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裸贷、传销、酒精中毒、不合群跳楼:四个大学生的死亡笔记

我迷迷茫茫,游游荡荡。灵魂在这人世间跌跌撞撞,一身是伤。


世间的悲剧大都和金钱有关。

——三毛

接到朋友催债电话的时候,我还在Dior的官网上刷它夏季发布的新品。

我随口糊弄了几句,不耐烦地摁掉了红键。

手里的鼠标上了发条一样,猛击着付款界面的“确认”字样。

这个月时尚新品呢,可不能错过。

其实我不懂时尚,但是我觉得人家大牌能定这个价,有它理直气壮的原因。

而我只负责打扮的美美的,在星期六朋友的聚会上把它娇滴滴地拎到现场,接受大家的唏嘘和瞩目就好。

“催催催个鬼啊,那点钱还不够我买个包的。”我一边嘟囔,一边打开了最近新发现的一个好东西:借贷APP。

这种软件,多少钱多少次都可以借,还不用欠人情债。

总有社会专家自以为是地剖析我们的心理:“这类人从小缺钙,长大缺爱。心里阴暗,所以才用物质填补心灵的空虚...”

哪那么复杂啊。

我们丫就是单纯的穷,又好面子。被寒窗禁锢了十几年的色欲贪嗔痴到了大学,想要在花花世界分一杯羹罢了。

条件允许的话,谁不愿意打扮得人模狗样走在街上优雅自信又二五八万的。

新学期开学的时候,银行卡又特么只剩两位数的余额。

我总在想:世界上最不争气的就是钱,真她丫的不经花。

一个月以前,为了陪我男朋友出去玩的时候不掉面。我硬是用我妈打过来的学费买了一条Burberry的黑色蕾丝裙。

穿起来巨特么美。

男票看傻了,抱着我就是一顿转圈。我被转傻了,价格都不看就把银行卡扔给前台.

眼看要开学了,我只能硬着头皮再去借。

“美女,你可还欠着我两万呢。”他回复。

“嘿嘿,这不凑个整数嘛,到时候一起还吉利。”

反正分期付款,慢慢还呗,总能还完的。再不行,就玩失踪,谁怕谁啊。

手机那头的人说他不做亏本生意,要抵押。

“什么抵押?”

他打了两个字过来:“裸照。”,还必须举着身份证拍。

卧槽,要不要再对着镜头比芯芯啊我去。

一张照片换三万块,我咬咬牙答应了。

他也爽快,我发了照片没多久就打了钱过来。

接下来的三个月,我发誓是我有生以来过得最无忧无虑的日子了!

看上什么买什么,不用缚手缚脚,瞻前顾后。

钱真特么是个好东西!

它也许买不到快乐,可是它可以买到离快乐最近的东西。

卑躬屈膝,为了一两百的兼职工资看别人的脸色;为了买双好点的鞋子勒紧裤腰带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我不再因为打扮土气,面容朴素而独自缩在角落一个人吃饭。

妆容精致,出手大方的我朋友越来越多,追求者如是。

其实我很清楚,自己心里住着一条蛆,名字叫欲望。每当它被喂饱,在血液里蠕动的时候,我很兴奋也很满足。

我想尽我所能去供养它。人生前小半辈子,它因为我那该死的寒门背景几乎饿死。

人穷极一生,每天忙忙碌碌,朝九晚五,不就是为了能养活心里那只蛆吗?

它越肥大,你越自在。

背地里也有人讽刺我三观不正。讲真,其实大家都爱钱,只是我把这个想法赤身裸体摆到台面上而已。

一层窗户纸的事,和高不高尚有个屁关系!

慢慢的,我陆续接到了一条条短信息。内容无非是让我开始分期还款,利率是20%。

我的方法就是迅速关掉手机,和朋友出去疯一晚上。

第二天,屁事没有。

一周之后,他居然派人跑到校门口来蹲点。我把人拉到没人的角落,壮着肚子说了句:“我没钱还。”

他威胁说让别人欣赏一下我的照片,会有人愿意帮我还的!毕竟,女大学生的市场还是很吃香的。

我在心里暗暗地骂了句:操你妈。笑着搪塞:“大哥,再宽限三天啦,一定连本带利交钱。”

一回到宿舍,我就疯狂地翻着通讯录打电话借钱。

一个小时后,我特么的想把手机砸了的冲动都有。

狗屁朋友男朋友,我花钱请客吃饭唱k的时候个个勾肩搭背认闺蜜。现在借点钱跟特么躲瘟疫一样。

不是手机没信号就是自己没钱!

第二天晚上,一条午夜贴五分钟内就被顶到了C大贴吧的首端。

标题是:“揭秘!C大清纯女大学生甘拍裸照为借钱。”

我咬着嘴唇,拼命平复那颗快跳出喉咙的心脏,故作冷静地点了进去。

纯文字版?

我长长地喘了一口气。可是里面的内容却越看越心惊胆战。

经济系,大二女学生,长发高挑... ...

