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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这一块土——三星堆的灵物会说话

小说《盗墓笔记》里描述过一件青铜的上古神器——秦岭神树,这棵树巨大且具有神秘致幻的能力,它能操纵人的思维,创造人的意识,并且凡被它操控过的人都会失忆。

那么这棵树的原型来自哪里?

......

距离成都50多公里外的广汉三星堆博物馆,有一棵高大的青铜神树,它存在时间为距今三千多年前,是古蜀鱼凫王朝神巫祭祀时所用神器。《盗墓笔记》里的秦岭神树就是以它为原型。

古蜀鱼凫王朝属于神巫文明,王权神授,王族如神一般高高在上统治百姓,区别于中国中原,却类似于遥远的古埃及、古西亚地区。

为了塑造神一般的地位,王朝的统治者组织铸造了众多精美的巫神之器,就如同埃及的法老,总是以自己的形象塑造神灵,比如埃及的拉美西斯二世,在神化自己的工作上,简直做到了登峰造极,著名的阿布.辛拜勒神庙里,拉美西斯二世把自己的石像与埃及的太阳神、冥界神、天空之神摆在一起。

古蜀鱼凫王族的神巫统治让各种青铜器物精美幻谲,但是这些器物的出处却更让人感觉怪异。

怪异一:昂贵的金器、900多件青铜器(商代大墓殷墟出土青铜器也仅468件)、大批的象牙(蜀地不产,属于东南亚、印度的亚洲象象牙)等并非出于墓葬、宫廷遗址,而是两个不起眼的土坑。

怪异二:所有的青铜器在被扔进坑中之前都被狠狠的砸坏,然后焚烧掩埋。青铜器在那个时代属于国之重器,原料珍稀,铸造工艺繁杂,十分昂贵,即便在中原的商周时期也属贵族用品,何况在鱼凫王朝这些器具不仅珍贵,更属于神巫灵器,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人们会用如此极端的方式对待这些珍品?

为了弄清楚原因,专业人员做了漫长的考证复原,时至今日我们得以在博物馆里见到这些器物的真颜,可是至今疑问仍未解开......

为此,本文就两个问题(1、为何砸坏焚烧珍器;2、为何专家说异于中原文明,相似古埃及古西亚文明)做出资料展示和观点对比。同时我们也为三星堆的青铜巫器做了一条逻辑线梳理,就如同我们读一本书,若不明白书中内容的框架和知识线,是无法吸收书的内涵,最后也仅仅只是看过而已。

对于器物为什么被砸坏、焚烧、掩埋。

有专家说是祭祀,也有专家说是陪葬,不过从坑中金器、青铜器的价值以及大量的象牙、玉石、数以千计的海贝(当时海贝具有货币价值)来看,无论是祭祀或是陪葬,对于当时的古蜀国力而言,他们是无法负担的。那到底这两个器物坑是何用途?相对于祭祀坑和陪葬坑,我们曾想过另一种答案:

早期的宗教社会,当一个政权想对另一个政权取而代,所做的不仅只是武力上的镇压,还要在其精神层面进行扫荡,要毁其宗庙,灭其精神信仰。

三千年多前的古蜀王国,鱼凫氏在这里建立了一套宗教色彩极其浓厚的政权,他是世俗的王也是精神上的绝对领袖。

那么也许千年前在这片土地上,古蜀王国曾经遭遇了一场灭国的危机,另一支民族异军突起将鱼凫取而代之,武力征服之后他们不仅仅要成为世俗的王,还得摧毁掉鱼凫氏所缔造的精神世界。

古蜀青铜器是鱼凫王国精神的实物寄托。所有的神器被狠狠砸碎,还不够,他们加上了一把熊熊烈火彻底将这个信仰体系焚烧掉,信仰不在,精神不在,民心不再。

利用建立信仰和摧毁信仰达到统治目的,是历史上政权更迭常有的一种政治手段,比如公元前14世纪的古埃及法老阿肯那顿利用神的崇拜巩固王权,他死后的继任者又以另神的崇拜毁掉其建立的集中政权。

《孟子·梁惠王下》中有记:齐王攻下燕国后向孟子寻求建议,从孟子的回答若杀其父兄,系累其子弟,毁其宗庙,迁其重器,如之何其可也?可以看出,在古代一个民族要灭掉另一个民族,手段是很残酷的:第一杀掉青壮力,第二毁掉宗庙信仰,奴役精神。对齐王而言,如不是实力不够强大,害怕各诸侯联合攻齐,他也不会想听孟子的建议。

不过文中四个字“迁其重器”,也让我们对以上的想法踯躅不定。的确,无论哪个政权夺取胜利,都不会傻到跟财富过不去,因为养兵、治国、理政都是需要钱的,而三星堆坑中被毁的物器全是当时社会最值钱的财物。

遗憾的是,三星堆至今没有文字发现,仅仅靠这些被修复的文物,人们的推理,谜底恐难解开......

