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在街上碰到本地文化名人S先生。S先生跟我谈起一件事：今年春节，有许多老友新知到他的新居为他贺年，其时他新居中已有一间他十分惬意的书房，书籍汗牛充栋。坐拥书城，圆了他多年以来孜孜以求的美梦。可是来访的三十多人次的友人，居然没有一个愿意对他沾沾自喜的书籍看上一眼，使他顿时大失所望。我清楚的记得，当时的S先生在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委实“貌若甚戚者”。
我听完陈述，却心如古井，波澜不兴。缘因经历的世事多了，不容易激动。记得几年前我与S等几人被评选为某县“十大藏书家”时。我当时还蛰居在乡下，那间不足20平方米的旧屋，能放书的地方都放了书。业余时间，在这“书巢”里，或渎或想或写，自我感觉相当的良好。而当时左邻右舍对我的嗜书如命而短于赚钱之术以至沦于穷困潦倒的评价也是个“好”字而分明加了一个双引号。
这似乎对我没有过大的影响。是“君子固穷”的古训在鼓励我？还是“书中自有黄金屋”的信条在诱惑我？我也说不清楚。唯一明白的是：“书中自有颜如玉”肯定与我无份，因为我的老伴已经40多岁，儿女也分别进入青年和少年的行列。天下之颜如玉如金如桃花如蜂窝已与我无多大关系。然而，还是遇书即读。
甫进城一两年，寄住于朋友的房屋，宽仅能容住容食容会客，没有多余的地方可作书房。读书、写字都是与儿子共一张写字桌，坚持“儿进我退，儿坐我睡；儿要我让，儿歇我为”的十六字方针。尽管这样，依然不会削弱我的书趣——每逢星期天例假，吃过早饭，需要做的第一件事还是逛书店。不知不觉又积累了几千上万册。近时买得一点住宅，便马上着手营造书房，虽然面积还偏于狭小，但我已是欣慰之甚。至于来访的客人是否留意我这方藏书之所，我并不留意、这与我做事粗心是两码事。
我想：爱好因人而异，不尽相同，无必强求统一，自然也就无须以他人之喜欢为喜欢，不喜欢为不喜欢了。吸烟对于有些人，无异于受刑；而瘾君子却抽得津津有味，飘飘欲仙。跳舞有些人闻风而逃，有些人缺之坐卧不安……这都是正常的现象。或者嗜书的人见他人不爱书，而联想到书之不值钱，读书之无用，于是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路。我想，倘如有这样的想法、这样的怀疑也是大可不必的。天下的路多的是，条条的路都有它的作用，各人走各人的路，只要走得顺畅，有益于身心健康而对社会进步有益无碍就好了。
譬如罢，时下多如牛毛的协会，都是些空机构，而进了这些“会”的人们，大抵也没有“会”的工资可领，但依然有不少人使尽解数钻进去。这些“家”们不独不能因“加冠”而“进禄”，甚至每年还要掏自己的腰包缴点会费，但他心满意足，因为有了这个那个“家”的头衔，已使他头如巴斗，不用吃饭而未觉肚饿，这就足以说明爱好因人而异不可能一个模式。所以书房是否有人欣赏，也就完全可以听其自然。话是这么说，但我还是劝告世人，包括腰缠万贯而目不识丁的富人们，读点书总不会有什么不好。因为，这样，最起码可节省叫人代签个名字而付50元或更多钱的费用，而有利于更快的富起来。
1994年5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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