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香港的“珍宝海鲜舫”的历史要从广州的饮食历史说起。
如果以中原人的角度,处于南方的岭南人是为“蛮人”。
但如果以岭南人的角度看他们南方的人又是怎样的称呼呢?
只要打开地图,不难发现岭南的南方就是南海及南海诸岛,那里也漂泊着一群人,他们不在陆地居住,而是以艟艇栖身,岭南人呼其为“蜑(疍)人”。
至明代起,“疍人”在珠江广州段游弋者众多,并贡献出“五羊八景”之一的“荔湾渔唱(渔歌晚唱)”一景。
至清末,“疍家”一群长驻在广州白鹅潭(今广州沙面白天鹅宾馆对出的江面)至大沙头一段珠江水域谋生。
由于这群人常年与陆上人交往,不以打鱼为业,逐渐忘记初心,随着社会的变迁,有部分人沦落到卖娼度日。
按民国时期(1912年—1949年)香港《大晚报记者调查报告》记载“广州陈塘,犹香港之石塘,高等妓女荟萃于此,俗呼之为大寨”就可见一斑。
不过,广州毕竟有“食在广州”的美誉,广州人对揾美食比嫖娼妓更为看重。
于是,聚集于现在六二三路对出江面、时称“陈塘”的疍家花舫弄出一个与“满汉全席”齐名的“陈塘风月宴”。
“陈塘风月宴”又称“花酌”,其本质并不“色情”,它与“满汉全席”一样,都是将娱乐与饮食融为一体的具有表演性质的大型筵席。
但与“满汉全席”稍有不同的是,“陈塘风月宴”端茶递酒(时称'劝茶侑酒’)的都是疍家姑娘,并且筵席主题围绕着婚礼民俗而展开。
事实上,由于“陈塘风月宴”的婚礼民俗是经过民俗专家深思熟虑设计出来,后来珠三角一带的媒婆竟也按此套路施行。
例如“三朝回门”,新娘携新郎回娘家,新郎家必备“烧乳猪”以示新娘贞洁,就是出自“陈塘风月宴”的戏路。
顺带一说,在“满汉全席”及“陈塘风月宴”之中均有“烧乳猪”一馔,但两者具体的做法是有分别的。
简单而言,“满汉全席”是摝举明炉烧(俗称“明炉烧乳猪”),“陈塘风月宴”是吊挂暗炉烧(俗称“挂炉烧乳猪”)。这一点不可不知。
全球最大水上食舫——珍宝海鲜舫。吸引香港电影导演将其作为电影的场景,例如周星驰先生的“食神”
1915年7月11日(农历五月二十九日)到7月18日(农历六月初七),广州遭遇了一场两百年一遇的特大洪水,史称“乙卯大水灾”。洪水深达4米,水淹范围波及现在广州荔湾区近半范围,史料记载长堤、西濠口、下西关、泮塘、澳口、东堤、花地(以上均旧地名称)等低处地区均受淹。
所谓“福无双致,祸不单行”,在水淹的第三天,即7月13日凌晨,十三行商铺忽然失火,并且一发不可收拾,燃烧的木屋横杉不断地漂向白鹅潭江面,连带令该处江面上艟艇毁于一旦,包括所有承办“陈塘风月宴”的花舫、花艇。
是年,花舫正式“上岸(弃舟登岸)”在今黄沙、珠玑路、六二三路一带觅地经营。
时人因此将该地域称为“陈塘”。亦即原指水域的名称 ,指为地域,是以1915年为分界线。
该地域后来更奠立出京华酒家、流觞酒家、宴春台酒家、群乐酒家、瑶天酒家、水春酒家的“陈塘六大花酌酒家”的名气出来。
这里要补充一下,清末民初之际,广州饮食业的高档食府有两大经营实体,一个是以筵席为业的“酒家”,一个以茶点为业的“茶居”。因为“花酌”是筵席的一种,故其经营实体是为“酒家”。
事实上,到了1920年末,无论是“满汉全席”抑或是“陈塘风月宴”这种吃喝玩乐三天三夜的大型综合筵席的酒家,终被时人称做“乾坤袋”的陈福筹先生所创的“四大酒家”击败。
因为“四大酒家”推出了回归饮食本位的袖珍版“满汉全席”的形式更受食客欢迎,加上当时电院普及,新兴的消费者对旧有的娱乐性酒家再不感兴趣。
经营“陈塘风月宴”及“满汉全席”的酒家因此逐渐式微。
约十年之后,披着“弘扬饮食文化”外衣的“谟觞酒家”在第十甫开业,再以花酌的形式招徕顾客。
该酒家参照陈福畴先生“四大酒家”的经营思路,也将“陈塘风月宴”袖珍化处理,也颇受街坊青睐。
经营约两年之后,“谟觞酒家”毁于一炬,掌柜只得重新觅地经营。
此时刚好有钟姓家族败落,亟须变卖其“钟家花园”套取现金。
于是,“谟觞酒家”改以在广州西关宝华路的“钟家花园”重新开张。
正是这种合作为后来的纠纷埋下伏笔。
事实上,“谟觞酒家”的股东们对“花酌”的理解不一。
作为疍家的“歌堂会”认为“花酌”是纯洁的,虽表现婚礼民俗,但不应带有色情戏份。
而陆上居民身份的股东则持反对意见,极力卖弄色情戏份,使得酒家乌烟瘴气,俨然妓寨一般。
当中创有曾作为粤菜代表作的“白灼响螺”等的名馔,深得广州人的吹捧。
