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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校汲师:我的涅槃圣地——“桧柏精神”,此生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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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安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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汲师,汲县师范学校的简称,史上多次改名,曾先后使用过河南省立第五师范、平原省立卫辉师范、河南省汲县师范、新乡地区汲县师范等名称。最近这30多年,先是叫新乡一师,后来叫新乡幼师,最近合并进入了新乡职业技术学院,但是大家私下里说起来还总是用传统通用的称呼——汲师。其实作为有140年历史的豫北著名学府,每一阶段有每一个阶段的特征与辉煌,最让我魂牵梦绕的是位于卫辉城内贡院街东端城墙脚下那个当年叫做新乡地区师范学校,后来叫做新乡市第一师范学校那一段时期的学府。

我对汲师感情深,还有这么几个因素:第一,我只有这么一个母校。我没有读过中学,两个小学母校早已荡然无存;至于后来就读河南大学的函授,南京师范大学的研究生班,那都是谈不上母校感情的。第二,我是留校生。留校生的不同在于,原来的老师变成了同事和朋友,真正的亦师亦友,对学校的方方面面了解得更多更透彻,特别是自己对学校的发展有一份贡献。第三,我在汲师待了25年。从25岁到50岁,我最年富力强的鼎盛的人生岁月都在这里了。

时代机遇邂逅“桧柏精神”玉成我华丽转身

我1977年12月份参加恢复高考的第一届考试被录取,1978年4月入学汲师就读。当年第一次踏入这所学校大门,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一进门的那株巨大苍劲的桧柏,入学汲师,给我深刻印象的就是他,后来调离汲师时让我依依不舍回头深情凝视的还是他。据说这株古桧初植于明朝万历年间,已经有四百多年的树龄了。在我看来,这所古老学府最具有Logo性质的就是他,整个汲师的教育文化精神都可以由他标志出来,后来我把它直接命名为“桧柏精神”。

除了巨大桧柏让我肃然起敬,老师们让我钦敬莫名外,印象深的还有那古朴的学校大门(不是后来的这个),正对着学校大门居中位置的那个学校最宏大中西合璧式的的建筑(教导处等学校行政部门都在里面),特别是后面有一幢木质地板两层楼,老教师告诉我们著名历史学家范文澜先生曾经在这里居住,在这里结婚。这一切虽然都是旧的,不能像今天的大学校舍给人灿然一新的感觉,但是我们很满意,感觉这是一个古老学府,有历史积淀,厚重有内涵。

范文澜先生住过的木质地板两层楼

入学伊始,最让我兴奋的还是这个古老学府的图书馆。图书馆虽不够宏阔轩昂,没法跟很多大学的图书馆相比,经过文革的“洗礼”,藏书也不怎么多了,但是在我看来,这已经是一个巨大的智慧宝库了。我生长于穷乡僻壤,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书。这里藏书虽然不算太多,但是常见的古今中外的名著还是有的。“郭鲁茅”“巴老曹”们的代表作品,我都是来到这里才见到,才阅读了的。至于《神曲》《巴黎圣母院》《战争与和平》《复活》《哈姆雷特》《茶花女》《少年维特之烦恼》《欧也妮.葛朗台》等外国名著更是在这里才读到的,这些书以前甚至没有听说过。尤其让我庆幸而收益巨大的是,我计划中师两年读完本科中文大学所有古代汉语文学类教材的想法在这里实现了,这些教材汲师图书馆里居然都有。游国恩的《中国古代文学史》(全四册),王力的《古代汉语》(全四册),朱东润的《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全六册),林庚、冯沅君的《中国历代诗歌选》(全四册)等等都是在这里完成阅读和系统学习的。我后来考河南大学本科函授能够以高分顺利通过,这些年来还能够用浅近的文言文为有需要的亲友们撰写碑文、墓志铭、祭文、挽联之类,就是在这时候打下来一点基础。

汲县师范图书馆

我们以高中学力通过高考进入中等师范学校,大家都觉得学校课程讲的内容太浅显(突然恢复高考,学校没有什么充分准备,连教材都没有),所以就课外拼命苦读补偿。那时候的争分夺秒,现在的青年学生恐怕是难以想象的。之所以如此,一则我们是被文革耽误的一代,极其珍视有了这样的读书机会,一个个有着高度的自觉补课学习意识;二则是被这里的老师,这里的氛围、风气,也就是被那种“桧柏精神”所熏染陶冶。

就我个人来说,作为班长,各方面我都要带头,为了不影响学习,在汲师就读的岁月中我从来没有过午休,晚上教室熄灯后,就点上自备的煤油灯(不止我一个人这样),一般是学到深夜12点左右再去就寝。还有一种珍惜时间刻苦读书的方式,全校只有我们两三个人。放暑假了,别人都返乡了,我们两三个留在学校不走,静心地读书背书。另外两位同学中间有时还回家住几天,我是唯一一个整个假期两个月都始终坚守在学校的。我把教室的桌子并起来两三排,铺上凉席,这样教室既是我学习的场所又是我的卧室了。整个教室只有我一个人,前后两大块黑板都属于我了。我整天就是昏天黑地地读啊,背呀,写呀,两块大黑板总是被我写得满满的,写了擦,擦了写。一时间,感觉好不惬意啊!

