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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朝九史》笔记 2 刘宋(二)

公元424年,宋少帝刘义符被废,宋文帝刘义隆继位。同年,儿子刘劭出生,因父亲刘裕去世还未满三年,刘义隆还在服丧期内,故一直对外保密。在此之前历史中,皇帝即位后才生太子的,只有商朝的帝乙,所生太子为商纣王。

刘劭,字休远,文帝长子「好读史传,尤爱弓马。及长,美须眉,大眼方口,长七尺四寸」,文帝很喜欢这个儿子,有什么要求都满足他,东宫设置亲兵的数目与羽林军相等。

始兴王刘濬「少好文籍,姿质端妍」,母亲潘淑妃深得文帝宠爱,刘劭的母亲袁皇后生性嫉妒,看到潘妃见宠,恚恨抑郁而死,六宫无主,潘妃于是专总后庭内政。刘劭因此怨恨潘妃母子。刘濬担心将来受祸,于是曲意逢迎刘劭,哥俩关系这才亲密起来。

刘劭的同母妹妹东阳公主刘英娥,有个婢女叫王鹦鹉,认识自称不食人间烟火,能驱使鬼神做事的女巫严道育,王鹦鹉把严推荐给公主。公主受严蛊惑,对其深信不疑。刘劭和刘濬经常犯错,多次受到文帝的斥责,于是,兄弟俩请严道育祈求鬼神帮忙,让文帝不发现他们犯的错误。严说「我已为上天陈请,必不泄露」。刘劭兄弟对严恭敬侍奉,称其为天师。刘义隆在位快三十年了,刘劭已迫不及待想当上皇帝,于是兄妹三人合谋请严道育施行巫蛊之术暗害文帝,用玉石刻文帝的雕像,埋在含章殿前。刘劭又增补公主的奴仆陈天舆为太子宫卫队的队主。

公元452年,东阳公主去世,王鹦鹉应该出嫁,刘劭、刘濬唯恐他们的巫蛊行为汇露出去。就把王鹦鹉嫁给了刘濬的亲信沈怀远为妾。

因为陈天舆被任为队长,刘劭被文帝训斥,于是写信跟刘濬,刘濬回信说那个人如果一直问个不休,可以加速其死亡「彼人若所为不已,正可促其馀命」,俩人通信,把文帝称为「彼人」,称叔叔刘义恭为「佞人」

王鹦鹉婚前曾经和陈天舆私通,嫁给沈怀远以后,害怕奸情败露,于是让刘劭杀陈天舆灭口,陈庆国也参与了巫蛊行动,害怕自己也遭到灭口,于是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了文帝。严道育出逃,王鹦鹉被逮捕,在其家中搜出劭濬二人的几百封通信,含章殿前的文帝雕像也被挖出。铁证如山,文帝暴怒,但不忍心处罚刘劭刘濬。

严道育化妆成尼姑,藏在太子宫中,之后偷偷跟随刘濬到京口。刘濬进京朝见文帝,又暗中把严带回京城,再次藏匿于太子宫中,被人告发,文帝这才下定决心处置劭濬二人。

文帝计划废掉刘劭,另立太子,在人选问题上优柔寡断,每天夜里,跟徐湛之秘密商谈,为防止别人窃听,文帝让徐湛之举着蜡烛,绕着墙壁检查「使湛之自秉烛,绕壁检行,虑有窃听者」。并且把「废劭,赐浚死」的计划告诉了潘淑妃。潘又告诉了儿子刘濬,刘濬又飞奔告知刘劭。刘劭于是和心腹谋划,准备叛乱。

宋文帝既然决心废立,应当先加强皇宫禁卫,再削减东宫卫队,防止生变,但这两样都没有做。东宫有一万兵力,和羽林军几乎相等。刘劭狡猾而勇猛,决心反叛时,每天夜里都设宴犒劳东宫卫队的将士们,还亲自敬酒。行动当夜,刘劭伪造了文帝给自己的诏书,书中称自北魏降宋的将领鲁秀图谋叛变,命东宫卫队入宫防卫。早晨行动,刘劭外穿朝服,内穿戎装,乘车入宫。按宫廷制度,东宫卫队是不能进入宫城的。刘劭凭假诏书顺利带领卫队入宫。当天文帝与徐湛之通宵商讨太子废立之事,一大早值班的卫士还没有起床。文帝看见东宫卫士张超之拔刀冲进来,举起小几抵挡,五个手指被砍落「举几捍之,五指皆落,遂弑之」,张超之弑杀文帝。徐湛之惊起奔逃,也被斩杀。两宫卫士混战,禁卫军首领皆殉职。刘劭又派人闯入后宫,杀了潘淑妃以及文帝亲信数十人。并招来刘濬,跟他说「潘淑妃为乱兵所害」,听闻母亲被杀,刘濬竟说这是下人们由来已久的愿望「此是下情由来所愿」