1号和2号器物坑

发掘现场

左图为巨型纵目面具出土情形,右图坑中有众多象牙和青铜残器

打砸、焚烧,使得器物坑所出土的青铜器大部分面目全非,但是透过一件件残块与碎片我们仍然能窥见它们的精美绝伦。

青铜神殿残件(黑白片)

众多修复的文物中,形制最大的是青铜神树。

树,是天地之间生命力旺盛的代表,许多古民族对树赋予了太多的想象与寄托。

西方世界两河流域的苏美尔人和亚述人的浮雕里树被认为是通神之物。

苏美尔与亚述浮雕

左图苏美尔浮雕据今4千多年

右图亚述浮雕据今两千多年,浮雕为上下对应的有天神与鹰神守护的神树,

古印度人和古北欧人都流传有世界起源于树的神话传说

而在古蜀人的认知里,大树繁枝茂叶之上的神界乃天神居住的场所,顶天立地的树连接了人界与神界。蜀人用青铜建造神树,九枝跨三极,栈道以通天,这棵高3.96米的神树成为了天神往来于人间的天梯。

三星堆青铜神树

作为天梯,神树一共铸造了8棵,今日我们所见这棵经过6年的修复才得以重现原貌,其余神树由于损毁严重并未能修复,我们只能通过残件领略其风采。

神树残件

在神树三层枝干之上生长着硕大的花果,而花果之上站立着九只金乌神鸟。

神树上的金乌神鸟

翱翔于天空之上的鸟同样也是备受古蜀人尊崇的。他们用昂贵的青铜铸造了大大小小、造型不一,用途各异的神鸟。

代表鱼凫王族的神鸟

很多人认为鱼凫族取名鱼凫是因为善用一种叫鱼凫的水鸟抓鱼。中国南方的渔民的确有利用水鸟抓鱼的习俗,比如鸬鹚,但鸬鹚这种水鸟的 ‘喙’与代表鱼凫王族的青铜鸟相距甚远,而一些猛禽的头部却与其相似。

鸬鹚

猛禽

关于古人调训猛禽,在《山海经.大荒东经》有多处记录:

“有黑齿国,帝俊生黑齿,姜姓,黍食,使四鸟。”

“有白民之国。帝俊生帝鸿,帝鸿生白民。白民销姓,黍食,使四鸟:虎、豹、熊、罴。

“有司幽之国,帝俊生晏龙,晏龙生司幽。司幽生司士,不妻,司女,不夫,食黍,食兽,使四鸟。”

“大荒之中有山曰合虚,日月所出。有中容之国,帝俊生中容,中容人食兽木食,使四鸟:虎、豹、熊、罴。”

“有人三身,帝俊妻娥皇生此三身之国,姚姓,黍食,使四鸟。

大家注意文中有多处表述“使四鸟”。那么什么是“四鸟”呢?

就是“虎、豹、熊、罴”,不过这里的虎、豹、熊、罴非现在的兽,而是四种猛禽的名称“斑斑虎、戈落豹、北熊、黄罴子”