馆藏图书孤本(不外借)

还有一件事印象很深,这件事使我感觉到这所学校教风纯正,教师务实,教学导向正确。

那是一次全校规模的语文知识大竞赛,文科班多数同学都参加了,我居然得了第一名,还超出第二名不少的分数。在这里并不是为了显摆,是想说那些题目容易使我这样的人得第一名。不知道是哪位高手老师出的考题,跟任何试卷和训练材料都大相径庭。记得满分150分,没有现在各种试卷刁钻古怪,花样百出的题型,占分值最高的是这样两道题:一道题是听写60个词语(当然是还有生命力又不太常见的词语),一道题是把一篇古文,韩愈的《进学解》翻译成白话文(只有这一个要求)。

考试结果出来之后,前面这道题居然有很多同学连一半词语都写不出来,我却全部写出来了,只错了一个,我把“踌躇”写成了“抽搐”,卷子发下来我还很委屈地说:这个不怪我呀,是主考老师没有把这个词的字音读准,那个词我会写的。后面这道题,我翻译得基本准确无误,所以接近满分,因为我平时读了很多古文,这一篇我读过的时间还不太长。就是这么两道题,让我把很多同学甩在了后面。你不觉得这样的考试评价导向是正确的吗?我至今都是赞同的,要考实在、有用的东西,直到现在我指导中小学语文教学还是坚持这样的导向。

我被母校遴选,作为那一届毕业生文科班留校直接担任中师课程的三个人中的一员,当时确实有点儿小自豪,但是更多的是压力。一个只读过小学的农村孩子,一下子要做中师的老师了,能够胜任吗?当时暗下决心:一定不能给老师丢脸,一定要对得起学生,一定要给母校做出自己应有的贡献。只有全力以赴,别无他顾。

柳笛诗社欢送讲师团诸位老师

欢送讲师团廖晓英老师

从1979年秋正式留校上班任教,到2003年秋正式调入新乡教育学院,在母校整整工作了24年。最初教我们下一届通过高考入校的大龄中师生,1980年开始教应届高中生通过高考入校的中师生(称作普师班或者大普师),1982年开始教通过专门的民办教师招生考试进来的民师班,1983年开始教初中毕业生通过专门的中师招生考试考进来的中师生,(称作小普师,大约是1985年之后就只剩下这样的中师生了),担任班主任。一直到调离母校,20多年中我先后担任过文选与写作、语文基础知识、语文教材教法、儿童文学基础、写字与书法、教师口语等师范生的所有语文类课程。课堂教学之外,我协助潘贵明老师等组织过柳笛诗社,单独主办过口语训练班,担任过语委专干、教务科副科长、教科室主任。先后主抓过学校的语言文字工作和教育科研工作。自己感觉为母校尽全力了,事实也早已证明,我的教学工作,学生是满意的,我的恩师们以及学校领导是充分认可的,我兼任的其他工作校方也是满意的。

校园绿廊

《新乡日报》总编高国新先生应邀来校讲学

在20多年对母校的奉献中,有两个地方我想多说几句。一个是我担任教师口语课(兼任豫北教师口语课协作组副组长)同时兼任学校语委办专干那一段时期,当时国家教育部师范司非常重视中等师范学校的教师口语课和语言文字工作,有很多具体工作任务,1992年还搞了全国大检查大评比,那年我们学校能够以优异成绩成为第一批语言文字工作完全达标的学校,我作为语委专干是做了很多的具体工作的,检查组要看的很多文字材料都是我亲自负责组织和整理的。当时还在省语委的领导下副主编(实际的执行主编)一本《教师语言艺术》,发行效果很不错。

国家语委语言文字检查组来校做达标验收

1992年初版,1998年修订再版

另一个是我做学校教育科学研究室主任那一段时期。教育科学研究室,是根据全国教育科学研究形势大发展而新成立的,这个部门在学校的历史上是没有过的。大约是1994年,这个部门一成立,勾洪波校长就让我做了这个部门的实际负责人。该做些什么呢?谁也没有经验,一切都是开创性的。从1994年到2001年,在主抓学校教育科研工作方面,我还是做了许多工作的,起码有两件事值得说一说。

第一件事是,学校资深教育资料“抢救”工作。1、所有资深教师,尤其是已经退休了的老教师,都准备一节优质示范课,进班正式讲课的时候全程录像,录像带学校珍存,主讲人家庭也可以拷贝珍藏。若干年后既可以更加彰显资料价值,也是对讲课人很好的纪念。2、出一套《新乡一师教育教学论文集》。凡是本校教师公开发表的文章都可以入选(优先收集退休老教师的),这样就可以使老师们多年来发表的论文得以集中收藏,薪传久远,以备后人学习借鉴,而不至散失无觅。这两项工作当时都完成得很好。

1996年印行(新乡一师教育科学研究室组织编辑)

第二件事是,身先士卒,带领老师们申报项目,真做教育科研,做教育改革实验。

新乡一师教育科学研究室组织举行全体教师教育科研成果颁奖大会

当时中等师范学校的课程与教学也很需要进行改革,需要把素质教育的精神实质确实贯彻到课堂教学当中去。我从语文、数学、政治、教育几个主要学科遴选了6位老师,到河南省教育科学研究所(现为河南省教育科学研究院)成功申报了一个研究项目:学科素质教学模式实验研究。我们从1996年新入校的班级中确定了两个实验班,坚持了三年的实验改革和研究,取得了显著成效。我们提出并确定了“学科素质教学”这一概念,还在这四个学科都探索出了切实可行的基本操作模式。我们严格规范的教育科研项目研究引起了省教科所的重视,三年之后,他们专门组织了专家组来到我们学校进行现场考察鉴定,最后以优秀等级顺利通过结项鉴定。三年中项目组提交了三个阶段性实验报告,最后提交了总的实验报告,一共撰写相关论文70多篇。2000年我们将实验研究全过程及其结果所有材料整理出版了一本书——《学科素质教学模式实验研究》,该书获得省级教育科研成果一等奖。这三四年的付出非常值得,老师们普遍提高了教育科研意识,纷纷申报项目,而且熟悉了教育科学研究的要求与操作过程。总之,老师们的教育科研素养大大提升了。

2000年出版,获河南省教育科学研究成果一等奖

在母校学习、工作、生活的20多年,回视一下,无非就是两点:刻苦地学,拼命地教。实际上就是在努力践行“桧柏精神”。自我感觉是对得起母校,对得起恩师们的。但是,更多的是对母校和恩师们的感谢和感恩,没有他们的培养,没有他们给我机会,我怎么会有今天这一切。可以说,我的高考被汲师录取,又留校任教,是我人生华丽转身的关键节点,说母校汲师是使我能够涅槃重生的圣地也不为过。

