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长潭一线天回望
作者：彭妙艳
纯粹是根据网上的推介，就糊里糊涂地闯进长潭——这号称长寿之乡的蕉岭的一个景区里来。
两个有趣的经历。一是那夜两人成了山里某宾馆的唯一一间房客。二是深入一线天，整个下午，也是唯一的两人。也许是我们来的“不是时候”，抑或是这里已经寥落？反正这些都不影响我们的游兴，甚至倒是创造了游趣，并因为不复杂，而更有利留下清晰深刻的回忆。
游一线天，是此行最后一个项目。可以把车子开进收费口，只10元的门票，就等于停车费吧。
走不数步，便到“天边”。这条一线天，原来就是一条峡谷，只是两侧几乎没有缓坡，一式的峭壁。黑黝黝的岩石，由着鬼斧神工，雕琢成各种造型，或干脆就是一面高墙，或山墙上有着垂脊，也有若高台边沿，构造了渐次外伸的叠涩……人走其间，顶上真的就只有一线蓝天，而宽度略有宽窄的变化而已。跟我后来涉足的大南山兰花谷的某个段落，很有些相似。大自然的伟力，在静谧中无形地彰显着，让人不能不存在敬畏，只有无知者，才会在它面前表现出狂妄。
谷道的路，蜿蜒在崖边坎下，有时候干脆就只是积水中的步汀，要靠了跳跃才能跨过。至小亭附近，有一堆崖石，呈现斑驳的褐红，就像是鲜血染过。当地人告知，事实正是这样，而且还有一个凄美而悲壮的传说。他们说，明末清初，当时还称为镇平的蕉岭有个叫林丹九的举人，同当时许多忠于明朝的志士一样，组织义军反抗清兵的入侵。在经过一段时间艰苦卓绝的抗争之后，义军终因寡不敌众，全部覆没。不愿成为俘虏的林丹九，在敌人的包围圈中，一步步走向一线天悬崖的上方，仰天长啸，赋诗：
负崖倚险聚苍生，心与寒潭一样清。
任是史官编不到，山灵知道此孤贞。
然后纵身一跳，鲜血把那些石头都染红了。
崖壁湿漉漉的，也长满了苔藓、绿蕨与灌木，无法辨认这相传的林丹九绝命诗是否曾经镌刻在殉难的地方。仰望这片红色崖壁时也想，纵然这诗已经被风雨磨灭了，但这并不影响它的存在——人世间最有生命力的精神，是刻于人心上。有些目不识丁的山乡，尚且能够对这首诗倒背如流，不正说明这位民族英雄的事迹早已深入人心，注定了永恒么？
林丹九绝命诗中写到的“寒潭”，在一线天里有着好几个。因为天只一线，峡谷里的水潭，纵使是赤日炎炎的夏日，也难得久晒而有高温，总是保持着一份清凉与寒冷，这也是这里成为名胜的关键条件。而林丹九以心与其清冽相比之前，这里已经发生了不知多少可歌可泣的故事。最动人的是与美人蕉相关的那个传奇了。据说，有一位仙女月夜下凡，循着这道峡谷行走，发现清彻见底的潭身，趁着四下无人，她脱衣下潭沐浴，柔软而清凉的潭水让她乐而忘归。及至想到应该回去，天已经亮了，天门早就关掉，这位美丽的仙女望着头上一线蓝天，几朵飘过的白云，不知所措之间，竟蜕化成亭亭玉立，脸色绯红的美人蕉，从此守候在她为之陶醉的深谷中。
我平时是不作诗的，但走至清潭美人蕉边的时候，一首天女花的七绝，却倏忽就从心底涌来：
奴家闺字称天女，丽质天生空自许。
偏长深沟伴此潭，郎君难觅泪如雨。
与红崖隐含的壮烈迥异，潭边带雨的美人蕉她所表现的是一种凄美，鲜艳的红颜掩盖不住的忧伤。
走至尽头，就是一道从远处山谷流来的清泉，从高处跌落成为瀑布，这一线天的源头。
空谷中两人折返归程。
仍走的那条路，仍跨那些汀步，产生的联想已更复杂。企图“一言以蔽之”的是：设若没有自然创造的这些空间，人类的许多故事就无从生发；而没有人类的创意，一切自然的空间都非常呆板而无活力。
天人合一，这世界就变得精彩。纵令天只一线的地方，也都不会例外。
于是在经过一年之后，写下这篇短文，标题中就用了“回望”两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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