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驮水的黑牛 / 贺养初
初夏矢车菊111
>《待分类》
2021.0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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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水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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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水美文》
︱第461期
审稿|谭长征
中国 ● 西部文学微刊
Chinese Western literary journal
「
驮水的黑牛
」
文/
贺养初
一九六五年春天,在沙湾县东湾公社煤矿井下挖煤的我,被调到井上赶牛驮水。
公社煤矿位于天山深处的一个半山腰,与兵团第八师23团、工四团、沙湾县等多个煤矿毗邻而居。
山底峡谷,一条小溪顺流而下,水量充沛、清澈见底。
即使严冬时节,厚厚的冰层下也涓涓细流、潺潺不息。
各煤矿的生活用水不是自流、车拉、就是桶提、水泵抽。
惟独我们矿用牛驮。
正是这种原始、独特的取水方式,引起人们对驮水牛的关注。
我们属社办企业,规模小、产量低、工人生活条件差。
五、六十口人的生活用水均由一头黑犍牛来驮。
它一身黑黝黝的皮毛,油光发亮。
四肢发达,浑身肌肉疙里疙瘩、结实,彰显其力大无穷。
牛角呈半圆形、威武帅气。
没有鼻圈儿、也不栓缰绳、干活不用牵,这在被人役使的众牛中是独一无二的。
它高大魁梧,是牛中的美男子。
我刚到煤矿,黑牛就在驮水,听矿上人说黑牛是三年前从生产队买来的牛犊子,无攻击性,也没有闯过祸、老幼无欺。
人们对它的评价:
老实善良、聪明、听话、好使,通人性。
黑牛驮水从大宿舍门前经过,我们都会上前抚摸它的皮毛,赞不绝口,四邻煤矿的人看到黑牛也竖起大拇指说:
“这头黑牛真攒劲!
”
第一天上班,我顺着半山腰的小路,到山上哈萨克族牧民毡房附近寻找黑牛。
远远地就看见它和十多头棕色、白花牛一起在山坡悠闲吃草。
到它跟前,一边大声吆喝,一边挥动着手中的树条。
它跟着牛群往山上跑,我拦住要它折回。
可能是不熟悉的缘故吧,它挺不情愿地顺着山路朝煤矿方向走,时紧时慢,我也用树条不时抽它两下。
黑牛到职工食堂门前两口大锅旁、两个不到一米高的土台外停下。
我把几层棉布垫在它的脊背上,同食堂大师傅两人抬起两头有大水桶的托架。
这时黑牛的头和身子往下一沉,低头猫腰,进了土台中间。
整个托架放妥、肚带绑好,还未等我吆喝,它便自然地从土台中退出,折回头沿着蜿蜒小路径自向山下走去,一直到小溪边的一块大石头旁停下。
我一看恰巧是给大桶灌水的地方。
灌满水后,我放下小水桶,还未下指令,它就折回头、尾巴向上一翘,后踢使劲一蹬、肌肉蹦起、四蹄奋力,腾、腾、腾、上了小溪岸边陡峭、湿滑的矮坡。
我被黑牛的举动惊呆了,愣了半天,回过神来,已见它不慌不忙、一副悠然地沿着蜿蜒的小路往山上爬。
我手持树条,紧跑几步,气喘吁吁。
半小时后,到食堂门前两个土台子中间停下,我解开肚带,和大师傅将水桶托架抬起。
几乎是同时,黑牛身子顺势一缩,弯腰底姿从土台中退出。
倒完水后,我们抬高托架,黑牛又低头弯腰地钻进土台……
哎呀,一切演绎得驾轻就熟,仿佛事先设计好的程序,一环紧扣一环、环环相连。
不用你吆五喝六、更不用你晃动树条驱使,它都能自觉、熟稔地完成。
食堂大师傅说:
“就凭这一点,其它牛学一辈子也学不会。
”平时我只知道它长得强壮、干活任劳任怨,脾性温顺,惹人喜爱的一头牛。
是在人的皮鞭驱使下,亦步亦趋的驮水的笨牛。