尊师重教而致良师荟萃,化育出“桧柏精神”

其实,我最想说的是老师,这里的老师,尤其是教过我的老师。见识了这里的老师之后,我明白了为什么这所学校口碑好,名气大,也明白了这里为什么会生长出来一种“桧柏精神”。

首先是这里的老教师,功夫一个比一个过硬,一个比一个有来头,背后是这里的主要领导一向很夸张地尊师重教,留下很多感人的故事。解放初期的蔺绣斋校长,听说一位934年河南大学毕业,做过民国政府河南省教育厅督学,被视为旧知识分子的吴勉之先生学识了得,但正在开封接受“教育”,他就以自己革命功臣的身份亲自前去做工作,终于把吴老师挖了过来。

他还以自己的这种身份做过更“离谱”的事:有一位特别卓拔逸群的物理老师张冬荣,因为哥哥的原因被打成历史反革命关进监狱,蔺校长太珍惜了,硬是各方奔走让这位张老师提前六七年获得释放又来到汲师的教学岗位,到学校时还穿着囚服,是蔺校长让学校立即给他购置了正常衣服换上的。有一位在获嘉县教书的张毅生老师非同凡常,就想方设法去延请,我亲自听张毅生老师跟我讲过学校派一位主管食堂的曹班长赶着马车(当时是高规格的)带上食堂最好的饭菜到获嘉去接他的情景细节。有一年,已经是冬天,蔺校长的上级朋友给他送来一个西瓜,他舍不得吃,按照当时在校老师的人数切成20多块,然后双手捧着一个宿舍一个宿舍地送,老师们被感动得稀里哗啦。

77级学子傅全清(沁阳市教委主任)返校拜望恩师赵星景、张毅生

从中州大儒李时灿戊戌变法后创办经正书舍再改为经正师范学堂奠基了“经正”风气,到民国名宿樊伯釐在此供职教师、主任、校长三十年的发扬光大,一直到解放初期蔺绣斋校长们的大展宏图,这些硕彦巨擘的苦心经营,使这一师范学府形成了一种尊师重教,广揽名师的良好传统。

于是,北京大学毕业的杨旭初(鲁迅的学生)老师来了(语文),清华大学毕业的魏宇斌老师来了(地理),北京师范大学毕业的朱唳孔老师来了(数学),北京名校毕业曾留学日本做过察哈尔省政府秘书的陈显祜老师来了(化学),早年河南大学毕业的梁子新(历史)、吴勉之(语文)、樊仲芷(教育)老师来了,中国地质大学毕业的苏德方老师(化学)来了,解放初期河南大学毕业的赵星景(语文)、熊德成(语文)、薄敬文(物理)老师来了,上海某教会学校毕业的江亦多(教育,叶圣陶外甥女)来了……(莫说名牌大学,那时普通大学毕业生也是极其稀缺的)再往早里说,当年河南仅有的三位中央文史馆馆员(有史料记载当时毛泽东主席推荐的李淑一女士也未能入选,很多省份都是零入选)——卢光照、秦岭云、侯德昌,居然都毕业于这所学校,有人研究追寻发现这不是偶然的,这里有一位培养他们的共同的老师曹润苍先生(当年的上海美专毕业,刘海粟的弟子)。被称作“世纪同龄人”的中国“水彩画之父”李剑晨(1900—2002)大师,也曾在这里任教三年,是秦岭云先生的老师。

还有一批精英教师,是本校的留校生,他们很多也是出类拔萃,不亚于名校毕业的。例如,后来成长为国家著名方言研究专家的贺巍先生,成长为著名画家的李云生先生,还有徐光楹、刘永章、孔庆烨、刘福庆、席一中、雍纯德、白起龙等老师都是备受学生拥戴的好老师。

语言学家贺巍先生回母校看望班主任吴勉之老师留影

这所学校重视教师队伍的建设与发展是一贯的传统,起码延续到了我这里。这一点我有亲身感受,或者说我就是受惠者之一。可能是我在汲师就读期间勤奋苦读,成绩较好,全校作文竞赛得过第四名,语文知识大竞赛拿过第一名,加上我又是班长,毕业时就被遴选留校了。不久由于特殊原因,学校提交的分配方案被撤销了,大多数原定的留校生都没有能够留校,我是极少几个经过学校后期努力与上级交涉(当时的母校确实急缺人手)而得以留校任教的一个。我的家乡封丘,几次说想让我回封丘工作,说这样可以解决夫妻分居问题,校方闻讯很快就设法把我爱人调到了汲师,我个人没有费一点儿劲。现在想想这些,简直感觉有点儿不可思议。

还是着重说说教过我的几位恩师吧。我的班主任教我们现代文与写作的赵星景老师,教我们古代汉语的熊德成老师,教我们古文的张毅生老师,给我们偶尔代课的吴勉之(曾是中国社科院研究员语言文字专家贺巍先生的班主任)、张庆凯老师,教我们政治课的刘福庆老师,教我们地理课的孔庆烨老师,教我们体育课的徐光楹老师,教我们音乐课的席一中老师……这些老教师一个个师德高尚,专业精湛,堪称人师、经师兼具并臻。他们不仅课上得好,字写得好,学问做得好,往往还多才多艺。比如我们的班主任赵老师教学和文章圣手(汲师发表文章最多老师)之外,居然能唱京剧会拉二胡。据我所知会拉弦会唱戏的还有张庆凯、刘福庆老师等,张老师还是这方面的高手。体育老师徐光楹更是厉害,不仅体育技能样样过硬,音乐素养也不是一般的好,他能拿几个小碗倒上不同深度的水,调试出准确的1、2、3、4、5、6、7几个乐谱唱名,之后拿着两根筷子就可以演奏出很多歌曲,他还曾被中央电视台《曲苑杂坛》栏目邀请到北京面向全国演出过呢。几位语文老师的写字,在我看来个个都堪称书法家,最突出的是张毅生和张庆凯老师。总之,当时这些老师给我们年轻学子的感觉是:各个身怀绝技,真的是高山景行,仰视不可目见。就我来说现在追了大半辈子,许多都还没有追上。

