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二牛 / 李捧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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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水美文》

︱第586期

中国 ● 西部文学微刊

Chinese Western literary journal

「白二牛」

文/李捧虎

白鹿原的乡间小路上，走着一个二十左右的小伙，只见他蓬头垢面，上身着一件破烂不堪的脏兮兮的变了色的衫子，下身穿一条仅能护住屁股的黑色裤子，脚下穿一双露出指头断了帮的布鞋，走起路来不跟脚就用草绳绑着。他左肩背着一条颜色发黑满身窟窿的捎马子，里边装着一只打破碗沿的白瓷碗和一双用树枝做的筷子，手中拄着一根七扭八拐的木棍。

他叫白二牛，家在白鹿原的西南方的白家庄，弟兄两个，他是老二。父母在世时，照看着给哥哥订了亲成了婚，当时他还年幼，没有几年父母就相继去世。父母留下的家业就让哥嫂霸占了，他却成了哥嫂的眼中钉肉中刺。冬天和牲口睡在一起，热天就睡在土房子。哥嫂饭做得多了他就有了吃的，要是欠了就只有饿肚子。

现在的他已经长成一个大小伙子，也一天天懂事了。哥嫂怕他要分家产，就干脆把他赶出家门，过上了沿门乞讨的生活。

二牛歇息了一会，疲乏已经退去，就站立起来，伸了个懒腰。望着东方，天际已经成了鱼肚白色，就迈步向前走去。

走呀走，走呀走，也不知走了几个时辰。迎面碰见一个男子拉着一条毛驴，毛驴上坐着一个姑娘，拦住了去路。

“小伙，麻烦你替我拉一下驴，我去解手。”

二牛也就不假思索地接住了缰绳。等呀等，等呀等，左看看右望望就是不见人，急得他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蚱。肚子饿的咕咕叫，这可咋办。

坐在毛驴上的姑娘看着二牛直跺脚，就答了话：“小哥哥，你就别等了。”

二牛这时才看着姑娘从驴身上溜下地来，看清了她的长相。柳叶眉，丹凤眼，白嫩嫩的瓜子脸。秀气的小鼻子，红红的小嘴，比那天仙还要美。一下子就吸住了二牛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不忍移去。

姑娘笑着说：“小哥哥，你就别傻看了。走，拉上毛驴到你家走，以后就让你看个够。”

姑娘的一笑更是勾去了二牛的魂魄，姑娘银铃般的话语打动了二牛的心。二牛傻笑了笑，还是不明白姑娘的意思，只是傻傻地看着。

姑娘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白鹿原的东半塬有一个很出名的富户就是郭员外，他年幼时靠着货郎担子谋生，走遍了白鹿原的村村落落巷巷道道。有一年塬上来了驻军，有一个大官是国军的军长，他的家眷就住在白鹿村的街上，夫人经常在他的货担子上买些针头线脑一类的小零碎。

慢慢地就混熟了，有一次夫人把他叫到她家里来，和男人见了面。军长人很随和，也很热情。二人边喝茶边交谈，越谈越投机，越谈越近乎，一来二往就成了好朋友。时间不长部队调防要去山西打日本，军长就把身边的几千两白银留给他，让他在县城里开了一家商行。等他以后回来把本钱给他就行。谁知，过了几年也不见军长的音信。这可咋办？又等了多年还是不见回来，却得到了一个消息，军长在一次战役中殉国了，妻子也下落不明。得到噩耗他再也无心经营下去，就收拾了摊子，回了白鹿原，盖房置地，成了白鹿原上有名的富户。

有了钱也就有了名望，被推选当了保长，干了几年得到乡民和上级的好评，提升为白鹿乡乡长，县参议员。可以说成了脚一弹整个白鹿原都动弹的人物。

昨晚他从外边刚回来，坐在太师椅上，下人就端来了茶点。刚吃了几块，夫人就进来了。辞退了下人，低着声说：“老爷，不好了，咱二女子，”夫人说着停住了，向前后左右看了一下才接着说：“二女子身怀有孕了。”

员外共有三个女子，大女子已经出嫁，三女子尚未成熟，二女子正是芳龄年华，长得如花似玉，还没有婆家。

郭员外瞪了一眼夫人，不相信地说：“一天甭胡呔咧，小心传出去人家笑话。”

夫人认真地说：“不是我胡呔，确实是这样，而且已经临月了。”

郭员外瞪大了眼睛看着夫人：“真的。”

夫人的表情是认真的，员外气得脸色铁青，拿着茶杯的手颤抖着。

夫人看着老爷的表情，吓得惊慌失措，在一旁直后悔，就不应该说这事，但又不能不说。要是姑娘在家生了孩子那就更丢人现眼了，以后老爷咋样出去见人，他可是一个有脸面的人。

员外气得缓不过气来，夫人急忙安慰。半天功夫员外才发了话：“现在只得如此这般。”夫人一听连夜安排一个为人忠厚老实办事干练的长工来处理这事。

鸡才叫头遍长工就拉着毛驴驮上姑娘人不知鬼不觉地出了村，按照员外的吩咐走得越远越好，在路上碰见的第一个人就嫁给他。因为起来得早，走过几个村也没碰见一个人，人们还在熟睡中。

