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书法

                      作者    付金旭
       爷爷什么时候离开我们的我没有记忆。对于爷爷全部的印象大概只是清瘦的脸庞和短短的胡须以及后来拼凑起来零碎的影像。在我过去的三四十年里时常觉得失去爷爷我失去了很多，尤其现在更甚。

　　家族总老大说爷爷的书法十里八乡远近闻名，下笔点点如桃，捺捺如刀，苍劲有力，端端正正，水平不亚于老祖先王羲之。虽然总老大的话有些夸张，但爷爷的书法非同寻常我还是有印象的。记得爷爷晚年每到傍晚就在我们家族的柿树林里搬来一个方桌摆开纸笔晃着脑袋研墨挥毫，嘴里哼着只有他自己才能听懂的小曲，最后一笔写完总会赢得围观者阵阵喝彩。只是母亲不让我跟爷爷学写字，说：“写那劳什子字能当饭吃？你好好学习才是正事！”

　　我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不让我跟爷爷学书法，母亲有时宁愿我在小桥上玩泥巴也不愿我找爷爷。那时我知道学习包括写字，因为每天吃过饭父亲都用筷子在桌子上摆“大小人口”。多少年以后才知道其中的原委。

　　因为爷爷写一手好字，国共拉锯战的时候给国民党写过字也给共产党写过字，后来共产党渐渐占了上风，爷爷就跟随共产党部队转战南北，把标语写满大江南北。新中国成立后，因为爷爷为共和国的诞生立过功，被分配到外省的一个县水利局工作，后来爷爷把奶奶和父亲也接了过去。父亲也记不得什么时候性情耿直的爷爷和领导闹意见，一气之下带着奶奶和父亲返回了老家，后换领导打电报叫他回去工作他也不去。更有甚者，他是国家正式人员，工作可以由子女顶替，但他一条道走到黑，“谁都不许去干，有本事自己闯，咱不吃这个烂饭！”听姐姐说爷爷吼的时候胡子抖都特别厉害。

　　爷爷成了家人的“公敌”，谁也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但他的固执“毁”了全家。我一记事就看到爷爷和奶奶单独在柿树林旁的小草屋里居住，小小的锅灶烧出小小的面饼，虽然母亲欲切断我和爷爷的一切联系，但我有时还是偷偷跑去拽几下爷爷的胡子，吃一块小饼。爷爷捉住我，一只手摸着我的手另一只手摸我的耳朵，说“脱鞋给爷爷看看。”然后奶奶就说：“脚大走路稳。”爷爷说：“手大写字稳，耳大听话准！”

　　我的字永远写不到爷爷的水平！虽然我是县书法协会会员，但我觉得我一直没有得到爷爷书法的真谛。爷爷去世的太早，否则母亲是拦不住我传承爷爷的书法的。我多次回老家寻找爷爷的足迹，柿子林和小草屋早已不见踪影，爷爷的坟茔已被一条人工河的河堤覆盖在下面，宽阔笔直的高速公路如爷爷的遒劲的书法穿过河上，昼夜不息的为爷爷吟唱他书写时a爱哼的谁也听不懂的小曲。爷爷的墨宝早已被母亲当成柴禾烧成饭肴被我们吃下，我们的生命里应该有爷爷的精神……我还想吃母亲的饭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