公元453年,刘劭登基称帝,大赦天下,改元嘉三十年为太初元年。

武陵王刘骏向来得不到文帝宠爱,常年在藩镇任官,刘劭叛乱时,刘骏屯驻在五洲(湖北黄冈市浠水),刘劭密诏让沈庆之杀掉刘骏。庆之求见刘骏,刘骏以生病为由拒绝见面。沈庆之直接闯进去把刘劭密信拿给刘骏看,两人遂相议举义。向四方发布讨伐刘劭的檄文,南谯王刘义宣、雍州刺史臧质等皆举兵响应。

刘劭自认为熟悉军事,跟文武百官说「卿等但助我理文书,勿措意戎旅;若有寇难,吾自当之」,听到四方相继起义,才开始害怕起来。刘骏的儿子和刘义宣的儿子,全被刘劭囚禁起来,并打算把雍、荆、江三州将士留居在京城的家属全部杀死,江夏王刘义恭说「凡举大事者,不顾家口」,而且很多人又是出于无奈而这样做的,如果杀掉他们的亲人,只会坚定他们的斗志,刘劭这才作罢。

大敌当前,刘劭认为「昔人所以固石头城者,俟诸侯勤王耳。我若守此,谁当见救!唯应力战决之」,于是亲自到军营慰劳将士,督促制造船只。并烧毁了秦淮河南岸所有的房屋和游船,把老百姓赶到了秦淮河以北。

柳元景率领义军日夜兼程,进军江宁,派薛安都率铁骑在秦淮河畔炫耀兵威,又给朝廷官员们写信,分析讨逆大义。

刘骏身患重病,不能接见各位领佐,只有颜竣一人可以出入刘骏的卧室,他把刘骏抱在自己的膝上,亲自料理刘骏的生活起居。颜竣除了决策军事,还要处理公文、信件,并接待前来归附的人士,每天两次到文帝灵前致哀恸哭,如此几十天,士兵们都不知道刘骏病重。

刘劭让褚湛之统领水军。萧斌统领步军,率鲁秀、王罗汉等精兵万人攻新亭垒的义军,刘劭登上朱雀门亲自督战。将士贪图刘劭许下的重赏,都殊死作战。眼看就要打败柳元景,鲁秀却击鼓撤退,柳元景趁势大擂战鼓,刘劭军队霎时崩溃,纷纷掉落秦淮河,很多人被淹死。刘劭收集残军亲自攻打柳元景的营垒,再次大败,刘劭亲手斩杀后退的士卒,但无法阻止。萧斌受重伤,褚湛之、檀和之归顺义军,刘劭狼狈逃回宫城。

鲁秀和刘义恭先后归顺义军,刘劭派刘濬杀刘义恭诸子。形势紧迫,刘劭束手无策,于是用皇帝专用的辇车把蒋侯庙的神像迎接到宫内供奉,向神像叩头,乞求保佑,并拜蒋侯为大司马,封蒋侯为钟山王。

鲁秀倒戈后,招募五百勇士趁夜攻大航(朱雀航,建康城南的浮桥),守将王罗汉正搂着妓女昏睡。听说义军已渡河,直接投降,士兵各自逃散,大街小巷到处到处可见被遗弃的军用器械。

辅国将军朱脩之攻克刘劭所据守的东府。各路大军会师,攻克台城,张超之被斩杀,将士们将其挖心掏肠,并割下他的肉生吃「刳肠割心,诸将脔其肉,生啖之」

刘濬逃跑时碰到叔叔刘义恭,自知跑不了,束手求饶,希望获得一个官职效忠尽力。刘义恭带着刘濬返城,途中就把他斩了。

刘劭被抓,押到金銮殿前,看见臧质,问能否把我流放到边疆之地?臧质说主上自会对你裁决,把刘劭押至军门,刘义恭质问刘劭「我背逆归顺,有何大罪,顿杀我家十二兒?」刘劭答曰「杀诸弟,此事负阿父」,刘劭被斩首,临行前叹曰「不图宗室一至于此」,死到临头还不明白,宗室社稷何用图谋,本来就是他的,自己是太子,可名正言顺继承皇位。