白二牛听了姑娘的话愣在那里，姑娘催促说：“走呀，回你屋走，我就是你的人了，还愣着干啥？”

白二牛一听心里乐滋滋的，人常说：天上不会掉馅饼的。可是今天起了个早就碰见了这等好事，白拾了这么漂亮的个媳妇。可是，让他犯难的是自己那里有个家呀？家已经被可恶的哥嫂霸占去了。

姑娘催促着，他只得实话实说，我没有家，哪里去呀。

姑娘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哪里能安身就到哪里去。”

白二牛只得忍着饥饿拉着毛驴上路了，走完小路上了大路，漫无目的地走到一个大村来。碰见一个提着粪笼拿着锨拾粪的老汉，就走上前问道：“大叔，你家有闲房吗？”老人扬起头看着二牛摇摇头，继续拾粪。又向前走了一会碰见一家门开着，就走上前，正好一位大嫂走出来：“大嫂，你家有闲房吗？”大嫂看着二人回答说：“没有。”

一连问了好几家也没有闲房，他实在饿的受不了了，就把毛驴拴在树上，先要饱肚子再说。就在村里转了一圈自己吃饱了还给姑娘拿来了吃的，二人吃饱了就继续找房子。这时来到村东边正好碰见一个有钱人家，高大的门楼下拴着一只凶恶的大狼狗。二牛大着胆子走上前，狗向他扑着咬着。主人家听到狗咬声走了出来，二牛迎了上去：“大叔，你家有闲房子吗，让俺住几天。”

主人也不答话，走出门楼，他二人跟在身后。来到村边的一座房子跟前说：“你在这等着，我回去叫人来给你开门，你想住多久都行。”

二牛一听暗暗高兴：“谢谢大叔，谢谢大叔。”

主人拧身离去，不一时一个上了点年纪的人来了，打开了门把钥匙交给了他就走了。院子很大两边还有牲口房，草料房，土房。后边是三间大房，打开门二人吃惊了，里边要啥有啥，一应俱全。

二牛铺好炕就安顿姑娘歇息，睡到半夜，姑娘直喊肚子疼。二牛不知所措，莫名其妙，束手无策，只是傻站着。

姑娘知道自己要生了，看着不懂事的二牛催促着说：“快去到村里寻人接生。”

二牛才忽然大悟，转身跑出门去。姑娘在炕上疼得直喊叫，头上的汗珠咕喽咕喽往下滚。二牛回来了，从村中费了一番周折总算寻了一位妇人。

不一时，一声叫声：“哇哇哇。”一个小孩降生了，接生婆笑着说：“是个男孩。”收拾停当后接生婆要走了，二牛没有啥谢呈，傻看着接生婆离去，姑娘说：“快去送送。”二牛一听才移步送去门去，分手时歉意地说：“以后，我们发迹了一定报答你的恩情。”接生婆一听没有言传，心里说：就你个叫花子还想发迹。

二牛回来闭上门，谁家的鸡已经叫了。姑娘说：“快去到后院把胎衣埋了。”二牛从门后摸了一把镢头，拿上胎衣就向后院走来。左看看右盯盯埋哪里呀。靠后墙跟前有一棵大树就埋这里吧。扬起镢头向下挖。挖了几下，就听有碰击声。停下镢头动起手，刨呀刨，刨出一个大瓷罐，揭开盖子伸手一抓啼哩哗啦乱响，黑咕隆咚抓了一把拿进屋子让妻子看。

姑娘吃惊地看着白花花的银子看着不懂事的丈夫问道：“哪里来的？”

“我在院子埋胎衣时挖出来的。”姑娘高兴地说：“瓜怂，这是银子。”二牛一听喜出望外，高兴地向后院跑去。双手抱着罐子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也拿不动，只得一把一把往回运。不一会炕上就堆了一大堆，俩口子抓起银子向空中一扬笑声伴着银子的响声落下来，屋里荡漾着喜悦和希望。

天亮了，二牛受姑娘的指使来到房东家问道：“大叔，你这房子卖不，俺想买？”

房东看着二牛的穷酸样瞧不起地问：“你想买？”

二牛胸有成竹地说：“想买！”

“想买？”房东再三地问。

“是！”二牛肯定地答。

房东心里明白，这座房子硬一般人压不住，当初盖房子为的是给大儿子结婚用，谁知结婚几天大儿子夫妻就死了，后来让一个逃难的两口子进去没有几天也死了。你想买就买给你，反正也住不成人，还不是白花钱。想到这也就没有要高价随口说：“给十两银子。”满以为要饭的叫花子就这十两银子也拿不出来。

二牛回身取来十两银子交给房东，写了手续。

第二天二牛来到焦岱集上理了发，买了一身新衣服，回到家洗了澡。穿上衣服，姑娘一看男人还是一表人才,心中暗暗喜欢。

孩子出月了，姑娘和二牛精心打扮了一番，买了些礼物，雇了一辆马车，风风光光地回娘家来了，来到门口被下人挡住去路。

当初员外吩咐过，不许姑娘进门。姑娘没有办法就对着下人说：“快去告诉老爷就说姑娘回来了，要见他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