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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哥说梨 | 梨史源流三千年

梨是最难栽培的果树之一,也是欧亚大陆驯化的最后一批大宗果树之一。距今1万年前,狩猎采集的人类追逐动物扩散到地球几乎所有能生存的地方。人口增长、领地空间、食物获取等压力倒逼人类开始进入农业时代。与狩猎采集相比,农业可以养活更多的人口。小麦、大麦和豌豆等草本植物首先在新月沃地被驯化,与这些草本作物相比,人类对栽培木本或藤本植物——果树要晚4000年以上。最早驯化的果树都是枝条容易生根或可以分株繁殖的果树,如油橄榄、无花果、葡萄、石榴和椰枣等。枝条不容易生根的如苹果、梨及核果类的果树的驯化要到人类掌握了嫁接技术(3000年前)有了嫁接工具以后才成为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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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对果树等植物驯化经历的主要阶段


第一阶段

第一阶段,距今1万年前,随着人口的增长,欧亚大陆部分地区人们率先进入半狩猎半定居时期。在中东两河流域新月沃地,游牧部族靠采集自花传粉的野草种子(二粒小麦和小粒小麦、大麦)和豆类(扁豆、鹰嘴豆、豌豆)为生,无意中选择对人类有用的特征植物,小麦、大麦和豌豆等首先被驯化,之后,东方的中国驯化了粟、黍和稻等。这些首先被驯化的作物都起源于具有许多优势的野生祖先,如食用性好、产量较高、自花授粉、生长期短(生长数月就可收获),容易贮藏。这些特性对于仍处于半狩猎、半流浪、半定居状态的早期农民来说是巨大的优点。

第二阶段

第二阶段距今6000年左右,此时新月沃地的人们完全定居下来,形成村落,甚至城邦,油橄榄、无花果(注:无花果的驯化可能比谷物更早,考古发现在约旦河谷距今1.2万年左右的栽培无花果)、椰枣、葡萄等果树最早被驯化。同谷物和豆科植物相比,木本或藤本类植物种植后至少要3年结果,达到盛果期则需10年之后,因此只有定居生活的人才有可能种植。这些早期驯化的果树是最容易栽培的,可以采用扦插或播种栽培繁殖,自花授粉结实。

第三阶段

第三阶段距今3000年左右,梨、苹果等开始栽培,这些果树的野生祖先自交不亲和,自花不结实,需要配置授粉树。同时,这些果树不能靠扦插或种子繁殖,用种子繁殖会丢失上一代的优良性状,繁殖需要复杂的嫁接技术,还需要适宜的嫁接工具。嫁接是温带水果历史上的一项关键技术。

第四阶段

第四阶段距今1500年以来,一些当时不太重要的果树如草莓、树莓、越橘和猕猴桃等浆果及澳洲坚果、美洲山核桃和腰果等实现人工栽培。

2


关于梨的早期记载


梨的栽培历史在3000年以上。公元前1000—公元前600年,亚洲梨最早记载出现在我国的《诗经》中。无独有偶,同时期,古代希腊著名的历史文献《荷马史诗》里也描绘了当时梨、梨树和果园的情况。

《诗经》里的梨

我国关于梨的最早记载见于《诗经》,其中收录自西周初年(前1066年)至春秋中叶约500年的反映当时社会生活的诗歌311篇,其中有6篇提及到梨(甘棠、檖、杜等)。杜和甘棠主要是分布在长江以北的野梨,檖应当是一种被栽培的梨,可能是驯化程度较低的梨。

《国风·召南》《甘棠》“蔽芾甘棠,勿剪勿伐,召伯所茇”,《何彼襛矣》“何彼秾矣?唐棣之华”;《国风·唐风》《杕杜》“有杕之杜,其叶湑湑”,《有杕之杜》“有杕之杜,生于道左”;《国风·秦风》《终南》“终南何有?有纪有堂”,《晨风》“山有苞棣,隰有树檖”。出现最多的“杜最早见于夏商时期的甲骨文,其本义是一种木本植物,即杜梨、棠梨,可见人们对梨的认识和了解也许还要早些。

《诗经》故事发生地以黄河流域为中心,南到长江北岸汉水流域,北到燕山山脉。上述地带是华夏初期的核心区域,包括陕西、山西、河南、湖北、甘肃、河北、山东、安徽等。诗经里所说的“南”区域,也就是长江以北的汉水流域,这一区域在夏以前雨水更加充沛,适宜人类生存,较早进入农耕时代,推测应是梨较早驯化的区域。《召南》和《终南》的生活故事发生在这里。“南”2种意思,一是表示方位,周时习惯将江汉流域的一些小国统称之“南国”或“南土”“南邦”,《召南》的发生地大体在河南洛阳、南阳及湖北的郧阳、襄阳等地区;另外,“南”是一种很古老的乐器名称,后来演变为一种地方曲调的专名,“南”最初盛行于江汉流域。《国风·唐风》为先秦时代唐(晋国,山西南部)民歌,《国风·秦风》是秦地民歌,古秦国大致包括陕西中部和甘肃东南部。

