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角色面对对象的不同论表演情态的变化

——以潮剧折子戏《闹钗》为例

 

一个戏曲演员，在舞台上的首要任务是成功地塑造角色，带给观众美感，这需要经过专门的技术训练，比如通常所讲的“四功五法”。当然，仅仅通过专门的技术训练是不够的，因为这只是塑造角色的基础条件，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只是塑造出人物的“形”，如果要真正地把角色“神”勾画出来，那么非得深入剧本了解故事的主题思想、人物所处的环境、所面对的对象以及人物关系等剧本规定的各种条件不可。

台上的每一个角色，都有各自的任务，如何把这个任务完成好，以达成剧作者所赋予角色的意义，这是需要潜心研究的。一个角色要想在观众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最主要的是要善于把握这个角色的精神气质，把握角色在面对不同环境、不同对象的时候所应具有的心理和表现出来的情态，唯有如此，方能几于“一人千面”的艺术境界。下面，以折子戏《闹钗》为例，分析角色在面对不同对象时表演情态的变化。

这个故事讲的是：胡连因宿娼失晓，怕被母亲责骂，想以邀请寄居府中的龙生一同看戏为名，瞒过母亲。不料在龙生的书房门口，拾得一支金钗，便臆测这肯定是妹妹与龙生私通后掉落的。回家后，胡连大吵大闹，直说妹妹有辱门风，后来通过向母亲询问、与小英对质、对胡妹训斥，寻思一步步查找证据。最后，在自家的后花园中，找到胡妹昨晚掉落的金钗。这时胡连才恍然大悟：原来在龙生书房门口拾得的金钗是昨晚在吴山上与妓女戏耍时缀来的，在寻访龙生的过程中又掉落在其书房门口，以致造成这出闹剧。

潮剧折子戏《闹钗》 

这个折子戏，胡连无疑是剧中的主角，他自始至终的贯串动作便是“闹”，从一进家门向母亲“闹”，再到质问小英的“闹”，到最后训斥胡妹的“闹”，可谓一闹到底。但是面对不同对象，胡连的“闹”难道都是一种情态、一种心理、一种表现吗？当然不是的。胡连的三次“闹”，在心理和情态上，既有明显的区别，也有内在的联系，只有准确地把握其中的区别与联系，才不至于把胡连这个角色平面化、简单化。

掩己过、慑母威的闹。胡连在拾得金钗回到家后，先是请母亲出堂，然后礼节性地向母亲行礼，便在一旁坐下。当母亲问道：“胡连，大惊小怪，有何事情？”这时胡连反倒支支吾吾起来，虽然他是抱着“闹”的目的来的，但是胡连“闹钗”的首要目的是想借助自己妹妹的过失行为来掩盖自己的丑行和过错（宿娼失晓），所以一开始胡连是一种色厉内荏的情态；再加上胡连在面对母亲这位长辈，还是有几分惧怕的，生怕自己的言行惹恼了母亲，招来责骂。所以可以看到，胡连在面对母亲“闹钗”时，心理的状态是虚实参半的：既有手握证据的自信，又有掩己过、慑母威的心理。在表演时，演员只有把握好这个分寸，才能在规定情境中演绎好这一角色。

仗身份、耍威风的闹。随着剧情的发展，胡母和胡连各执一词，胡母不相信自己的女儿会做出逾闲荡检之事，但又拿不出反驳的证据（这在一定程度上增强了胡连的心理优势）；而胡连却固执己见，认为赃证在手，妹妹越轨无疑。所以这时胡母让女儿的贴身婢女小英出来与胡连对质。胡连因平时欲戏弄小英未能得逞，这次又因失钗一事欲与其对质，再凭仗自己是府中公子的尊贵身份，所以在这一阶段的“闹”，与第一阶段面对母亲的闹又是有所区别。当小英问道：“未知公子，有何吩咐”时，胡连假装不知情地说了一句：“你是什么人？”这显然是给小英一个下马威。随后便质问小英：“恁主婢摇摇摆摆，去花园是谁引惹？”一层层质问，一番番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胡连恼羞成怒地对小英拳打脚踢，这充分展现了胡连那种仗势欺人、蛮横无赖的公子哥儿的性格特征。

倚兄尊、训妹过的闹。小英自感面对着主子辩白无效，便让胡连拿出证据。这时，胡连认为小英是要和自己打赌，于是请出母亲做个证人，又要求其妹出堂当面对质。当胡妹出堂之后，胡连看到妹妹头上的金凤钗插少一支，更加肯定自己的臆测是正确的。当他问到妹妹的金凤钗为何少插一支之后，胡妹唱道：“忽然间问起我的钗儿，好教我有口难言。”这时，胡连一跃而起，得意忘形的情态无以复加，对其妹训斥道：“你从今不必假正经，赔了夫人又折兵。”这时，胡连的表演情态又跟面对小英时的表演情态有所区别：虽然这时胡连具备十足的心理优势，但其面对的对象毕竟是自己的同胞妹妹。所以即使是在训斥时，也是以一种兄长的身份教育妹妹。我认为，此时剧情进展到这里已经是达到了高潮，此时胡连的心理优势也达到了最强，但是其骄横跋扈的情态，相较于在面对地位悬殊的小英时，又略微弱一些。因此，作为胡连这个角色，只有把握好所面对的不同对象时所应具备的心理及情态，才能传神地把第三阶段的“闹”表现得淋漓尽致。

戏曲的折子戏，通常是单线发展的，而每一个折子戏，也都有一个中心事件。角色在中心事件的规定下，通过自己的表演，把剧情一步步推进，这其中，最主要的是要把握住角色在面对不同对象时表演情态的变化。只有善于把握其中的不同，才能使表演在细微处彰显出层次、变化、节奏，也只有这样，才能不断臻于“一人千面”的艺术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