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熟了

*短篇小说*

　　包子熟了

　　向往阳光

　　有史以来最高的气温袭击这座苏北小城，滚滚的热浪像从地下冒出来呛得人喘不过气来，可以想象如果把一个生鸡蛋放在水泥地面上绝对可以烧出成熟的味道。原本一直吐出凉风的空调现在如半条命般散发燥人的气息。街上少有行人，偶尔行过的汽车也如丧家之犬一样夹着尾巴逃避着午后的阳光。

　　朦胧中，一个30多岁的女人闪进玻璃门内，老板，我想问一下在这里办个包子店能不能赚钱？女人齐腮的短发向脸庞优美的弯曲，一袭粉紫色的短衫勾勒出女性最美的风景，绣花牛仔短裤更显腿部的粉嫩光洁。不等我回答，女人自顾从冰柜里拿出一瓶饮料凶猛地喝起来，好像担心我不能如实相告。其实她的顾虑是多余的，有这样漂亮的女邻居，又有包子吃，何乐不为？  我说：这里有小区，离学校这么近，我想早餐生意不会错。

　　女人说声“谢谢”，付钱走了出去。

　　邻居举家外出办学，“门市出租”刚张贴两天就有多人咨询，谁能租成无可定数。

　　不料，几天后的傍晚，一辆装载灶具的小卡车停在门前，先前的那个女人围着一个大围裙，指挥人搬卸灶具。其中有一个年龄与她相仿的胖得像穿了棉衣满脸憨厚的男人，我想他是老板她是老板娘罢。

　　结果大差离奇。当然我一个工作压力大到没有时间睡午觉的男人，自然不会八卦到问一对尚是陌生人的男女是否是夫妻。但老婆不一样，两个女人能演戏，店里没顾客的时候，叫上“狗美容”老板娘，乱麻都能给你理得清清楚楚，等到我下班回家，老婆的嘴就会扫个不停。

　　原本两人在上海打工，月入上万，并学到了精湛的早点技术，但他们的孩子在县城读书无人照顾，受了很多罪。女人说我们回家开个店吧，少挣一点就少挣一点，至少能照顾照顾孩子。男人说：好，你当老板，我做大厨。

　　于是，“缘来包子店” 很快开张。开张的早上女老板每个邻居家送8个包子，名曰“联袂发财”。包子如同他们宣传的那样货真价实且味道鲜美，很快像磁铁一样把人们都吸引过来，原本安静的早晨变得喧嚣起来。女老板围着那个花围裙在高高的蒸笼间穿梭，把一笼笼生冷的包子变成顾客口中的美食。

　　她的第一段婚姻是如她所愿的同学恋。上小学的时候她的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许多本地有名的学校愿意免费培养她读三年初中，但她的父母担心路远生活不便，就近给她上了一所学校。天生的资质，长相的出类拔萃，她成了男同学追求的对象。读初二时，人们都说是孩子的叛逆期，她被心理暗示了，开始叛逆起来。夜里玩手机、看小说，和男同学外出吃饭、上网，并同时谈5个男朋友。她以此为荣，迷恋其中，老师的劝诫，父母的管束丝毫不起作用，结果成绩一落千丈，高中都没考取，只好回家和一个她钟情的男孩继续他们的恋情，但当他们步入婚姻殿堂之后，许多他们始料未及的事情接踵而至，他们彷徨，他们不知所措。具有戏剧性的是，在他们女儿落地的时候，男孩不知哪根筋错乱执意要回到学校读书。他们原本就不该过早发生的爱情凋谢在天堂门外……

　　老婆跟我说这些事的时候，我忽然感到女老板美丽面庞的背后是满满的泪水。作为一个从事多年的教育工作者，我不知道如果当初我是她的老师能否挽救回她，我感到从未有过的悲哀和无助。

　　女老板终于能照顾到了她的孩子。无论店里有多少顾客，她都要亲自把孩子送上学，晚上回家手把手给女儿补习，孩子要吃什么再晚都要让“美团”送到，并跟我讲很多次等她知识不够用的时候一定请我做她家孩子的辅导老师。我耸耸肩，很想说，其实你真的不用回来的，孩子读书受点罪不算什么，孩子的经历会是他们一生的财富。但我什么也没说。

　　带着受伤的身心，倔强的女老板拒绝了父母的好意，带着幼小的女儿远走他乡。她终于觉得她辜负了对她期望极高的老师，辜负了视她如心肝宝贝的父母，她想她不能再辜负女儿了。她别无选择，只有再赌一次。

　　包子店的生意红火的不行，食客们口口相传涌向小店，常常引起交通堵塞，而不远处的一家包子店门可罗雀，店主每每把目光瞟向这里都一脸的无奈。我不知道为何有这么大的差别，就私下做了一下比较，发现女老板家的包子只是稍稍占点上风。就一点点差别就有截然相反的结果，这是不是包含着一个重要的哲理？我疑心如果女老板当初好好学习定会成为一个杰出的科学家抑或CEO。

　　在上海她认识一家饭店的老板。老板很关心她，天长日久，她就认定他能给她依靠，她把自己交给了他。但她的结局和无数个故事结局一样可想而知，后来她遇到了老乡大厨……

　　不了解“内幕”的人没有人不认为 “缘来包子店”不是夫妻店，因为他们有夫妻相，年龄相仿，配合默契，我们知道“内幕”的人还要加上几条，就是两人都是单身，都经历过失败的婚姻，在一起共事多年，无话不谈，孩子也是同班同学。以至于我疑心他们是不是真戏假做。我感到忐忑的是我竟然想探个究竟。当各家店都要打烊之际，我不由自主的出门“透透气”，眼睛时不时瞟向灯火通明的玻璃门内，想看看女老板回家没有。多年的漂泊使女老板成熟许多，她感到亏欠父母的太多太多，她回到小城之后没再拒绝父母的好意，回到父母的身边居住，而大厨为了获得孩子的抚养权和前妻离婚时被净身出户，只能住在包子店的楼上。我听到楼上传来孩子们的欢笑声，看着女老板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电动车在昏暗的路灯下静静地等待着主人，但到了深夜那辆好看的电动车就会悄悄的消失了，每每我的心里就会有莫名其妙的失落。我甚至怀疑他们在掩人耳目，一次我看到女老板的电动车不在的时候，硬着头皮推开玻璃门，店内大厨和两个服务员在紧张的包包子，噢，老板呢？我没头没脑的问。她刚回去，还有几个包子我们很快就包完。大厨发现我，露出憨憨的笑，老师，您请坐。不了，我只是随便转转。说完，我急忙踱出包子店，像偷人一样浑身冒汗。

　　我和女老板直接对话次数屈指可数。以前早餐都是在家烧，自从包子店开张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烧过早饭，每天早上待包子店顾客稍少的时候，我会捏着两枚硬币，排在灶台上：一碗红豆稀饭，两个青菜包子。经常遇到菜包售罄，女老板会歉意的笑笑：老师，您等等，笼里有，熟了我喊你。她的牙齿很白，让人不禁多看两眼。待我还没回到家时，清脆的声音响起，哎，老师，包子熟了！

　　一次周末，女老板来我家购物，提到孩子的教育问题，当得知我家孩子考上南大的时候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半晌说：现在老师家孩子成绩都好，我爸要是老师就好了。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的话，我担心我不经意的语言会伤害她，很久我言不由衷的冒出三个字：你，挺好。

　　作者：向往阳光

　　住址：江苏省泗洪县水木清华5栋28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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