《荷马史诗》里的梨

西方梨的最早记载是出现在《荷马史诗》中。荷马是公元前9世纪前后的希腊盲诗人。《奥德赛》Odyssey中有3处提到了梨、苹果、葡萄、无花果等果树,证实了梨树在3000年以前就有种植,被认为是上帝赐予的礼物之一。“门口没有院子,是一个大花园,有四扇犁门,两边围着一道篱笆。那里长着高大的果树,果树正在开花,有梨树、石榴树、结着鲜艳果实的苹果树、甜蜜的无花果树和盛开的橄榄树,一批批的梨、苹果和无花果次第结果,这些都是Alcinöus宫殿中敬奉众神的精美礼物……”,“你们给了我十棵梨树,十棵苹果树,四十棵无花果树。同样地,你说你会给我50行葡萄树,结出各种不同的葡萄,当宙斯的季节在他们的头上装满了果实……”。

宗教里的梨

我国南方一些地区民族用梨作为祭祖祭祀用品,由来已久,说明梨在早期先民生活中的重要性。梨、苹果和无花果的组合在早期的基督教图像中仍然存在,可能是神圣树木的隐喻。

3


梨的起源与传播


梨的起源与驯化

世界梨属植物种有30~35个,原产我国的有13~14种,砂梨、白梨和秋子梨原产我国。西洋梨原产于欧洲和中亚一带,从16世纪开始,欧洲殖民者开始把西洋梨带到美洲、澳洲。世界各国应用于生产实践中的梨主栽品种有200个左右,我国有100多个。梨属植物被认为起源于我国西南山区。梨随动物、河流或人类活动沿着长江、汉水、黄河等向东向北传播至我国广大地区。从植物遗传学角度看,黄河流域栽培的白梨的出现可能晚于长江流域首先被驯化的砂梨。湖北荆门出土过战国时期梨核、长沙马王堆出土过梨,这两处梨的遗存都在长江中游地区,《山海经》记载产梨的洞庭山地处长江下游的太湖东南。鉴于此,推测我国梨可能首先在江淮地区被驯化,然后迅速在黄河中下游地区形成优质类群产区。

欧洲和亚洲是世界梨栽培历史最长、产量最多的区域。美洲和大洋洲多是欧洲殖民者带过去的。栽培的欧洲梨(Pyrus communis)、亚洲梨或中国梨(Pyrus pyrifolia)大约是在相同的历史时期(约公元前1000年)分别驯化而来的。研究认为,中国白梨、中国砂梨和日本梨可能起源于共同的野生砂梨祖先,秋子梨品种是野生秋子梨和白梨(或砂梨)品种杂交形成的。

虢国玉柄铁剑

果树嫁接及刀具

梨在历史上是最难栽培的果树之一,也是欧亚大陆驯化的最后一批大宗果树之一。梨自交不能亲和,种子种下去性状会分离,需要嫁接技术和嫁接工具。梨和苹果等的栽培驯化与嫁接技术紧密相关,人类掌握嫁接技术比较公认的时间是距今3000年前后,巧合的是铁器的传播和普及也是在距今3000年左右。公元前1400年左右居住在小亚细亚的赫梯人发明了铁器,公元前1200年赫梯灭亡以后,冶铁术传入两河流域和古埃及,公元前1000年左右欧洲部分也进入铁器时代。公元前800年的虢国玉柄铁剑则是我国目前已知的最早冶炼铁器,是我国进入铁器时代的标志,但大量使用要到公元前600年。3000年前开始我国梨树逐渐由野生进入栽培阶段。

梨在我国的传播

梨与中华民族的生存发展结下了不解之缘,无论是济世救民,还是治病强身,无不有梨的身影。梨树栽培品种都是基于野生种人为选择的,传播与人类活动有关。梨伴随着中华民族融合发展,如同中华文明根深叶茂不断发展壮大。梨树对气候适应性很强,北至黑龙江南到两广,东从东海之滨西至新疆,无论寒带、温带、亚热带等都有梨的种植和分布。另外,梨树对土壤要求不高,不论山地、丘陵、沙荒地、盐碱地,还是红壤,都能生长、开花和结果。这就是我国梨栽培分布广泛的原因。梨分布广泛也是我国劳动人民对梨长期驯化、选择和改良的结果。

甘肃兰州皋兰什川古梨园

皋兰什川黄河岸边古梨(航拍)