刘劭和刘濬的头被悬挂示众,并曝尸于集市。严道育、王鹦鹉被押到街上,用皮鞭抽打至死,焚尸后扬灰于长江中。

曾经坚守盱眙城抗拒北魏军的沈璞,此前接受刘劭的任命,任淮南太守抗拒义军,刘骏称帝后派人接管淮南,沈璞才投降,被收捕诛杀。

沈璞之子沈约是《宋书》的作者,《宋书》最后一卷「列传第六十、自传」中,沈约称父亲是因为宋文帝被弑杀而日夜忧叹,以至疾病发作,才没有及时迎接义军。并称颜竣曾想结交父亲沈璞,沈璞没理会他,俩人结怨,颜竣向刘骏构陷沈璞,沈璞因此被诛杀。这显然是沈约在为父亲粉饰。

公元353年,刘骏称帝,是为孝武帝,年号孝建、大明。

江州刺史臧质自负才智出众,可称一世英雄,因此心怀叛逆。刘劭弑父,义军群起,他觉得机会来了,计划推举荆州刺史、南郡王刘义宣为帝。义宣「生而舌短,涩于言论」,臧质认为他昏庸无能,容易控制。但刘义宣却拥戴刘骏称帝,臧质的计划落空。

刘劭被斩之后,臧质居功自傲,开始骄横跋扈、独断专行。视孝武帝为不懂事的少年君主,政务和刑赏之事都不奏请刘骏批准。从建康前往江州就任时,带了一千多艘船,船队延绵一百多里。臧质又擅自动用地方库房的储粮,刘骏对他猜忌日甚。

刘骏好色,奸淫了刘义宣留在建康的所有女儿「世祖闺庭无礼,与义宣诸女淫乱」,臧质趁机游说刘义宣,说您功高震主,怕难于自全,刘骏失德,丑名路人尽知,朝廷士众离心。我愿为前锋,领八州兵将,攻取建康。义宣心腹蔡超和竺超民等人也欣慕荣华富贵,想依仗臧质勇于作战的威名来成就自己的大业,于是一起劝说义宣举兵。

豫州刺史鲁爽骁勇善战,刘义宣一向跟他交好。于是派密使邀鲁爽共同起义。使者赶到时鲁爽正好醉酒,听错了话,当天就起兵反叛。鲁爽叫士卒们戴上黄色标志,缝制皇帝穿的礼服,登坛誓师,改年号为建平元年。并把做好的礼服送到江陵(荆州城),奉刘义宣为天子,刘义宣却不敢称帝。

公元454年,刘义宣以「清君侧」的名义起兵,率领十万大军从江津出发,舳舻延绵数百里。孝武帝刘骏任命柳元景为抚军将军,统领王玄谟等各路将士抵御刘义宣。

左军将军薛安都、龙骧将军宗越守历阳,打败了鲁爽的先头部队,两军相持。鲁爽的粮食越来越少,于是率军后撤,薛安都率轻骑追击。鲁爽醉酒迎战,被斩杀。

薛安都击破刘义宣军营的东南阵地,宗越攻陷西北阵地,王玄谟大败臧质,垣护之纵火烧江中舟舰,一时间烟焰张天,朝廷各路大军乘胜前进,刘义宣的大军四散奔逃。

臧质带着妻妾逃命,追兵赶来时,他正在采摘湖里的莲子充饥,于是沉到水里,用荷叶盖头,只露出鼻子喘气。追兵举箭便射,正中其心脏,乱刀齐下,臧质肠胃出腹,和湖中的水草缠在了一起。头被砍下送到了建康。臧质的子孙也都被斩首示众。

