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是什么？
我的乡亲说：“音乐就是工尺工六工尺工（工尺谱）。二三四五六七八（二四谱）”读中学的堂弟说：“音乐就是1234567（简谱）。”他的老师说：“音乐就是用乐器弹奏发出的音符。”
都没错，却都不令人满意。
英国的卡莱尔说：“音乐是天使的演说。”
德国的柏威说：“音乐是真正的普通人的语言。”
希腊的柏拉图说：“音乐和旋律把灵魂引向奥秘。”
法国的罗曼罗兰说：“不朽的音乐呀，你是心灵的海洋，深邃的灵魂。是处女同时是母亲，你是我的爱、我的宝贝……”
都是名家名言，都对，都让我摸不着头脑。
也许，音乐与名诗一样，它的内涵、韵味，是你永远解释不清却令你永难忘怀。如果能让你解释得明明白白，它的魅力就不存在了。就比如柳永那一句“杨柳岸，晓风残月”，你用“无限惆怅”去解，就能让人释怀么？
我说：“音乐就是音乐，音乐不仅仅是音乐。”这么说，深刻得让人痛恨！
音乐根本不管你的解释，它照样给喜悦者增添欢乐，给悲痛的灵魂以慰藉。
我的朋友老郑，年轻时从府城到乡下当知青，有个场友叫阿平。也是城内人，家庭境况很一般，身体比较瘦弱，性格内向。但他在农场知名度极高。就是他带一把二胡下乡，每有闲暇，必在拉二胡，永远拉的是阿炳的《二泉映月》。好几年的知青生活，阿平日夜如是，《二泉映月》，永远相伴。回城了，到工厂当个工人，一有闲，仍然是《二泉映月》。后来下岗了，跟妻子到湘桥上摆摊卖成衣，他永远坐在一旁，拉他的《二泉映月》。再后来，湘桥重修了，不准摆摊了。他们夫妻又到北门一市场去卖成衣，他照样坐在一旁拉二胡。
这样的生活很单调吧？我这样的叙述更单调吧？但阿平的生活方式引起我极浓的兴趣。好多次在茶座中提及阿平和《二泉映月》。
《二泉映月》深刻展示了阿炳一生的辛酸苦痛、不平与怨愤。同时也表达他内心一种豁达及对生命的深刻体验。现在，已成了世界名曲。阿平对《二泉映月》如此的迷恋。是曲子流露的伤感怆然的情绪引起共鸣，还是曲子隐藏的昂扬愤慨激发阿平要与命运抗争，再不然就是这首寄托着阿炳对生活的热爱与憧憬的乐曲能鼓励阿平度过“那个年代”。那是李春波在《阿芳》一曲中唱的“谢谢你给我的爱，帮我度过那个年代”。
其实，也许都有，罗曼罗兰不是说“音乐是心灵的海洋”么？海洋，深邃辽阔，有时惊涛拍天，有时细浪吻岸。对于阿平来说，什么情绪都可以在曲子中听到回应，得到慰藉。朋友们劝我去看看阿平演奏或交谈，我想了想，放弃了。柏拉图说“音乐和旋律把灵魂引向奥秘。”奥秘而玄妙，我想只可意会不能言传的，也许保留在心的深处更合适。
按理说，我这辈子大部分时间是在艺术圈中度过的，音乐是我生活中的常音，我也喜爱并欣赏，但不懂。我看迷醉这个词，用在音乐演奏家身上最合适，也最常见， 尤其在他们独奏的时间，完全沉醉在那勾魂摄魄的旋律之中，令人无比羡慕。
音乐的魅力是如此的大，音乐的奥妙是如此的神秘，有多少人像阿平这样一辈子痴迷着。我的乡亲叔叔喜欢拉椰胡，那一年一个月夜，他在家门前的田野小路上独个儿对月拉弦，沉浸在音乐中的他不知大祸临身，被溃逃路过的国民党胡琏的兵抓到台湾去了。新中国成立后，他儿子当上生产队长，也爱拉弦，用的是父亲留下的那把椰胡。我写过《两个时代的弦声》的短文，是1960年发表的，文青时代，充满肤浅的激情，认为儿子用弦声隔海传送呼唤。其实，音乐并不这么简单，不是口号，是深邃灵魂的颤音。你知道嵇康和他的《广陵散》么？
竹林七贤是魏晋风度的一个缩影，而嵇康是七贤的领袖，人们称他为魏晋风度中的风度。他为人耿直，才华横溢，是当时最著名的思想家、文学家、音乐家，被称为魏晋第一美男子。因他对统治者司马昭采取不合作态度，招来忌恨。在仇视嵇康的小人们的诽谤和唆使下，司马昭下令对他处以死刑。刑场上，有三千太学生向朝廷请求赦免其罪，当然不被接纳。临刑时，他竟不考虑自己生命之将终止，而是关心一首乐曲之后继无人。所以，要来一架琴，在高高刑台上，对成千上万为他送行的人弹奏了美妙绝伦的古琴曲《广陵散》。
铮铮琴声，神妙乐曲，铺天盖地，飘进每个人的心里。弹毕，说一声“此成绝响矣！”从容引首就戳！
比生命更看重的是一首乐曲！
我不想再写下去，也无功力再写下去了。因为音乐是心灵的海洋，其奥秘谁能探得明，说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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