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昂 / 如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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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水美文》

︱第669期

中国 ● 西部文学微刊

Chinese Western literary journal

「岭昂」

      文/如青

岭昂在大秦岭的汤峪和洋峪之间，向北延伸出来一条岭，汤峪川，洋峪川和焦岱川的人把这里叫岭昂*。这条岭分支的沟沟岔岔里住着好多人，被川道里人叫岭昂人。岭昂人分住于王岭、张岭，庵寺沟，南沟，北窑沟，西岭坡几个自然村落，不知那年管辖划分时，岭西的王岭和西岭坡划归汤峪，其余沟沟岭岭的五个各据一处的自然村归焦岱。可川道人口中，一概称呼，岭昂，岭昂人。

有人路上遇到打招呼，问你到阿达去？答我到岭昂去。有外甥在川道的舅家调皮捣蛋，就被喊，岭昂娃，再捣乱回你岭昂去！或看到外甥到川道舅家来了，就有人笑说，岭昂的磨鎌水来了！有女孩在川道的村里上学，后座的男孩没事就时不时扯扯辫子，或用铅笔戳戳背，小声说要借个橡皮，或问个题，不理就在背后说，岭昂娃，苟木根，前桌女孩就轮起胳膊向后甩去，或老师一声下课刚扭过身，前桌女孩扭过头后桌男孩已经窜出后门，紧接着教室门前就有一场转着圈子的狗撵兔式的追逃游戏。有时女孩的好友会突然伸出一条腿，或从一侧一把抓住男孩，等女孩上来抓住男孩衣领一顿揍，然后抱着头的男孩子嘻皮笑脸地逃去。

岭昂五个自然村落在居于中间位置的庵寺沟村有过一座复式学校，一个老师教坐在一个教室的四个年级的所有课。后来，离川道近的几个村，娃娃上学就直接到相邻的川道里的村里学校去了，再后来就留下了一座空空的瓦房在村边上。岭昂娃在外村上学路远，冬天常常天还黑不笼咚就在村里你喊我叫，相约搭伴一起出村，提着火笼在路上奔跑，远远听着操场的哨子声，知道迟到了，就各自找个进操场的口，悄悄跑进自己班的队列里，有时被带操老师发现，叫出来单独列队罚跑。也常常会有起太早了，到学校大门还没开，就在黑漆漆的学校大门墙外挤摞摞，或双手抱只脚，玩斗鸡。下大雪天，放学的路上，就会一路互扔着雪球你追我躲，不亦乐乎，还常常会边走边在火笼里爆玉米，黄豆吃。

岭昂，村小人少，村与村居住分散人均地多，人均分粮就比川道多。天旱的年头，岭昂会有阴坡的地，弯里的地，近沟底的地照样有不错的收成。特别是岭昂的村都背靠岭在岭的东面处住，村子和村边的地都不会晒到多少西晒太阳，夏天都不会太热。

川道人其实都知道岭昂人家大多殷实，有饥馑年青黄不接的日子，常会有川道人去岭昂亲戚或朋友家借粮。还经常有川道人把米推到岭昂去换麦子，为了多换些粮食续口粮。岭昂有不少的陡坡地和沟道，于是就有了很多的树林，有方便的树叶养牛养羊和养猪，更有每年冬季农闲时的修剪树枝砍下很多树枝树干，每家可以分到很多，在农闲日里劈成烧火的柴，家家廊檐下堆垛好多，就不用再去南山里砍柴了。有粮有柴的岭昂人冬日里，暖暖和和。