张庆凯老师(前排左三)调到新乡市教育学院,任中文系主任

在如此精英的老教师带领影响之下,年轻老师个个奋起直追,也大都非常优秀,足以令人服膺敬佩。如教语文课的程怀荣、张旭辉,教政治课的王斯平,教体育课的李春田,教美术课的严明,教音乐课的张彩莲等老师也至今让人难以忘怀。

王斯平老师后调离,任新乡市作家协会主席

日月忽其不淹,一转眼就是40多年,恩师中的一批年长者大多先后逝去。由于我留校工作了20多年,对恩师们更加了解,感情也更深了,他们谢世的时候,我请益多联系较密切的几位,都亲往吊唁,大都写了挽联(见附件1),以表达我对恩师的尊崇和深切哀思。有的还写了悼词、碑文以及缅怀文章。其中给我班主任的挽联是这样的:

敬挽恩师班主任赵星景联:

星坠天宇,痛哉,儒雅贤达恩师何故不肯稍留片刻?

景存人间,珍也,风高节亮学子自忖足堪追慕千年!

2016年7月,我写过一个简短的《三言两语说恩师》,后来收入2019年出版的《我也写着玩儿》一书(见附件2)。其中写给刘福庆老师的是这样的:

刘福庆,政治课老师:

身材高大瘦削,多才多艺,当年相对年轻而今亦年近八旬矣。刘恩师思维深邃,长于哲学课教学,每每有真知灼见,众生皆心悦诚服。忘不了毕业茶话会上他高腔大嗓唱京剧:“磨剪子来抢菜刀……”,简短、精彩、诙谐而富于大男人气概。(拟写此文字时尚健在,2020年谢世,享年83岁)

较长时间直接教过我的文科老师几乎个个优秀,即便是没有教过我的那些理科的老师,如教化学课的陈显祜、申宪华老师,教数学课的彭京鹏、郭惠贞老师,教物理课的薄敬文、段佩荃老师等,也都是饮誉校内外的教育强人。

一个学校最核心也是最基本的要素是教师,有一个长期稳定,团结一致,师德高洁,业务精湛,既善于做经师,又善于做人师的强大教师团队,时间久了,日浸月染就可以生长出来一种风气、一种传统、一种风格、一种品位、一种文化,最后可以凝结成一种精神。古老学府汲师就是这样的,在一代又一代老领导老教师的引领带动下,这里形成了一种风清气正,精进有为,立己达人,不欲勿施,仰望星空,脚踏实地,一路奋进,永不停息的珍贵的教育文化精神风貌。我把汲师母校的这一切称为“桧柏精神”。这种精神不仅影响着一代代老师,更是熏陶化育着一代代学子。

桧柏精神 诗和远方

在母校这种“桧柏精神”张力效应之下,还带出来了一个优质的附属小学。长期以来汲师附小的教育教学质量起码在卫辉市都是遥遥领先,是小学生家长们追捧和优先选择的学校。汲师不断地给附属小学输送一流师资、先进的教育思想理念以及科学前沿的教育科研的经验方法;当然,附小也反哺母校,给母校师范生提供了优质的教育实习基地。母校的“桧柏精神”不仅直接惠及了一代又一代的母校教师和师范生,还直接惠及了无数的小学生。还记得当年我把自己的一个读四年级的弟弟转到了汲师附小。

愿“桧柏精神”扬名立万,泽被后学

笔者1978年4月入学,1979年9月正式留校任教,2003年9月调入高校。在长达25年又5个月的时间里,我的耳闻目睹,我的阅读思考,我的亲历体验,母校汲师这一古老的学府,给我的整体感觉就是:底蕴厚、校风实、教风纯、学风正,他真正践行了“学高为师,身正为范”这一师范院校办学的高宗大旨。我多次意识到,他的整个教育文化品性和精神风貌正如门口那棵桧柏——古朴渊邃、苍劲刚健、昂扬奋发、伟岸无畏、活力丰沛、坚守恒久、……或者说,这棵返老还童,青春焕发的桧柏就是汲师,我的母校最佳的教育精神象征!

学高为师 身正为范

可以说,这棵非同寻常的桧柏是我的心之所系,神之所向。我曾经多次在大树旁驻足良久,思绪万千……

我曾经参与《新乡一师校歌》的撰写,其中“桧柏参天阅尽春秋寒暑,学子万千扎根四面八方”一句便是出于我的笔下,是我的真诚倾情表达。

我曾经带领我的学生来到树下仔细观察他,观赏他,崇敬他,描摹他。我首先拿出了自己的下水文——《古桧》(见附件3)其中有这样的文段:

……这棵树有三四层楼那么高,三个人合抱那么粗,枝虬叶茂,四季长青。粗壮的树干斜撑着巨大的树冠,象是伸向蓝天的巨掌;稍向门外倾斜的身姿,又象向来宾俯首致意。

树干充分显示了大树的古老,但你只要抬头往上看看,就会惊奇地发现,尽管是在冬天,树冠竟是那么苍翠蓊郁,生机勃勃,令人想起“返老还童”、“焕发春”、“老当益壮”等美好的字眼。再看看附近崭新的教学大楼,整洁美丽的校园,似乎这株古树也在跟着时代的步伐前进。

为了永远感恩母校,永远铭记“桧柏精神”,我曾经为古桧写过一首《西江月》(见附件4)。其中有句子云:一矗参天桧柏/千年学府春风/古今历尽望星空/最是功勋见证。

乱曰:

整个汲师的所有教育、文化蕴含可以概括为“桧柏精神”,这种精神将伴随我的终身。我希望,我衷心祝愿这一“桧柏精神”永远屹立在中原大地上,永远屹立在中国的教育原野上,如春风化雨,沐沃出一代代绝色桃李!