谁知,它竟然不需要赶牛人的喝令与鞭笞,把驮水这个活路做得进退自如、恰到好处,真是熟能生巧、异于常牛,神奇无比。
特别是黑牛负重上陡坡、爬山的那种浑身使力、不喘不汗的牛劲,更让我吃惊。
慨叹它是我所见过的众牛中的一头牛中俊杰。
与黑牛相处时间一长,彼此也熟悉了。
发现它的许多优点,这是我以前所不了解或了解不深的。
每天早晨,到牧民牛群里找它,只要看到我或听到我打的口哨,它就会自觉地离开牛群,沿着山路、迎着我,径直向煤矿方向走来。
我折回、只跟其后,到食堂门口同大师傅抬水桶托架就行了……
有一次,驮水路上,无意间我用树条在它屁股上抽了一下,它受惊后紧走几步,我也跟上。
突然它扬起后踢踢了一下,我躲得快、没踢上。
像知道我会报复似的,它又紧走几步,还快速地回头瞄我一眼。
它的小聪明和报复性让我忍俊不禁、笑起声来。
从此,我再也没有鞭打过它,反而更喜欢、更爱它了。
黑牛有许多朋友圈,与同类都和得来。
春夏秋三季,夕阳西下的时候,驮水下班。
它会翻过几座山腰到牧民毡房附近,今天这家、明天那家。
在众牛中,黑牛比它们高一头大一膀,鹤立鸡群。
与它们一起吃草、嬉戏、歇息,相处融洽。
有时还相互伸出舌头舔对方,表示亲昵。
到了冬季,山上牧草被积雪覆盖,牧民赶着畜群迁徙转场去了后山。
上煤矿拉煤的山下公社生产队马车以及私人的畜力车多了起来,随车草料也不少。
黑牛就到人家跟前蹭饭。
同类欢迎、车主也不反对。
吃饱了还卧在人家车前眯眼、反刍,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一点也不认生,仿佛成了人家车的主角。
时年六月的一天,我赶黑牛送两名矿工到二十公里远的天山深处叫达子庙的森林里、砍工具把子,第二天下午才返回煤矿。
职工食堂缸净锅干、黑乎乎的下班人没了洗澡水。
派几个职工下山谷小溪挑水,一个个累得满头大汗、呲牙咧嘴。
看见黑牛回来,杨队长急匆匆跑来对我说:
“养初,快,乱套了,赶紧驮两趟水救急!
”过后,矿上人方知黑牛的重要性和辛苦程度,感叹黑牛驮水的不易。
我喜欢黑牛。
冬季,来煤矿的大、小畜车装好煤返家,我会祈求车主把剩下的草料拿一部分留给黑牛。
一次吃不完的,我会给它储存起来,以备急需。
为此,我常常在车主买煤、装车、食宿等方面给予协助,以换得他们在饲料上对黑牛的恩赐。
夏天,我常割些青草撂给它,职工食堂剩下的碎馍馍、菜叶、剩饭、面汤等,我都会收集起来拿给它。
有时用铁梳子给它抓痒挠身,这是黑牛最享受的时刻,它会把身子倾斜,挨近我,让我给它多挠几下。
冬天,我会关注它常在那个山凹里休息,便拾些麦草、玉米杆,给它铺实垫厚,还在上面搭间小木棚,用旧衣围起来,为它遮风御寒。
一年后,我调开卷扬机,兼煤矿统计、宣传员。
离开黑牛,有些依依不舍。
给接班的小兄弟叮咛好多遍关于体贴黑牛的事项:
要爱护它、脊背上要勤换棉垫、冬天要想办法多弄些干草饲料等等。
黑牛就是矿上一位不会说话的职工,在后勤上独当一面、是煤矿不可或缺的中坚力量,理应受到好的待遇。
但多年以来,人们只管役使它,卸掉水桶,放任自流。
是暖是寒、是死是伤、是饥是饱,无人问津,甚至连个牛圈都没有。
自己觅草、寻窝,自给自足,自己照顾自己。
煤矿从未给黑牛买过一斤饲料、没有一丝生活补贴,即使冬天也是如此,这对它不公平。
特此,我给矿领导提出每月给黑牛供应一定数量的饲料、为黑牛盖间遮风挡雨、保暖御寒的牛圈的建议。
黑牛活路重,不管风吹雨淋、山路湿滑,还是天寒地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负重爬山,其辛苦程度可想而知。
我读懂了黑牛与众不同的奥秘:
那就是超高强度的“锻练”,使它体格健壮、头脑睿智。
我同情黑牛,矿上职工怜悯黑牛,四邻煤矿人称赞黑牛,可见它在煤矿人心目中的位置与分量。
我抚摸黑牛的头,好像知道我要离开它似的,眼睛湿润,用头蹭我的手。
我走了,它还回过头来看我。
我想:
动物和人一样,也是有感情的,处的时间久了,这种感情还蛮深厚、蛮感人的。
和黑牛分手后,我心里空荡荡的,一直惦记着它:
今天下雨路滑、它在那里歇脚?
