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布鞋的安乐巷

  扬州安乐巷27号——朱自清先生故居，朴素平和，被扬州作家袁益民喻为穿布鞋的故居。其实，整条安乐巷何尝不是，称之为穿布鞋的巷子，也是很恰当的。

  扬州城，巷子深，安乐巷不过是其中普通的一员，一点不起眼。她“躲”名叫安乐街坊的小区背后，外地人到此寻访，想一睹她的芳容，得问好几回才能找到。

  巷子南北向，长约莫250多米，宽不过3米，朴实整洁恬静，与之通联的全是寻常巷陌。两旁少有深宅大院，清水平房是主基调，一点儿不张狂。

  早年，我的两位领导居住在此，去他们府上拜访过，对迷宫般的巷道并不陌生。漫步在安乐巷，给人的印象是，平和、幽深、静谧。狭长的巷道历经岁月沧桑，多数房屋已衰旧，只有少数经过翻新的住宅，才稍显时代特征。

  东西安乐巷横亘在巷道北端，韦明铧大师工作室位于巷内。韦先生是著名的文化学者，深耕扬州本土文化，成果斐然，著作等身。工作室设在这里，得吸收朱自清先生灵气的“地利”之便，当能创作出更丰厚的作品，得其所哉！

  27号门脸平淡无奇，坐西朝东，如果不是挂着“朱自清故居”牌子，很容易在眼皮底下滑过去。故居不大，站在门厅说话，屋子每个角落都能听到。几间清代砖木平房，俗称三间两厢一对照，另加客座两间，没多少亮色可言。成排的雕花木门窗，属普通人家的装饰。当年自清先生在“客座”住过，窗外庭院窄小，青砖铺地，宁静祥和。远离市廛喧嚣，犹如先生的为人，质朴谦和，平易近人。

  与显豁的名人故居两样，它平和淡泊，恰如朱先生性格的写照。朱家住这里的时候，自清先生已到北平教书去，只在假期回乡小住，与家人团聚。1932年，朱自清在上海与陈竹隐结婚，婚后回扬州，即在此屋内小住。

  故居如今已辟为纪念馆，介绍先生高风亮节和不平凡的人生经历。许多收藏先生遗物的有识之士，慷慨献出珍贵的物品或先生的手迹，充实了纪念馆的展示内容。海内外许多先生的拥趸，特地从远处赶来，神色凝重地瞻仰品格崇高的一代书生。先生“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高贵品质，他们折服得五体投地。　

  巷子十分安静，安静得简直让人不易接受。少有行人路过，更无喧嚣的市肆声，他们似乎知道先生还在伏案写作，怕吵闹声干扰先生的创作思路。仲冬日，慵懒的阳光正午才光顾巷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站在巷道望去，只见灰黑的围墙和屋面，以及在屋缝中露出的一抹蓝天。偶尔听到哪家的鸽子发出咕咕叫声，扑扑地飞来又飞去。谁家院子里有棵桐树，起风天，枝梢的叶子沙沙地响。

  贴近巷子附近，有两处热闹的社交场所，公厕和井台，这是自然形成的“社交平台”。清晨，男人上厕所要排班，他们一边“办公”一边趣味十足地纵论天下。井台是妇女们的天地，在洗洗涮涮的同时，毫无顾忌地说长道短，交流着巷子里的时鲜新闻。孩子常是谈论焦点，谁家的子女有出息，能引来羡慕的眼光和不断的夸赞。近年因住房翻盖，居住条件日益改善，来此“侃大山”的居民越来越少，昔日的热闹情景日趋淡化。

  巷子里的老住户，并不炫耀名人朱自清，在他们看来，文化底蕴浓郁的扬州城，哪条巷子都能养育出有品位的文化人。

  宁静的清晨，春雨潇潇。伫立巷中，雾气朦胧，脚穿浅圆口绲边黑色布鞋，身着一袭青布长衫的佩弦先生，仿佛正款款走来，那样安详，那样平和。邻居跟他打招呼，他点点头，微微地笑着。雨丝无声无息飘落在先生清癯的脸庞上，飘落在安乐巷家家户户的庭院中。安乐巷的每一栋老宅、每一块砖石，都默默地镌刻着历史，镌刻着世代扬州人的平凡人生。

  夜晚的安乐巷格外宁静。电杆上，路灯投下亮光，少有闲人的脚步，也听不到狗吠，惟有屋内传出孩子们稚嫩的朗诵：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这一片叶子和花上。薄薄的青雾浮起在荷塘里……那是先生的名著《荷塘月色》，荷塘远在皇城脚下的清华园，安乐巷的月色不比那里逊色多少。静谧的安乐巷，钟灵毓秀，虽无钟鼎之家，却不乏书香门第。灵气滋润着乡亲们，平淡朴实的安乐巷出人、出书、出思想。

  安乐巷像是一名穿布鞋的忠厚长者，又像是一首古朴淡雅的律诗，更像一杯清冽醇香的美酒，啜一口，便回味无穷，齿颊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