古人对猛禽的调训不仅用于捕猎,还包括看守农田稻谷,因为其对麻雀等喜吃稻谷的鸟类同样具有击杀性。

试想一个具有神巫法力,能控制猛禽、水鸟的氏族,在古蜀的早期农业时代成为王族不是没有道理的。

当然除了猛禽外,那许许多多灵动美丽的青铜小鸟,总能让人感觉到它们在神巫国度的暗夜里肆意飞翔嘤噪。

其翼若垂天之云的神鸟

翘尾端立静待神临

古蜀国将鸟视为灵物,为他们与神之间传达信息。甚至祭司在做法之时还会将自己装扮成鸟的模样,渴望获得超自然的力量,在天与地之间飞翔。

人鸟结合的巫神祭司

巫师与神鸟结合,伸展出鸟的翅膀,人足幻化为鸟爪。

人身鸟爪踩鸟行天

人足化鸟爪,踩于鸟头,鸟下为蛇神,虽为残缺品,依然能感受到鱼凫族的期寄与信仰。

神鸟扇动翅膀,似乎要为天神带去古蜀人的希冀,而这位天神就是在鸟崇拜的背后,他们更为深层的信仰——太阳。

自古以来蜀地气候潮湿,太阳却能为蜀人定时带来温暖与光明,不同于阴晴不定的风雨,太阳给予的安全感,让他们将太阳视为主宰万物的天神。

为了以示尊敬,古蜀人将散发着耀眼光芒的太阳制成神器

三星堆青铜太阳轮

古埃及浮雕中由金甲虫顶起的太阳轮

很难想象群山环绕的古蜀与遥远的古埃及有着一样的太阳轮。

也许千百年来,不论种族地域和时间,人们都乐于去追求能为自己带来温暖和光明的事物。

万物之灵太阳神悬挂在高空之上,驱散寒冷,但人们不懂太阳为何东升西落,天空之上的世界神秘未知,古蜀人长久凝望苍穹,希望透过双眼探寻宇宙的奥秘,眼睛被赋予神秘的力量,通天窥神,于是巨大的眼形器被铸造出来。

代表眼睛的青铜祭器

巨大的眼形器悬挂在室内,但他们更希望自己能长出一双通天之眼。古蜀人将自己“视通万里”的心愿承载在了一张张面具之上,在当时用以祭祀的青铜面具也都无一例外有一双巨大无比的眼睛,似要冲破天际

一代蜀王蚕丛纵目面具

《蜀王本纪》记载一代蜀王蚕丛“其目纵”,这样的蚕丛形象在蜀地广为流传,逐渐演化成古蜀人心中的祖先神。

瞽目面具

瞽目,双眼无瞳孔,眼睛中部为一条横线。眼睛的形态均突出于眼眶,有威凌八方的超现实感。

祭祀兽面具

夔龙形兽面,龙尾上卷伸展,双眼硕大,阔口大耳,龇牙咧嘴,狰狞诡谲。

“夔,神魅也,如龙一足。”《说文解字》

这些粗眉大眼,眼角上扬的面具没有一个是完全相同的,古蜀人将这些夸张的面具挂立于神殿的图腾柱之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顶礼膜拜的人们。摄人心魄的青铜面具挂立于神殿两旁,除此之外他们还在殿内挂上铜铃,聆听天神降临的讯息。

花鸟铜铃与海贝挂饰

同时神龙、猛虎、灵蛇在祭祀中盘绕旋停,神巫氤氲......

嵌绿松石青铜虎

铜虎残件,近半米长,巨头立耳,张口露齿,身形修长矫健

虎食人尊

青铜灵蛇

龙头虎座

左侧的龙形态奇异,头大身小,绕柱而上,伸出两前足按在柱首平顶,下额有须,头上一对弯转的大角,张口露齿。

龙头在上,虎座在下,中有权杖,也属于残件

早期的龙形态比较简单,从石器时代至夏商我们做了以下对比,三星堆鱼凫时期对应中原商代,同时期来看,古蜀的龙气势威严。

各种龙态

作为祭祀场所的神殿极尽华美,除了装饰品以外,殿内还摆放着祭司请神所用的神坛,而神坛则直接表露了古蜀人的宇宙观念,神坛底部为两只神兽,托载着整个世界的运转,也许古蜀人在那个时候已经隐隐感觉到大地的转动,认为是神兽运转的缘故。

青铜神坛下带翅神兽

神兽之上是人界,由四位青铜立人像组成,手持法器,做祭祀状。人界之上则为高山,山顶为天宫神阙,古蜀人所敬仰的天神就生活于此。

青铜神坛

神殿之上摆放着神坛,立柱两旁挂立着各样的装饰品,殿内还摆放着用以代表众巫的青铜小人像。

跽跪巫师

跽跪指臀部不能触大腿,是一种诚惶诚恐、,心有敬忌的跪姿,表现了对神的敬意和恐惧

进行祭祀礼仪的祝巫

满殿的面具、挂饰、小巫人像,都由造价昂贵青铜器铸成。为了每一次的祭祀,王都内的匠人们都得赶制形制各异的神器摆放于此,但这些平民制造出了他们,却永远无法享用,能够使用它们的只能是王国的一小部分人。

这一小部分人掌握着王国里最好的资源,行使着最高的权力,在等级秩序森严的古蜀王国里他们是当之无愧的贵族,他们用青铜浇铸自己的铜像,接受礼仪与跪拜,这群身份尊贵特殊的贵族他们表情肃穆,庄重,威气逼人。