2023.10.03初稿

2023.10.09定稿

2023.11.29插入图片并再完善

附件1《写给恩师们的挽联》

敬挽恩师班主任赵星景联:

星坠天宇,痛哉,儒雅贤达恩师何故不肯稍留片刻?

景存人间,珍也,风高节亮学子自忖足堪追慕千年!

敬挽恩师张毅生联:

先生知遇,滴点都在心里;

学子有亏,遥迢未哭灵前。

敬挽恩师熊德成联:

簪笔磬折,杏坛五十载;

风清月朗,桃李三千棵。

敬挽恩师徐光楹联:

丹心磁石,杏坛精耕,碑在万千桃李口;

仁厚贤达,舐犊情重,恩铭后代子孙心。

敬挽恩师刘福庆联:

懂马列讲政治一身耿介风清月朗,

擅体育通音律多才兼具山高水长。

挽斯平老师联:

一腔忠愤,耳畔犹闻江河水;

满腹阳秋,坊间遍唱啥子歌。

附件2《三言两语说恩师》

赵星景,语文课老师:

身材修长,温文尔雅;散文解析严谨绵密;长于写作,字体清朗。一等人师与经师,驰名豫北教育界,省内亦颇有名气,是我们永远的班主任。忘不了他那信阳风味的普通话:“混(奋)勇前进”“几个花狼(法郎)”。课下多有调皮男生模仿之。更难忘那韵味十足的长长一段京剧《三江口》。惜乎,赵恩师已于1996年溘然长逝,享年仅66岁。

熊德成,语文课老师:

标致帅气,谦恭和蔼;表达流畅,书写神速而飘逸;长于语音教学与古文文法教学。忘不了他讲《西门豹》一课的“簪笔磬折”,口诵身折,惟妙惟肖。也难忘退休后主编《新乡一师校刊》的一丝不苟。惜乎,熊恩师已于2009年驾鹤西去,享年82岁。

张毅生,语文课老师:

身魁梧,腹隆起;古文与书法功底深厚,长于文言文教学。生性耿介,虽被右派二十余年其凛然刚正不为之改,依然善恶分明,喜直言时弊。忘不了他讲鲁迅《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的“拗过去,拗过去”。边说边做,诸生为之捧腹。惜乎,张恩师已于2009年羽化仙归,享年86岁。

刘福庆,政治课老师:

身材高大瘦削,多才多艺,当年相对年轻而今亦年近八旬矣。刘恩师思维深邃,长于哲学课教学,每每有真知灼见,众生皆心悦诚服。忘不了毕业茶话会上他高腔大嗓唱京剧:“磨剪子来抢菜刀……”,简短、精彩、诙谐而富于大男人气概。(拟写此文字时尚健在,2020年谢世,享年83岁)

徐光楹,体育课老师:

虽身体壮硕却不影响各种体育技能示范动作的敏捷轻盈。徐师口才绝佳,可谓口吐莲花;擅长音乐,曾应邀到央视曲苑杂坛栏目表演敲碗曲目。惜乎,徐恩师已于2014年与世长辞,享年84岁。

孔庆烨,地理课老师:

瘦削修长,腰板挺直。个性突出,授课别具风采。无论中外地理教起来均不须看教材教案,黑板上手绘地图无论古今中外之国家图、地区图、省市图皆是粉笔疾走如飞,逼真无误,令人叹为观止。憾矣,孔恩师已于2016年飘然远去,享年87岁。

(这几位都是较长时间直接教过我,印象深刻,最为钦敬的老师)

附件3 描写类短文《古桧》

一进新乡一师大门,首先引起你注意的是一棵苍劲古老的大桧树。这棵树有三四层楼那么高,三个人合抱那么粗,枝虬叶茂,四季长青。粗壮的树干斜撑着巨大的树冠,象是伸向蓝天的巨掌;稍向门外倾斜的身姿,又象向来宾俯首致意。

这棵树,一看就知道它很古老了。那么高大、伟岸,树干一道道裂纹是那么多,那么深,树腰里还冒出一个巨大的“瘤子”。这一切都标志着她饱经沧桑,历尽磨难。怪不得新乡一师校歌中有“桧柏参天,阅尽春秋寒暑”这样的句子。应该说,这株据说有400多年历史的古桧,便是新乡一师这一古老学府的象征和写照,也是他坎坷历史的见证。

树干充分显示了大树的古老,但你只要抬头往上看看,就会惊奇地发现,尽管是在冬天,树冠竟是那么苍翠蓊郁,生机勃勃,令人想起“返老还童”、“焕发春”、“老当益壮”等美好的字眼。再看看附近崭新的教学大楼,整洁美丽的校园,似乎这株古树也在跟着时代的步伐前进。

啊,这树,这学校,令我肃然起敬。

发表于1992.04.20《园丁园》

附件4《西江月·古桧》

一矗参天桧柏,

千年学府春风。

古今历尽望星空,

最是功勋见证。

犹记吾侪来奔,

永铭尔等欢迎。

卌年谁道夕阳红,

我谓青春正盛。

2016.07.14

附件5《77级文一班同学聚会通讯录》前言

公元1978年4月来自原新乡地区10个县的45名青年男女来到汲县师范学校,结成一个新的集体——77级文科一班,班主任赵星景、副班主任张旭辉。

这帮男女有应届高中毕业生,有农民,有工人,有民办教师,有复员军人,有下乡知青,有企业业务员,可算是“乌合之众”了。这帮“乌合之众”很有福气,都赶上新时期恢复高考制度的第一次公平竞争,虽然只考了个中师,但大家都欢天喜地,毕竟是自己凭实力挣来的嘛。