岭昂的田间地头有很多柿子树，被一棵棵划归各家所有，从生产队时一直到现在，岭昂的每一棵柿子树都是某某家的，有主，由主家采摘和保存，不用集体采了集中再分的倒来倒去弄伤了。那时候的冬天，岭昂村子里差不多家房子上，都有片铺玉米杆围玉米杆盖玉米杆保存的柿子。冬雪天里，扒开雪和玉米杆一角，取出红红软软的柿子，剥了皮拌炒面吃，甜甜蜜蜜的日子就是这个味，又香又充饥。暖暖的阳光下午，老爷爷们吃一碗炒面搅拌的柿子，又美味又暖胃。秋天摘柿子的那些日子，就见岭昂人挎着竹笼挎着一笼一笼刚摘的柿子送给川道里的亲戚，朋友，同学。有桔黄的还生硬的火晶，重苔，或者前一晚到今天在自家锅里加热刚温熟的柿子。有多年没见的熟人，正好在这时来岭昂，也多会被送给一笼柿子。岭昂娃，从小出门就上坡下沟，割草挖野菜，搂柴，绺树叶，练就了上下坡如走平地，羊肠小道能走，无路的坡和林也上下能行，常见有小子姑娘或提着或背着或掮着插襻满的一小老笼草，上坡下岭。后来有进了城的岭昂娃，去爬山会比周围人轻松自如太多。

岭昂的沟里泉水边有水芹菜，林里有洋槐花、榆钱、香椿。三夏大忙毕，岭昂人还在忙碾晒中，常见成群的塬上小媳妇大姑娘在岭昂的麦地里转悠着，捡拾漏收的麦穗。岭昂人看见会招呼来喝水，心里美滋滋地想，捡吧捡吧，我们实在没精力了，捡了就不可惜了。

老辈辈的岭昂人，真没有大富贵人家，但殷实小家比比皆是，娶的都是川道人家的好姑娘，过的也是比川道人家好的日子。在外上学住校从家背馍的年月，一个宿舍里十多个人，挂在墙上那一排周日从家里背来的馍袋里，就两个岭昂娃的馍袋装的是麦面锅盔，其余人不是红薯面馍，就是玉米面或高粱面馍，也或许会掺少许的麦面，冬天常常被冻结得结冰渣了，夏天很容易坏，还带的少。两个岭昂娃，一周会背两个锅盔来。生于三年困难时期和吃食堂的日子，岭昂人没有过很多人经历的那样挨饿的难过日子。

大旱的年份，岭昂没那么颗粒无收，大涝的年代，岭昂也不担心洪水成灾，岭昂安安静静地养育着住在它沟沟壑壑的岭昂人。

日月星辰，光阴荏苒，蓝田的老爷不再马卡了，岭昂村村通道路都水泥化了，汽车已经能开到家门口了，自来水通到户了，太阳能路灯在村里亮了。岭上村里不时会看见有漂亮的带院小楼，洋气的装修绝不输城市别墅，静静的村子让你想在此静修。村里院外，停不少私家汽车是村里的小年轻开的。

那一年有时间，走水泥路到岭昂的各个村及梁上去转转，就有遇见有外地人开汽车在路上，问怎么走。岭昂有桃花一片一片，油菜花开一层一畔一畦。站在西岭坡顶看汤峪川阡陌绿野，饮烟，夕阳，好美！站张岭梁上看洋峪川，被称为普罗旺斯的那里已经成为画家和摄影家的基地，从秦岭漫下来的一幅巨幅画面铺满一川，叫站在张岭的人以为是自己正挥笔蘸墨，绘就山河画卷。站在北窑沟梁上看焦岱川，白鹿原，就在咫尺眼前，清晨的阳光从那里一点点升起，洒落在脚下油菜花上，旁边的桃花朵上，温暖生色。站南岭上望秦岭，雨后夕阳映照汤峪川，半山云绕云腾。

那里那处的山有我们大秦岭的势和威！纵横高耸险峻，可以划分南北地理，划分水系，划分气候，而我们小小的岭昂，就依偎着大秦岭，悄悄静静地养育着岭昂人！

*昂，一种语气助词，有汤峪焦岱川人，就会读出这个语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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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作者

如青：生长于岭昂，喜欢文字，爬山，旅游，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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