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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就想我爸跟我大 / 潘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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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水美文》
︱第571期
中国 ● 西部文学微刊
Chinese Western literary journal



 过年就想我爸跟我大

 

                文/潘铭

快过年了,做梦都想念我爸跟我大(叔父)。


我爸跟我大兄弟俩一辈子是谁也看不惯谁,谁也离不开谁。


我爸脾气大,我大胆子大。他俩年轻的时候,我爸引着我大到汤峪河砍棍,叫我大在河道烧棍剥棍皮,我大把棍烧过火(报废)了,我爸气得抽了我大一闷棍。我大说他当时坐在地上半天起不来。他俩年老的时候,我爸病得说不了话,走不了路,我大引着我爸坐了长途车,换了公交车,从百十里外的老家把我爸带到老北郊草滩农场我的家里,说他引我爸出来散心。当天晚上,我爸就犯了病。我大说:不敢叫你爸在你这儿出了啥事。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大就赶紧带着我爸回去了。


我大做事张扬,我爸看不惯。我大在煤矿当了一个小科长,可能还是个副的,同事们都叫他三矿长。我爸抽的是羊群烟,我大回老家见人就发一块多钱的窄版(金丝猴),跟人说话高喉咙大嗓子,还爱边说边比划。我爸说我大张得很,我大嫌我爸叵烦。我大说我爸就是个教书的,见的场面小,不像他跟三教九流打交道。我爸说:你大的那个水平还能在外头当个科长,张得好像川里人都不知道似的。我大爱管事,光他把亲戚朋友弄到煤矿下井当协议工就不下十个人。


我爸跟我大分家的时候,弟兄俩打捶闹仗差点动了刀子斧头。我爷没办法,是既给我大家干活,也给我家干活,三六九还要到集上给我爸卖轱辘子和铁片锨,我大啥话都没说过,我爸还嫌我大把我爷没管好。我跟我爷到汤峪去洗澡,走在巴豆坡的梁上,别人问我爷:你俩娃哪个好?我爷说:老大是个哈哈(坏)脾气,老二好。过年时,我大给我爷买了一个烧鸡,我妈跟我娘(叔母)把烧鸡又是洗又是涮,搁到锅里又煮了一遍。


我爸嘴上不说,其实心里老想我大。我哥上了初一我爸给我哥包新书皮,我爸翻开一本中国地图册,指着一个小黑方框说:你大就在这儿工作呢。我上小学三年级老师叫学着写一封信,我想多亏我大在外头工作,不然的话我都不知道能给谁递信。我家的亲戚都在周围,有个事跑几步路当面就能把事情说清楚,写信递信就是多此一举。我从来也没有给我大写过信,每年冬天我大回来休探亲假,一住就是十天半个月,引着我弟兄几个到麦子地里打胡基疙瘩,干得少耍的时间长,不像我爸光知道叫人撅着沟子干活。


我爸想得多,我大想得少。我跟我媳妇见面封礼时,我爸思前想后,深思熟虑,也把事情没弄好,惹得我丈母娘生了一肚子气。我大就不管这些程序上的事,跑到原上我媳妇家里,跟我丈母娘一家人谝得火热,三说两说,还给我妻哥促成了一桩美满婚姻。千里姻缘一线牵,我大就爱管这些难缠。如果我门中谁家给娃订媳妇,跟亲家闹了矛盾,我大就主动跑去说活,有时候还把事情给人家越说越大。一次我大跑到山里给我堂哥说活婚姻的事情,没说好,把他气得摔门而走,黑天半夜独自一个从山里走了出来,把我娘气得说:咋叫狼么把你吃了。


那年那月,我爸以一去不复返的决心跑到北京,好长时间没个音讯,我大从韩城回来,也不问我爸的情况,跟谁也不商量就自作主张给我哥订了结婚的日子,还凭他三寸之舌把我嫂子他爸给说得心服口服。订了日子,我大就张罗待客酒席,轰轰烈烈地把我哥婚事往前推。刚好,我爸回来了,啥也没说,就按我大的主张给我哥结了婚。我结婚的那天,可能是自己高兴过火了,我自个喝得酩酊大醉,参加婚礼的人是咋走的,双方的亲戚是咋走的,我都不清楚。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我大还守在我身边,给我倒了一杯开水,他看把我安顿好了,就一个人匆匆忙忙地走了。当时,我头昏脑涨也没有把我大送下我住的那栋简易楼。