1940年汪伪政权在广州建立伪政府,时汪伪南海县财政科长曹醒我与日寇(日寇于1938年10月21日侵占广州)西区宪兵队长麦飞鸟的“繁荣公司”合作设立“西区花坛”,先后开设“得心”“奇花”“天然”“绮趣”及“快活林”等高级妓寨。
此时,原“谟觞酒家”主张卖弄色情的退股股东与曹醒我臭味相投,竟然建议曹醒我实行“佣嫂”政策,去“银龙酒家”包厅延续他们卖弄色情的生意。
即“银龙酒家”仅提供菜馔,场地则被“西区花坛”各妓寨包揽成色情场所。至此,“银龙酒家”被外界认定为广州市惟一“以花酌为主”的酒家。
不过,此时“花酌”的定义再不是由“歌堂会”制定,而是由那些唯利是图之徒奸拟,从此变质成为有妓女侑酒、卖唱及卖淫于一体的色情宴会。
对此,东家“歌堂会”真是敢怒而不感言。
约于1947年,“歌堂会”由袁容先生掌舵,鉴于“银龙酒家”已经成为乌烟瘴气的色情场所,愤然卖盘转向香港发展。
袁容先生本身就是疍家人,自少在艇上长大。所以,他带领“歌堂会”的人马去到香港一处叫香港仔的海湾发展,购渔船作“海鲜舫”(俗称“歌堂艇”或“歌堂船”),重新扯旗做起饮食生意来。其舫号称“太白”。
1968年,“香港流感”在香港大爆发(导致全球死亡人数不少于100万),引起人心惶惶,“太白海鲜舫”生意一落千丈并濒临倒闭。
袁容先生在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将“太白海鲜舫”转手卖给了王老吉经营。
王老吉在接手“太白海鲜舫”之后,放弃“陈塘风月宴”的营销模式,改以售卖生猛海鲜来招揽食客,也算是扭转了生意下坡的颓势,站稳了脚跟。
珍宝海鲜舫以具制冷、过滤等功能的海鲜池放养着生猛海鲜供食客选购而烹的特点经营,尤以“清蒸”最脍炙人口
“香港流感”之后,港英政府力促发展经济振奋民心,香港迈开了走向“亚洲四小龙”地位的步伐。
王老吉在经营“太白海鲜舫”里获得甜头,加上香港的经济开始蓬勃发展,立志新造一艘更高档次的海鲜舫。
如果时针急促跳到1971年11月4日,那么,王老吉的愿望或许成真。
可惜的是,就在准备开业的前6天,即1971年10月30日,海鲜舫的装修工人因焊接火花引发大火,使海鲜舫的水面部分严重焚毁,更导致32人死亡、13人失踪、42伤的骇然惨剧。
王老吉经此一炬再也无力对海鲜舫进行装修,只好放盘将烂船转售。
但洽谈者寥寥,王老吉只好辗转求助于“歌堂会”。
“歌堂会”又将此事求助于本是疍家人的霍英东先生。霍英东先生再将此事拜托于当时初获“赌王”之称的何鸿燊先生,终把事情办妥。
1976年10月19日,“珍宝海鲜舫”正式开业。
同年,仅香港仔这处香港的港湾就有了“珍宝海鲜舫”“太白海鲜舫”以及后来加入的“海角皇宫”三艘食舫一同竞技,“食在香港”蜚声国际。
1980年,如日中天的“赌王”何鸿燊先生将“太白海鲜舫”及“海角皇宫”也收入囊中。并在旗下新濠国际发展有限公司设立子公司香港仔饮食集团对三艘食舫进行统一管理。
1983年前后,何鸿燊先生对“珍宝海鲜舫”进行升级改造(实际是把“珍宝海鲜舫”的招牌挂在“海角皇宫”之上),将“珍宝海鲜舫”及“太白海鲜舫”的旧趸船淘汰。
1991年,何鸿燊先生又对挂上“珍宝海鲜舫”招牌的“海角皇宫”趸船进行扩展性装修。
2003年,何鸿燊先生再次对挂上“珍宝海鲜舫”的趸船进行扩展及豪华装修,并号称将“珍宝海鲜舫”“太白海鲜舫”“海角皇宫”三位一体成为“珍宝王国”,使合一而成的食舫跻身成为长76米、阔22米、高28米(楼高三层)、排水量达3300吨、面积达5000平方米、可同时容纳超过2300名宾客的“全球最大海上食府”。
此时的“珍宝海鲜舫”犹如海鲜博物馆,仅放养名贵海鲜的大型海鲜池就有40个之多,例如“东星斑”“老鼠斑”“锦绣龙虾”等海鲜琳琅满目,“花螺”“花蛤”“花蟹”更是整箱整箩摆放,认识的与不认识的海产应有尽有,叹为观止。
2019年12月爆发了全球性的新型冠状病毒疫情,香港经济受到严重的拖累,旅游业、饮食业无一不是惨淡经营。“珍宝海鲜舫”受客源急剧下降的影响无力支撑而宣告停业。尽管特区政府给予资金补助及联络香港海洋公园收购,但一切都于事无补。
2022年6月21日,香港仔饮食集团对外宣称,“珍宝海鲜舫”在驶往菲律宾“维修”途经西沙群岛海域遇风浪倾侧翻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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