二十大几,得到个学习机会不容易,于是乎开始了如饥似渴地学习,个个都在拼命武装自己。遗憾的是共同相处的时间太短,1979年9月便匆匆分手了。分手之后各奔前程,虽相距不过百里,却常存天涯之感。毕业至今转眼就是二十年,令人顿生白驹过隙之恨,同学间竟有相互不知音讯者。

偶尔几位同学相遇,亲近挚爱之情无以言表。当年的琅琅书声,老楼上清脆悠扬的钟声,声声在耳;张老师的“拗过去,拗过去”,熊老师的“簪笔磬折”,历历目;“责成”是什么意思,“物以稀”是啥菜,委实令人捧腹;某男生给某女生偷偷递了个纸条,某女生为某男生不经意送了个秋波,今天回味,醇香醴醪,往往笑得前仰后合。同学之情乃人世间之真情也。

几位同学率先提议,二十年,该聚一聚了,全体同学欣然跃然,遂定于1999年元旦聚首于新乡。留通讯名录,以便联系,并志纪念。

文一班 金树培1999年元月1 日

附件6 为班主任赵星景老师撰写《碑文》

巍然赵公,讳曰星景。卒于九六,生于三〇。

原籍息县,供职古鄘。儒雅博学,杏坛勤耕。

滋兰树蕙,花果芃芃。尤善翰藻,域内驰名。

重周轻约,高山景行。一生淡泊,月朗风清。

夫人朱珉,行医终生。古稀有七,驾鹤飞升。

温良慈厚,水远山崇。勤劬濡沫,玉夫于成。

而今共瘗,勒石永铭。

说明:如果用儿女口吻,开头两句可改为“吾本赵姓,父讳星景”。倒数第五行首句可改为“吾母朱珉”或“先妣朱珉”。

2009.04.13晚

附件7《我忆我师 謦欬如昨》(缅怀恩师赵星景)

在教过我的诸多老师中,赵星景先生是我最贴近、最难忘、也是让我最折服的一位。他离开我们虽然已近7年,但他那儒雅谦和的音容笑貌与君子之风,历历如在昨日,栩栩如现眼前。他高高的个子,温和的表情,依旧是那件深色上衣,花白而稀疏的头发向后梳理着……我总是感觉他就站在我的身边。

1978年,恢复高考后的第一个春天充满了诗意。4月14日,细雨霏霏,我们这些学子从四面八方来到汲师(后来的新乡一师,现新乡市幼儿师范学校)这所古老的学府,大家如久旱逢甘露,求知若渴,我曾惴惴地想,我们的老师会是什么样子呢?

我们文一班学生首先接触到的是一位身材修长飘逸,举止温文尔雅的年近五旬的语文教师。讲普通话,总是那么温和并慢条斯理,有一种“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的超然物外,不入流俗的清高气质,是让人望而心折,既而起敬,即之如春的那种。这就是我们的班主任、大名鼎鼎的赵星景老师。

我们老师的教学业务与学术水平有口皆碑,突出特点是严谨,一丝不苟,是高品位的。上课词汇丰富,文采斐然;条分缕析,严谨绵密;语言准确,出口成章。对赵老师的口才人们作如是说:一字不易照录下来,不用修改就是好文章。我多次见到赵老师写文章的手稿,几乎是下笔一气呵成,不加删改。就算有少数地方增删也极规整,那简直不是手稿,比别人下功夫抄写出来的还要工整。他的字也写得极其端丽清秀,看上去赏心悦目,是一种美的享受。

赵老师有许多令我难以忘怀的地方,我可以如数家珍地胪列出来。他常常给学生和慕名而来的私淑弟子修改文章,认认真真,不辞辛劳。倘是在校学生他从不等你去取,而是把修改好的稿子亲自给你送上门来。他从不在背后论人短长。他对领导敬而不媚,他对学生、同事一视同仁。他把名利看得很淡,80年代初有一次调资的机会,可他硬是让给了别人,说自己已经是副校长了,不能把涨工资的好处也占了。他刚退休那年,有一次带我去信阳参加一个学术活动,我俩是步行十来里到火车站的。有老师见了,说怎么不让学校出车送一送,他说退休了就不再麻烦他们了。其实在多年的副校长岗位上时,他的原则都是:学校的车能不坐就不坐。

他始终从容、温和、谦逊、友善的个人风格,至今都让人倍感亲切与温暖。记得1978年4月我们入校的第二天,他找到我说:“你叫金树培?当班长吧……”恬淡地,温婉而亲切。他经常外出开会,走前总是叫住我说:“树培,我要外出开会,你们当干部的多操点心。”仍然是恬淡地,温婉而亲切。直到最后病重期间,仍是那样恬淡、温婉而又亲切。他说:“我一生没啥贡献,仅仅把学到的知识又传给了学生。我悄悄来到这个世界上,还要悄悄地回去。”

最使我难忘的是1996年8月5日这一天。上午我跟妻子说:“有许多天没去医院看赵老师了,今天得去看望赵老师。”到了医院,见他虽然很清瘦了,但精神还不错,他见到我很高兴,说了许多话。他问了学校近期的情况,问《新乡一师论文集》整得怎么样了……当我很是欣赏地谈到他最近发表的《教师与读书》一文时,他说最近收到一位商丘读者的来信,也说这篇文章写得好,他在病床还回了一封信云云。虽然病很重,状态不如以往,但是我想赵老师会慢慢好起来,因为他才60多岁。回来后我对妻子说,赵老师目前无大碍。

当天下午,突然传来赵老师溘然长逝的噩耗。我说,不可能,上午我们还谈了许久的话。等到赵老师的长子庆平来要我写挽联并参与处理后事时,我才不得不信。于是猝然堕入极度的悲痛之中。午后突来一场阵雨,似乎上苍也为之哀痛。