我爸爱写东西,我大也能写。一年过年,我爸用毛笔洋洋洒洒地写了一篇古文体的《名利赋》,什么名达三江,利通四海,以慰妻妾眷眷之心。我爸把这篇大作自己裱糊后,就挂在我家中堂的墙上。我大回来看见了,给我说:赶紧叫你爸把喔给取了,写得到是啥嘛,叫人笑话呢。我爸当然不会听我大的话,那篇《名利赋》在我家墙上一直挂了两三年。一次,我引了几个外地的同学到我家耍,我那几个同学看了都说写得好,还趴在我家桌子上认认真真地抄写,可我大就是没看上眼。我大五十岁以后,三更半夜睡不着觉,拿个笔在纸上不停地写,写了些啥,也没叫人看过。我在农校上学时,我大没事爱跑来看我,他跟我班主任王老师谝得很投机,人家王老师是五十年代的大学生,当时是副教授,我大一个挖煤的也不知道咋谝的。我大给我说,你王老师人好得很。叔父的这个观点,跟我们当时对王老师的看法有点出入,现在想起来王老师就是好得很。我大就叫我写一篇关于师道尊严的小文章,我嗤之以鼻,我大就在我面前炫耀似的以给王老师写信的格式,哗哗写了两大张纸。当时,我还不知道思如泉涌、倚马千言这些成语。当然,这封信是叫我看的,我也没认为我大写得十分好。


我爸把他的侄子当亲娃养,我大也爱我们弟兄仨。我大引我娘到韩城吃商品粮,我大就把老二和老三撂家里叫我爸管,我爸带着老三上小学,我哥带着老二上初中,我爸跟我哥都是教书的,却把俩娃的学习管得不咋样。我大家的老二聪明灵性,继承了我大的衣钵,现在在一个大矿上当了一个小领导,老三本分实诚就是不好好听大人的话。我家老三初中没念完,也叫我大拾翻到韩城当了几年协议工,吃穿住都是沾我大的光。现在这俩老三都是快五十岁的人了,还叫我妈我娘操不尽心。


我大临退休的时候,比较自由。经常到西安来,除了在老家住一段时间在她女儿我堂妹家住一阵子,最爱到我在草滩农场的家。我大把我的女儿架在肩上尽着性子惯,到小卖部给他的碎孙女既买糖还买冰棍。我女儿小的时候,周围人问她:你最爱谁。我女儿说:最爱二爷。我爸临退休前就病退了,自己行动不便,稀里糊涂。到我大家老二结婚时,除了我大,我全家人都极力反对我爸到韩城去参加我堂弟的婚礼,但是我爸强的不行,自己拄个拐棍夹件衣服连一分钱都没有硬要出门,说:我娃结婚,我得去。这是我爸在他晚年最后的一个愿望,也是我爸最后一次出远门。


从我记事时候起,我姨婆带着我表姑住在西安尚德路,孤儿寡母没个依靠。我那个表姑结过几回婚,离过几回婚,我姨婆去世后,我表姑还是一个人带着小孩孤单影只,我妈成天嘟囔说:你姑可怜兮兮的。我大每次到西安来,都要去看望一下我表姑,还引我和我媳妇去过一次我表姑住在土门一个汽车修理厂的家中。以后,我再没去过,我堂妹去过几次,说我表姑跟娃孤单得很。我媳妇说:咱大在世的时候,上辈人的亲情还在,咱大去世了,上辈人的亲情也就淡了、断了。


闹非典那年,我大在南郊医学院住院,我去看望,我娘说,我大是自己走到矿务局住的院,等转到西安半个身子就不能动弹了,话也说不了了。看着我大面部扭曲的表情,我认为我大是在难过呢,我娘说我大看见我是高兴呢。我心里难受得很,诅咒疾病就是个魔鬼。我大去世时,不敢叫我爸知道,我哥就我爸临时安顿到他在县城的家里,把我大安葬后,我哥把现场没打扫干净,我爸回来后站在我大家门口瞅着那副白对子看了很久,也不知道我爸看明白了没有。到我爸去世时候,我大一家人早早就回来了,我爸躺在炕上,一直扭着头盯着大门的方向,久久闭不了眼,对门妈妈(伯母)就给我爸说,不要我爸再等了,说我大早就走了。


我爸去世时六十三,我大去世时还不到六十。他弟兄俩现在安息在我村的东岭上,抬头就能看见我家门口鸡在飞狗在跑。快过年了,我多么想叫我爷我奶我爸我大回来看看,看看我爷分给我爸的,我爸又分给我哥的那两间老屋。老屋三面墙都倒了,屋顶也塌了,前沿墙还孤零零的立在那里,墙上的两扇门和窗子还在,还是我爷在世时的老样子。




关于作者
潘铭1969年9月生人,蓝田焦岱洋峪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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