河北赵县古梨树

先秦及秦汉时期,随着人们的定居、繁衍、扩散及技术的进步,野生梨逐渐进入栽培阶段。据《史记·货殖列传》记载,秦汉以来,梨的栽培已有了较大规模,并与枣、栗、橘等齐名。从《周书》《礼记·内则》《庄子·天运》等相关文献,至春秋战国时期,梨已成为黄河流域一种受欢迎的水果。

辽宁兴城三道沟古梨树

汉与魏晋之际,梨树栽培、繁育有了长足进步,北方黄河中下游及其支流地区,如陕西关中,山西上党,河南洛阳、商丘、登封、灵宝,河北正定、平乡,山东巨野、临淄一带,均为著名梨产区。另外,北方游牧民族的侵入,中原汉民的南下,也促进了梨栽培的扩散。至汉代时,梨果生产已是黄河流域一项重要产业,晋代开始,长江流域产的优质梨也开始见诸史料。《汉书·货值传》《西京杂记》《齐民要术》《魏文帝诏》《荆州土地记》《蜀都记》等对梨品种、栽培技术等都有详细记载。

辽宁凤城梨树沟

唐宋时代,梨栽培区域进一步扩大,并传入境外和其他地区,通过丝绸之路向西传播至西夏、吐蕃及西域一带,通过华北平原向北传入当时东北的辽、金等地。辽金以来,东北成为北方政权经济中心,随着汉民族的融入及农耕的发展,关于梨的记载逐渐多了起来,唐书《渤海传》“果有九郁之李,乐游之梨”,北宋《文昌杂录》记载北辽有河北大名压沙梨冻梨等。说明辽地多梨,至今辽西医巫闾山等山区还有野生秋子梨。唐宋时期,梨文化也达到高潮,有关梨果梨花诗词就有300余首。唐初《新修本草》、宋代《洛阳花木记》《文昌杂录》对梨品种、冻梨等均有详细记载。

兰州皋兰什川黄河边上超过500年的梨园(魏永波

元明清时期,梨的栽培更为普遍,在水果中的地位逐渐上升,《农桑辑要》和《王祯农书》皆把梨列为首位,排在诸水果之前。此阶段由于蒙元和满清政治中心南下及明朝移都北京,加上明清时期,关内人“闯关东”,东北尤其是河北东北部燕山山脉和辽宁等地成为梨的主要产地。随着中国疆域的扩大和统一,各地沿着河道和商路(如西南地区的茶马古道等)种梨,驿路梨花,梨进一步传播,无论是品种还是栽培面积均不断丰富扩大。《盛京通志》及各地方志描述各地名梨更多更细,很多流传至今,如雪花梨、香水梨、鹅梨、秋白梨、酥梨、红宵梨、莱阳梨等。

辽宁海城南果梨

解放初期至1970年代,东北是我国最大的梨区,东北梨产区主要分布在辽宁各地。辽西各地、辽北开原、辽南鞍山、丹东等地的山坡谷地,沟沟岔岔,满山遍野梨树成林。燕山山脉东北延伸段、医巫闾山、千山、长白山一带的北镇、建昌、绥中、鞍山、辽阳、延边等地是东北著名梨产区。

20世纪50—60年代梨栽培面积和产量居我国各种水果之首。20世纪80年代以前,高峰时期梨栽培面积和产量占全国水果的比重超过20%。改革开放以来,梨栽培面积历经20世纪80年代中期和90年代的快速扩张之后,渐趋稳定。目前,梨是我国仅次于苹果、柑橘的第三大水果,是我国分布最广、适应性最强的果树树种之一,分布在除海南及港澳地区之外的其他31个省(市、自治区)。截至2018年底,我国梨栽培面积约94.3万hm2,总产量约1607.8万t,分别占世界总面积和总产量的68.3%和67.7%。梨也是贮藏最多的水果之一,我国梨果年贮藏保鲜能力550万t左右,仅次于苹果,占梨总产量的1/3左右。

辽宁义县古梨树(于辉摄)

新中国成立以来,我国梨产业迅速恢复并发展,尤其是改革开放40年以来,全国各地梨产业快速发展。比如,解放后皖苏豫冀鲁黄河故道地区大规模种植梨树,昔日风沙盐碱地,如今已形成绿色生态走廊、旅游观光走廊;新疆天山南麓塔克拉玛干沙漠东北缘一带已发展近百万亩香梨。梨史源流三千年,梨树、梨花、梨果、梨文化,梨产业在未来乡村振兴中必将发挥更大更好的作用。

安徽砀山黄河故道百年古梨园(王广敏摄)

新疆库尔勒瀚海万亩香梨园盛誉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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