赵老师在他40年的教学生涯中,当过16年班主任,22年教研组长,著述100多万字,任业务副校长,是全国优秀教师。他以他的道德学问赢得了大家的尊敬和爱戴。尽管生前他嘱家人身后丧事要简办,可8月7日追悼会那天还是有许多学生、同事和上级领导闻讯赶来。人们用花圈、挽帐、挽联等寄托哀思:奄别杏坛、惊嗟星坠天宇;永违寰域,幸有景在人间……

敬爱的赵老师英灵已逝,型范永存,他那既做经师,又做人师,他那对学生、对同事的诚挚与热情,对教育事业的执着,他那淡泊宁静、清正谦和、与人为善的高尚人格,时时刻刻都在影响着我,一直到永远。

发表于2003年7 月8 日《新乡日报》

附件8《斯平先生三五事》(缅怀亦师亦友王斯平)

王斯平先生小我两岁,却是我的老师。一是七七年恢复高考我考进汲师作学生,他从开封师院(河南大学)毕业去汲师作老师,虽然没有直接教过我们这个班;二是他在文学(尤其诗歌)、政治、哲学等许多方面都足以是我的老师,至于在交友乐群、为人接世,人情练达这些方面更足以是我的人生导师。后来我们是朋友,一有了什么困难事我总是跑去找他求助,他总是尽心尽力,很多事情解决得很好。这真该算是亦师亦友,良师益友了吧。

现在斯平老师先我,先于很多同龄的朋友麻利地走了。他倒是麻利,却给我们留下无尽的思念。我总是想起他很多事情,有些是我俩之间的事,曾经几次梦中邂逅,有时说起而至于哽咽。

01

我是在中师读书后来留校任教的,与斯平兄我们先是师生后是同事。我做学生时已经与王老师熟稔起来,记不起最早是怎么结识的,反正中师时期我们之间就有不少的故事。现在最先从脑海浮现出来的还是跟许多人讲过的那次吃兔肉、跳墙的故事。

一天晚上,就我们俩,王老师带着我去卫辉大街上溜达,闲聊。走到一家小吃店进去了,老师说这家卖兔肉,很美味的,于是我们就吃兔肉,继续天南地北地海侃。似乎都忘记了时间,或许王老师也没有手表,我自然更没有。回到学校时大门早关了,估计已经是凌晨的光景。王老师没有让叫门或许叫门会惹麻烦。他说跟我来,我们就绕到学校东侧挨着城墙的那边,发现学校院墙有一处不是太高,垒几块砖头就能跳过去,于是大家都来了一串“老翁逾墙走”的漂亮动作。

这件事当时并不觉得有什么,后来想想,一位教师带着一名学生,夜里出去违纪晚归不说,还翻墙入校,简直是胆大妄为,成何体统。后来的后来,直到今天,我都在感慨:这样的老师真的不多呢。

02

中师时期还有两件事印象很深。

一天中午,在教师食堂就餐的同事们照例都来了,王老师突然大声宣布,先猜谜语,猜着了才能吃饭。大家很听他的,他到了哪里总是很快成为一个群体不用推选的自然领袖。

“我说谜面,大家猜。第一个:骑到马上往下滑,打一本校教师人名。”“马太光”(一位数学老师的名字),很快有人猜到了,立即笑倒一片。大概说了七八个,后来的就不是那么好猜了,但人多智慧广,个别的王老师稍加提示,还是都猜出来了。有些很“恶毒”,如“盲人丢了拐杖”(夏治黄,谐音瞎子慌),“老年妓女”(陈常世,谐音陈娼氏)“总是渴望听到鬼的叫声”(潘贵明,谐音盼鬼鸣)……除了要笑死人了外,有人大声抗议:“老王真孬啊!”“大家也给他编一个!”居然没有人能够成功地编出来。

大概也是这一次,他私下递给我一个纸条,上面写着:“近鼠,呸!”(金树培),我明白他什么意思,他是用他特有的“恶毒”办法刺激、劝勉我改掉自卑大于自信,在人多场合不敢说话的毛病。后来,我还真的改了不少。

还有一次,全体教师大会,一位副校长正在讲话,说到一个什么地方,我现在已经记不得了,只见王老师突然站起来,大声说:“我反对,不是这样的!”接着慷慨陈词一番,全校教师为之震动。

这两件小事情放在一起说,是想告诉大家,当时他给我们的印象就是:王斯平是一个总是善于和群众打成一片,而不善于和有些领导搞好团结的人。后来我们不在一起工作了,他这一点变化了没有,我说不准,听说还是和有些领导关系不太好,准确地说是他不屑于。

03

大约1984年,斯平老师调到新乡市文联,成了职业诗人,再后做了新乡市的作家协会主席,但始终没有抛弃我,总时不时给我找点事干。记得曾经两次让我给新乡的作家们讲语言文字,大概是讲一些容易错的句子和方言俗字什么的,似乎效果还不错。讲之前王老师先声明这是义务讲学啊,我说那是自然。可是后来一定要送我一套钱钟书的《管锥编》,厚厚的五大本。这可比付报酬珍贵多了,简直是投其所好,正中下怀,至今我还百般珍爱地小心收藏着这套书。这套书使我受益良多,仅仅其中一个关于司马迁《报任安书》的“牛马走”实为“先马走”之误的论证就已经让我佩服得不要不要的。据说这套书能够全部读懂的全国不会超过五个人。

斯平老师在汲师时期就开始宣扬我在语言文字方面如何如何了得,还夸大其词说我能够背诵《新华字典》,现在又让我做这方面的小型讲座,于是以讹传讹,仿佛我真的是语言文字专家了。直到今天一些朋友提起我总爱说,他语言文字功夫不错云云。其实现在我听了很不舒服,敢情我除了懂一点语言文字什么都不懂似的。然而还是很感谢王老师时不时地谬赞我那一点小优长,让我在朋友中不至于那么过分矮小。

