“景王元年，吴子以我婚于吴，故使公子季札来聘。带宝剑，君色欲之……”周景王元年，即鲁襄公二十九年，公元前544年。

说到这，人们一定想知道季札见的那位徐君是谁，那位嗣君又是谁。季札出行的具体时间确定了，再按这个时间来圈，就容易找出来了。在多部徐姓家谱里，都认定季札所见的徐君就是徐国四十三代国君亘，嗣君为四十四代国君章禹，也是徐国的最后两任国君。东海郡《徐氏宗谱》载：“四十三世亘，东周定王时承袭徐国第四十三代国君，生一子。四十四世章禹，周灵王时嗣位，至周敬王八年被吴所灭，生一子。”又见鲁西《徐氏宗谱》：“亘，周定王时嗣位。章禹，周灵王时嗣位，至周敬王八年为吴所执，失国。”周定王在位时间从公元前606年—公元前586年，共21年。之后是周简王，在位时间从公元前585年—前572年，在位14年。然后是灵王，在位时间从公元前571年—前545年，在位27年。说明徐国国君亘，历时周定、简、灵三朝，在景王继位那年去世。根据《徐偃王志》，季札是景王元年来朝，并在这一年去世，传位给儿子章禹，到周敬王八年亡国。这些时间点都相吻合。

根据《徐偃王志》中的“吴子以我婚于吴，故使公子季札来聘”得知，吴国与徐国，不仅仅是国与国之间的关系，他们还是姻亲关系。当时吴国的执政者为余昧，即季札的三哥。由他做主，将其姐姐或妹妹嫁给了徐国国君。《左传·昭公四年》载：“徐子，吴出也，以为贰焉，故执诸申。”《尔雅》载：“男子谓姊妹之子为出。”昭公四年即公元前538年，这个“徐子”就是章禹，“吴出”说的是吴郡寿梦的女儿所生。那么这个徐君，或是余昧的姐夫或者妹夫，当然也是季札的姐夫或妹夫，那么嗣君章禹，就是余昧和季札的外甥。所以《徐偃王志》用了“来聘”二字，这次的季札到来，不仅是国事访问，也是走亲戚。

说到这，有人还要问，眼前的季子挂剑台，真的就是季子挂剑的地方吗？应该说不是。这座挂剑台，是2004年新建的，原来的季子挂剑台在城里。明万历《徐州志》卷二有载：“挂剑台：在城南一里许，即季札挂剑处。时人高其谊筑台表之，址尚存，知州宋诚立石，刻文于上。”具体位置在老八中校园西北角，有一石台，即季子挂剑台。旁边还有华祖庙和鲁班祠。清康熙年间状元李蟠写有《重修华祖庙记》一文，文中提到了季子挂剑台：“其人千古则其庙宜千古矣，庙之旁有墓，墓之側有吴季子挂剑台，季子在华前，而华葬于台侧，当亦有心人为之乎？”为弘扬季子的诚信精神，在原址又重建季子挂剑台。鼓形台上，有两座浮雕墙，一为季子像，一为挂剑之树。浮雕墙后是季子生平与纵晓林教授手书《季子挂剑台记》。文中开头写道：“徐州八中，季子挂剑台旧址也。”那么，这就是季子挂剑的地方吗？这需要考察徐国都城的变迁，以及徐国最后都城的位置。

云龙湖景色

徐国是个寿命很长的国家，总共存在了1649年，共有44代君主。在这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其都城不断迁徙，其路线归纳起来大致是：最早的都城在山东郯城一带，然后迁到洪泽湖的泗县、泗洪一带，徐偃王时期，曾迁都彭城。彭城是个大概念，具体位置是在邳州。前些年，考古工作者对邳州梁王城遗址（包括鹅鸭城、九女墩）进行了多次挖掘，一座规模宏大的古城遗址呈现在人们面前，同时出土了许多分量极重的文物。人们初步判定，这就是徐偃王所建城池。徐偃王是徐国第三十二代国君，这座都城一直持续到四十四代徐国灭亡。其中的九女墩，是九座大墓，考古工作者对其中六座进行了挖掘，所获极丰。尤其是第三座墓，其规模之大，陪葬品之多，价值之高，都是其他墓葬所不能比的。有人分析，这有可能就是四十三代国君亘的墓。此说若成立，那这里应该是季札真正挂剑的地方。这仍然需要进一步研究。

据不完全统计，分布在江苏、河南、安徽、山东一带的季子挂剑台，不下十处，一定有人会问：“哪一处是真的？”其实我们完全没有必要拘泥于它的真假，只要建了，就是对诚信精神的传播与弘扬，都是对社会的净化，善莫大焉！

2022年9月7日第一稿

2023年8月16日第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