鱼凫贵族头像

从冠带、发型、发式看,鱼凫贵族是由多个民族或者多部落组成,不过贵族之中也等级森严,更为位高权重之人,他们的脸上则贴上了象征着高贵身份的金面。

鱼凫王族头像

鱼凫最高王族从冠饰看,似乎又分了两种等级,一类是带冠辫发,一类是笄发,其中笄发似乎掌握最高神权。

金器向来造价不菲,昂贵金器打造成薄薄的面具贴于面部,似要昭告世人他们显赫的地位,当然除了贴面之外,金铝箔还被做成不同的造型用以装饰着贵族们的日常生活。

金叶、金虎

金叶又似鱼形, 錾刻有精细的脉纹和点纹

金虎遍印“眼”形斑纹,昂头咆哮,眼部镂空,后蹲抬前足,做起扑状

但享用金器对贵族们来说是远远不够的,在他们腰间还佩戴着彰显他们非凡气度的铜牌。每一块铜牌款式修长,纹饰清丽,但他们追求的不仅仅是造型的别致,更需要体现他们身份的尊贵,于是工匠们在铜牌上镶嵌着极其昂贵且稀缺的绿松石薄片。

绿松石铜牌

绿松石青铜牌大都出自夏代的二里头遗址,三星堆出土了三块,不过因为被焚烧,损坏严重,属于残件。

象征身份的绿松石铜牌极其珍贵,目前全世界只发现10余块,属于国宝级文物。其中有一块在1991年英国Eskenazi展览出版,后被佳士得以700万港币拍出流传于市。

被拍卖绿松石青铜牌

被美国哈佛大学塞克勒艺术博物馆收藏的二里头青铜牌

被日本美秀美术馆收藏的二里头青铜牌

收藏于中国二里头博物馆

“齐上玉鞍随仗列,粟金腰带小牌方”,望着这些铜牌,我们似乎能远远的看见在千年前的那个古蜀王国里,王公贵族们尊享着金和玉,腰间佩戴着精美的铜牌,他们是这个国家最为华美之人。

作为上层统治阶层的贵族已然享用着整个国家里最好的用具,那作为最高领袖的大祭司又是如何?拥有两重身份的他无疑是整个王国中身份最为尊贵之人,头戴象冠,赤脚做法,身着华服,衣服上布满着兽面纹和龙纹,他表情肃穆,一副神圣不可侵犯之相。

最高神巫青铜大立人

青铜大立人总高260厘米,重约180公斤。铜像头戴高筒莲花冠,粗眉大眼,双手夸张地握成环形,赤足戴脚镯,站立于兽形方座之上,代表一个具有通天本领、神威赫赫的大人物正在作法。据说它在英国展出时,曾有人愿意出资十亿英镑购买它。

作为古蜀王国的统治者,他拥有着代表最高地位和权力的信物——权杖,而权杖也同样是用极其珍贵的金制成。

鱼凫神巫王的黄金权杖

三星堆金杖出土于1号坑,刻有鱼鸟箭以及一张愉悦的人头脸,是古蜀国政教合一体制下的“王者之器”,鱼鸟图案乃鱼凫王朝的徽号、标志。

在中原文化之中,向来代表着权势的是鼎之类的青铜器,用权杖代表权力向来只存在于异域文化之中。

古埃及、古西亚拥王权者持杖

为何古蜀文化中会出现有着异域文化色彩的金杖?当年的古蜀国盛况究竟如何?这个国度留给了我们太多谜团。

但我们在同时代文物的对比中也发现,古蜀与中原商代也并非一点都无关,比如:夔龙形兽面、虎吃人尊,凤鸟等都能找到与中原的相似点。

夔龙形兽面对比

左图为商代的青铜钺,钺是古代兵器,象征着军事指挥权,该钺首有与三星堆相似的夔龙形兽面

虎食人对比

右上图案人口在中,两侧有虎,出自司母戊大方鼎

左上图为虎食人卣,目前存世的仅两件,一件在日本,一件在巴黎,这一件藏于巴黎赛奴奇博物馆,两件都出土在商代的湖南。

凤鸟

右侧四小图均为中原商代青铜器,大多流于海外,这四图的鸟与三星堆的凤鸟造型极似

由此见,古蜀鱼凫王朝可能是一个融合东西方又具有自己特色的文明,但按理说多文化融合的文明通常对应枢纽般的地理位置,比如西亚地区。然而蜀地身居内陆,四面险峻,能孕育如此特色的文明的确让人惊奇。

如今, 这个国度曾创造的辉煌已经消散,我们只能拾起废墟之上的一片片碎片拼凑重构出一个古蜀巫国。面对造型如此精美奇异的神器,我们可以去猜想当年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古蜀人们是一群有着怎样创作力的艺术家,对于天的敬仰和对于宇宙的疑惑使得他们拥有着非凡的想象力。

这些青铜器它们不仅仅是冰冷的文物,在这些文物的背后还承载着一段寄托,承载着一个民族的信仰,承载着一个被焚烧过的精神世界,承载着一段我们无法得知却又吸引着我们的历史。鱼凫氏的传奇在此结束,但故事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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