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行走在路上的美食·凌晨三点半，我来嗦碗粉

某日，心血来潮，买了一张机票，飞越千山万水与老友相聚，无他，唯心动而已。

 

既然心动不如行动，那就不如马上就动。

 

甫一见面，并无半句寒暄，直接拖到美食街，一边调侃热情的小妹，一边运指如风，“这个，这个，还有那个，嗯，那个不要了，换成这个吧，两个人够了吗？不够的话待会儿再加吧？”指风激荡之处，鸡鸭鱼肉无不状若寒蝉，瑟瑟发抖，可是小宝贝儿们，今天你们吼破喉咙也没有用了，乖乖的到我碗里来吧。

 

嗯，对了，再来一捆啤酒。

 

当地酒肆售卖啤酒，多以塑料细绳捆之，方便上货，一捆为十二瓶，对于一个以酒闻名的城市，在当地人看来，这只不过是开胃的前菜而已。现在，轮到我和店中鸡鸭鱼肉一样状若寒蝉，瑟瑟发抖了。

 

既来之，则安之，反正当夜回程的航班早已起飞，今天好也是他，歹也是他了。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段子与往事齐飞，眼泪与口水共流，有道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喝酒，无非是图个痛快，如果人不是那个人，菜不是这盘菜，那为什么要去喝酒？不如去喝香飘飘奶茶嘛。

 

东武望馀杭。云海天涯两杳茫。何日功成名逐了，还乡。醉笑陪公三万场。

 

不用诉离觞。痛饮从来别有肠。今夜送归灯火冷，河塘。堕泪羊公却姓杨。

 

想来苏先生必是个杯中豪放客，世间痛快人。

男人之间的事情，从来都是这么的简单，菜上齐了，饭吃饱了，酒喝满意了，那么就起身，买单，打车，各自回家，并没有半句废话。

 

酒店的床很舒服，酒店的洗澡水很烫，酒店窗外的灯火通明，欲语还休，人却早已经酒意上涌，昏昏然陷入了喃喃自语和鼾声如雷之中，不能自拔。

 

不知睡了多久，突然梦中惊醒，发现灯没关，门未锁，最关键的是问题是，肚子居然咕咕叫，我饿了！嗯，掐了一把大腿，再次确认一下，我，居然，在吃完上一顿饭没多久之后又饿了？！肚子最诚实，它是不会骗人的。

 

谢谢大众点评，让我居然在酒店不远处找到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羊肉粉店，还有一家不知道是不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麦当劳。

 

披衣下床，趿拉着鞋子，一边对抗着宿醉的眩晕，一边坚定地朝着羊肉粉店一步一个脚印，循着香气，没多久便到了街边店门口。

 

这么晚了，没想到我居然不是唯一一个前来嗦粉的人，没想到这座山城的夜生活如此丰富，要得要得，硬是要得。点单的小哥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运动服，站在火盆旁不停地跺脚，旁边的手机里居然放的是陈百强的一生何求，看我眯着眼睛研究了半天菜单，不得要领，便笑眯眯的建议到，“我们家的羊肉粉最好吃，来的人都是点这个，卖得最好了！”

 

好，那就听你的。一碗羊肉粉，一份羊肝，一份羊血，嗯，正当我由于要不要加一份拆骨肉的时候，小哥又插话了，“大锅，你要大碗儿还是小碗儿？”看着黑不溜秋的小伙子，倒是操了一口清脆悦耳的黔味普通话，倒是驱散了几分初春的寒意。

 

那就换大碗，再加一份拆骨肉。

 

“嗯！”一声闷哼，一个黑乎乎的身影掀起门帘，从里间走了出来，灯光昏暗之下，看不清面目，只是从山峦起伏的身材看上去应该是位大嫂，但是这位大嫂真是壮啊！完美的诠释了什么是水桶状身材，身形晃动之间，发现宽度和厚度几乎一致。

 

那一瞬间，我以为是到了十字坡的黑店。

 

大嫂并无半句言语，甚至都懒得翻起眼皮看我一眼，大约摸还在想是谁扰了老娘的回笼觉。抓起一把粉，扔进微沸的滚汤中，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拆骨肉，羊血，羊肝，依次汆烫，整套动作恰如行云流水，挥洒自如，逼仄的厨房间仿佛对于她丝毫没有形成任何困扰，大有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之势。

 

“吃不吃辣？”一声低吼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酒倒是又醒了几分，忙不迭的回答，“微辣，微辣！”眼瞅着大嫂舀起满满一调羹油辣子，撒入碗中，连个商量的功夫都没有。如果这是微辣，那么重辣又该当如何？一时间，酒又多醒了几分。

 

“Duang！”一大碗羊肉粉重重的端在了厨房的窗口，却并没有洒出半点汤汤水水，好一手隔山打牛的功夫，看上去怎么也得有三十年的功力。默默完成这一切的大嫂转身默默离去，如同少林扫地僧一般悄然无息的消失在门帘之后，好像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我的眼前只有这一碗冒着热气，妖娆妩媚的羊肉粉。

 

那一勺油辣子正在不动声色的慢慢荡开，粉色的羊肝，深红色的羊血，还有筋头巴脑的拆骨肉，无疑烫的极嫩极香，加上一大把好像不要钱一般的香菜，还未动筷，已经被这骨子又是霸蛮又是温柔的香气撩拨的心猿意马，不知道如何是好。

 

粉是细圆粉，是那种咬上去有骨头的Q弹，急匆匆的钻到嘴里，还没怎么咀嚼，就打算翻滚着冲向了肚子，嗦粉嗦粉，这个嗦字用的真是极妙，又是形象又是动听，不仅把吃粉的动作描绘的绘声绘色，还把吃粉的声音顺便一并带了出来，真的是妙不可言哇。

 

嗦一口粉，喝一口汤，夹一筷子羊肝羊血拆骨肉，再嗦一口粉，喝一口汤。吃来吃去，发现一大碗中最好吃的原来并不是他们，而是那一勺油辣子，特别是里面炸的焦脆，吸饱了羊汤，软中带硬，入口酥烂的大颗辣椒，咬上去发出几声轻微的咯吱咯吱声，一股子又麻又香的浓烈味道却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了脑门，彻底驱散了被雪花纯生霸占已久的地盘。

 

舒坦啊，真是他娘的太舒坦了呢。

 

一碗粉下肚，混合着辣子，羊肉，花椒的香气，温暖着疲惫的身躯，滋润了更加倦怠的灵魂。我只想看着远处一动也不动的路灯，一个劲儿的琢磨为什么天还没有亮？想了好久之后才发现，原来这里才凌晨四点，还是拥被而眠的好时光，我却坐在路边的摊头上嗦了一碗粉，想想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看过凌晨四点的马森湖，看过凌晨四点的洛杉矶，我也看过凌晨四点的贵阳城。

 

城市与城市是如此的不同，人却还是那个人，他却已经不是当年的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