刘义宣逃回江陵,荆州一带还有一万多名壮士,鲁秀、竺超民等人计划再战,刘义宣却毫无斗志,躲起来不见人,于是左右心腹相继背叛离去。刘义宣只能带着儿子和化妆成男子的五个爱妾再次逃跑。城内一片混乱,白刃相接,刀枪横飞,走投无路,又回到空无一人的太守府躲着。翌日,手下竺超民派人将其关押起来。刘义宣叹曰「臧质老奴误我」,荆州刺史朱脩之进入江陵,斩杀刘义宣及其十六个儿子,竺超民等人一并被斩。

刘骏荒淫无道,弟弟刘诞却温文有礼,很多大臣在心里都暗暗向着他。刘诞募集勇武之士,收藏甲胄兵刃,刘骏忌惮他,派他出镇京口。有人告发刘诞图谋叛乱,刘骏派兵袭击刘诞。

刘诞上表自称无罪,并说「陛下宫帷之丑,岂可三缄」,刘骏大怒,把留在建康的刘诞亲人和心腹全部斩杀,死者数以千计。

刘骏派沈庆之率兵攻打广陵,庆之身先士卒,亲犯矢石。城陷,刘诞和和家人全被斩杀。叛乱被平定,刘骏走出宣阳门,令左右高呼万岁。侍中蔡兴宗陪坐在侧,刘骏回头问他「卿何独不呼」,蔡兴宗却说陛下应该对施行诛杀痛哭流涕,怎么还欢呼万岁呢「陛下今日正应涕泣行诛,岂得皆称万岁」

蔡兴宗为故交范义收尸,范义是刘诞的部下。刘骏得知后问「卿何敢故触王宪」,蔡兴宗反驳「陛下自杀贼,臣自葬故交,何不可之有」,刘骏被呛了个大红脸。

刘骏下令屠城,在沈庆之的请求下,身高五尺以下者免杀,其余的男子全被处死,共三千多人被杀,女子则赏给将士作妾或婢女。宗越执行诛杀任务,先剖开他们的肚子,挖出肠胃和眼珠,用鞭子抽打脸和肚子,再在伤口上浇上苦酒盐水,折磨够了把人杀掉。

刘骏喜欢捉弄、侮辱臣属,太宰刘义恭以下的大臣,都被他侮辱过。宴会时,命令百官相互嘲讽、攻击,以此取乐。并根据个人的样貌给取外号,胡子多的叫羊,刘秀之节俭,叫他「老悭」(老抠门),王玄谟被叫「老伧」(北方佬,粗野之人),黄门侍郎(皇帝近侍)宗灵秀体胖,叩拜后起身不便,刘骏偏偏不断给他赏赐东西,就为看他不断跪谢起身的狼狈样子。还叫人刻了一尊宗灵秀父亲的木像,摆在宗的官署内,好让他经常跪拜。刘骏还养了一个昆仑奴,让他拿着棍棒殴击群臣,自尚书令柳元景以下,都挨过打。

刘骏为人机警、勇敢、果断,学问渊博,文章也写得好,阅读奏章能一目七行,还善于骑马射箭,讲究奢华、纵欲无度。自东晋定都建康以来,宫殿都是草草建造,刘宋政权建立后,宫廷也没什么大改造,武帝刘裕住过的屋子,床头还有一截土墙,墙上挂着麻葛灯笼和麻线蝇拂,袁顗看后盛赞武帝俭朴。刘骏却说庄稼汉得到这种享受已经很过分了「田舍公得此,已为过矣」,并叫人推倒屋子,原地建了玉烛殿。刘骏大兴土木,扩建宫室,对宠爱的妃子和臣属赏赐无度,把国库都亏空殆尽。

大明末年,刘骏更加贪财好利,凡是刺史、二千石官员免官回京时,限令他们贡奉财物,还和群臣赌博,直到赢光他们的钱为止。整日酗酒,很少有清醒的时候「终日酣饮,少有醒时」。但是有急事呈奏,他马上抖擞精神,整理好仪容,一点醉态都没有「肃然整容,无复酒态」。因此,大臣们对他十分畏惧,做事不敢懈怠「内外畏之,莫敢驰惰」

公元464年,孝武帝大明八年,刘骏病逝,享年三十五,在位十一年。长子刘子业继位,是为前废帝。

史臣曰:役己以利天下,尧、舜之心也;利己以及万物,中主之志也;尽民命以自养,桀、纣之行也。观大明之世,其将尽民命乎!虽有周公之才之美,犹终之以乱,何益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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