要小心、别受委屈等等。
一月后,我的建议被矿领导采纳:
牛圈设在一个废弃的井口处,说那里冬暖夏凉,入冬前就搞好;
每月给黑牛补助十公斤玉米饲料,冬天再另给增加。
我感到欣慰、也很高兴。
默默地祝福黑牛好自为之、安然无恙。
一九七三年秋,我调公社中学当民办教师。
每月在煤矿赊账领取一家人的口粮,寒暑假时再到煤矿干活抵债。
每次看到黑牛,我都要上前抚摸亲热一番。
它会伸过头用鼻子闻闻我的手,用脸噌噌我的身,流露出让人伤感的一幕。
一九七八年,公社煤矿迁至大南沟,改用汽车在石场拉水,黑牛闲置起来,矿上一直把黑牛养着。
辞了民办教师、当了汽车司机的我,每次上公社煤矿拉煤,都要照例看看黑牛,打打招呼。
它卧着晒太阳或站着吃草,我摸摸它的头、挠挠它的身子、同它说说话。
它看着我,耳朵一竖一竖的,眼睛湿湿的,像是在听,又像是在回顾它和我相处的那段时光……
一九八零年春,我上煤矿拉煤,发现黑牛不见了。
一问才知它被卖给了牛贩子。
我心里难受至极,半天没说出话来。
原来,这几年黑牛的身体每况愈下,矿上请兽医看过几次。
兽医说:
“黑牛这个年纪相当于八、九十岁的老人,气数已尽、时日不多。
吃药没用,多给点饲料,让它享享口福吧。
”矿上弄来一麻袋玉米放在它跟前,它只用鼻子闻了闻,一口也不吃。
眼看黑牛日渐消瘦,人们都很焦急。
去年春节临近,矿领导想把它屠宰后将肉分给职工过节。
可矿工们却不同意,于心不忍、说下不了手,吃黑牛肉情何以堪?
咽不下去。
这件棘手的事让煤矿人犯难、犹豫了好长一段时间。
直到今春,黑牛皮包骨头、一卧不起,矿领导才斟酌再三、定下此策,这也是无奈之中的上上策啊!
黑牛走了,它在煤矿十九年,为煤矿人服务尽忠十七年,留给煤矿人众口一词:
记得它、赞誉它、怀念它。
生前默默奉献,一年365天,每天负重一百多公斤、往返十多趟、三、四十公里,给几十矿工供水。
它得到的回报却是自己啃食山草,自给自足,无一丝一毫的索求。
就像鲁迅先生所说:
“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
”黑牛用它的温顺、聪明、敬业、同类的团结精神,赢得了煤矿职工及周围煤矿人的敬佩与赞许:
“黑牛真是庸中佼佼,了不起。
”直到终老,它还成了人们餐桌上的佳肴和一张价格不菲的牛皮。
黑牛做到了尽其用、尽其才,尽职尽责地为公社煤矿付出了它的一生。
三十多年过去了,同还健在的矿友们说起公社煤矿驮水的黑牛,他们仍然记忆犹新。
说这一辈子见过多少牛,惟独黑牛在他们的印象中刻骨铭心,恐怕这辈子也忘不掉它了。
黑牛的形象,将永远留在我、公社煤矿及四邻煤矿人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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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作者
贺养初
:一九四九年十一月出生,陕西蓝田孟村贺家堡人。一九六四年自流来疆。沙湾县西戈壁镇中学高级教师,大学本科学历。热爱文学写作,曾在《沙湾文艺》、沙湾县广播电台、新疆广播电台《金色年华》节目、《北疆晨报》《沙湾味道》《老年康乐报》《星海潮》《春晖满园》等报刊、杂志、广播电台上发表小说、散文、新闻稿件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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