04

有一年在新乡市作协主办的新春吟诵诗会上,我怂恿他用他那特有的中原大男人高腔大嗓和道地的河南卫辉方言来诵读他自己的那篇嬉笑怒骂的大作《你可可笑》,他还真的接受了。主持人说:下面请王斯平主席用方言朗诵他的大作《你可可笑》:

你常常把脸仰起来/还常常习惯地整一下仪表∕你用名牌服装遮盖肤浅的灵魂/像一只猴子穿着整洁的旗袍∕尽管你的皮鞋上闪着自信的光芒/大家还是觉得你可可笑∕你常常发表一些高论/像笼子里的鹦鹉/大谈搏击长空的奥妙∕你想让人认为你肚里的墨汁很稠/你想每一朵花都向着你开放/你想每个人的肩膀/都能为你抬轿/出人头地当然是一件好事/看你居高临下的样子/你可可笑∕谁都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你却认为/你的心机谁也难料/你装得像一个圣人/敲着木鱼传经布道/看着你像贼一样地正经/你可可笑。

诵读声甫毕,顷刻间掌声笑声大作。此作此读成了整个吟诵诗会上最大的热爆点。

斯平先生的诗作,我几乎篇篇喜欢,因为好懂,诙谐,深刻犀利,充满着大男人真男人的真性情,比那些肤浅空洞却故作高深的先锋前卫派不知要高出多少倍。我最喜欢的还是那篇意境阔大深邃,情感凝重渺远的《江河水》,再就是那些具有独特王氏风格的讽刺类诗篇了,除了《你可可笑》,还有《啥也不啥》《我不想》《狗眼看世界》《人与牲口》《一只狗,叼着一块骨头》《牛》等。我常常想这些诗只有让斯平老师本人用方言诵读才会最充分地张扬出她们的艺术征服力。可惜——他不会再读了——不会了……我知道那个叫“去世”的东西有多么可恶了。

说到诵读,王老师的诵读,我不能不立刻想起他的声音,那种洪亮壮阔,那种恣肆汪洋,那种能够使冰雪融化,使空气燃烧的声音,真的是唯一的。还有他的歌声,比说话更加豪放。他似乎不大唱歌,我只听过一两次,却是终生难忘,时时萦绕耳畔……。那次去辉县山里后庄乡参加一个新乡作家的笔会,大家在山野间悠闲散步,突然间一个无比雄放嘹亮的声音响起:“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哟……”声震山林,响遏行云,而且旋律调子很准,韵味十足。大家惊喜莫名,正要美美地听下去,他却戛然而止,到了“……康定溜溜城哟”没有了,只留下“此处无声胜有声”。后来我每每回味和惊叹,一首情爱民歌,经他一唱竟骤然有了“关西大汉,铜琵琶,铁绰板,唱'大江东去’”的风味。

05

最后的后来,就是他潇洒西去前的两个月里,斯平老师已经多半住在医院了,还执着地劝我做一件大事。兴许是听说我这些年研究教育尤其语文教育比较多,特别是听说我在新乡世青国际学校做了一个语文改革项目效果不错,所以这一次不是给我语言文字方面的小任务,而是要成立一个新乡市作家协会青少年写作研究中心,任命我为主任。说是要集中一些精英人才好好做做青少年的写作教育,作家们不能只是自乐自娱地关门写作,也要和教育人联手来做做孩子们的写作教育,让孩子们从小爱上写作,爱上文学。开始我觉得他可能是即兴发挥随便说说,我也以能力不够,事情太多太忙表示难以胜任。没想到他是真做,很快新乡市文联和作协的批文下来了,这个研究中心真的被批准成立了,还有给我的任命书,同时任命了这个研究中心班子的其他成员。他强调说,这件事意义大,值得做,必须做,还说做起来对你兼职的那个学校也是一件好事,作家们可以定期进孩子们的课堂等等。此时我被深深感动,下决心接受了,还在新乡市作家协会青少年写作研究中心成立会议上做了就职发言……

可是没过几天,我钦佩、敬重的老师和朋友王斯平先生,居然不辞而别,把我,把我们给扔在这边不管了。不然,在他的领导下,或许这个研究中心真的能做许多事情也未可知,而现在,这些只能是假设了。

至今我一直都在思考一个问题:我何德何能,可以说除了会读几本书一无所长,却得到王老师我的斯平兄的那么多青眼?如果从有些世俗者交友为了有用的眼光看,我给他带来的帮助远远没有给他带来的烦扰多,可是他一直到驾鹤西去都对我不离不弃。我想这只能用他的好,他的德,他的真来解释。在嬉笑怒骂,貌似玩世不恭的假象之下,这位真正的诗人,这位平凡而又卓然的朋友,他,有着一颗真诚、朴素、柔软的心;他爱才惜才,是非分明,热情似火,嫉恶如仇,琴心剑胆,广交天下朋友。这样的一个人,我今生今世怎么可能忘了他呢?

我当然知道有些人不喜欢他,甚至很不喜欢,可孔夫子早就说过,“乡愿,德之贼也”,艾青也说过,一个人人都说好的人,一定不是真正的好人。我希望,这个世界上,王斯平这样的人还是多一些好!

此刻突然想起一句旧文:痛定思痛,痛何如哉!

我的老师,我的斯平兄啊!斯人已远去,我心何时平!

2017.04.30

压缩版刊发于《平原晚报》 后全文收入《斯人斯韵》一书

斯平鹤驾三周年哀思:

深挚此情日日来,

切身思慕哭贤才。

缅然忽尔已三载,

怀矣痛哉发九哀。

斯世高歌江河水,

平生眷念一株槐。

老来频忆往昔事,

师者遗风慰吾侪。

2019.0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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