这些具有筛选性和辨识度的字眼,洪流一样裹挟着底下各种不堪的评论冲击着我嗡嗡作响的大脑。

晚上十一点半的时候,我偷溜出了宿舍。

我想告诉那个人,我砸锅卖铁,甩卖二手包包衣服和化妆品才筹到两万块,能不能再宽限一段时间。我一定会还清的。

“这个女的真的很恶心啊...”

“对啊对啊,为了钱居然这么无下限,真是不要脸,一开始还看不出来... ...”

“真特么毁三观啊,这和鸡有什么区别...”。

我听了,楞在厕所外面不知所措。

这时候,厕所传来冲水声,我回到宿舍抓起书包就往外跑。

两个身穿睡衣的女生从厕所走出来,一人手里拿着一部手机:“不过说实话,女主角演的也是真的好... ...”。

我又急又气,走在校园的路上眼泪止不住往外彪,我打了那个人的电话,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你特么的不讲信用,说好的三天,十二点没过你就什么都抖出来了!我艹你妈!”

路边稀少的人被我吓的绕道直走。

“你大把花钱的时候怎么不艹我妈?!没钱是吧?你爸妈总会有的...”

“我们家没钱,我拜托你别搞ta们啊...”

我一边跑一边注意着周围人的脸色,眼泪突然就决了堤。

“你妈是叫... ...吧?”

我猛然停止了抽泣,看着陷入一片死寂黑暗的校园,脑子空白。

23:59

学校的楼钟敲了第十二下。

遗落在考研楼顶阳台的一架手机屏幕闪烁,不断传来震动。

一条消息跳出界面:

“媛媛啊,吃饭了吗?天气凉了,要照顾好自己。”


苦难成为财富的前提是,你熬过去了。

——约翰·艾顿

林文新是个怪人。

从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油生这种感觉。

那是大一新生开学的第一天,几乎所有人都拖家带口拎行李来报道。

只有林文新,用扁担挑着两个边角磨损的编织袋,大汗淋漓地迈进宿舍。

袋子上猪饲料三个字写的老大。

我下意识往他身后望去,没有尾随的人。

他主动和我打招呼,露出两颗和他一样怪的小虎牙。

林文新比看起来要热情,一上来就自报家门:我叫林文新,祖籍山东。家里人卖了圈里仅有的三头猪给他凑了车费来的。

他说得满头大汗且兴致勃勃,丝毫不提各种转车,找路,乘公交的辛苦,赞不绝口的是沿途的高楼大厦。

不止我觉得他怪,同舍的男生都觉得他怪。

比如订外卖的时候,老板四份起免费外送。可他总是不愿意加入大家,到了点就捧一个圆形的铁盒子,去食堂去打份五块钱的青菜豆腐饭。

搞的每次点外卖都要另外加钱,惹得大家有点不悦。

宿舍组团开黑的时候,他总是不管刮风下雨,都跑出去兼职,很少和大家一起活动。

久而久之,众人都和他慢慢疏远了。

而他,总是独自坐在床上吃着亘古不变的套餐,永不犯腻,一脸满足。

有一次,看他实在吃的巨香,我有点动心和好奇,端着我的黄焖鸡米饭过去对他说:“林文新,咱俩换着吃吧。”

他眯起眼睛,满腹狐疑地看着我,心里估计在想:这别是个傻子吧。

“别误会,我就是看你吃的很香,想试试。”

话音刚落,他正准备下筷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桌上抽了一张纸把勺子擦的干干净净。随后挖了一大勺青菜豆腐到我碗里。

我也把外卖盒里的鸡肉拨了一大半给他,他连忙推辞。你来我往的过程中掉了块肉到地上。

“掉地上不能吃的...”

我还没来得及说完,林文新就眼疾手快地捡起来吹了吹放到嘴里,嚼地那叫一个香。

“这可是肉啊,糟蹋粮食是罪过。”

我无奈地笑了笑,舀了一勺豆腐送到嘴里。

这次吃饭的过程中,我对林文新的家庭背景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

母亲靠给人家做做手工赚点外快,而父亲则在工地干活。一家人一个月的收入不超过3000块,还有一个即将上初中的妹妹。

“嗨,没事!人嘛,不会苦一辈子,苦一阵子就会过去了。”他把唇边的米粒扣下来送到嘴里的时候,手指上密布的茧被我无意间看见。

“再说了,我们可是985大学,毕了业一定能找到一份好工作。等我自己能赚钱了,家里的状况就会好起来的。你说是吧...'林文新笑着用他的开水杯碰了碰我的可乐瓶,示意干杯。

我笑着举起来,把剩下的汽水一饮而尽。

大一大二,学校奖学金的名单里总会出现林文新的名字。他更是热衷为程序设计专业的教授打下手,复印准备资料。

有时候,教授临时有事不来,还会委托林文新稍微带一下大家这节课的程序设计内容。

大三的时候,林文新忠厚老实又肯干的形象深入人心。专业教授甚至破格答应到了大四,推荐他到一家500强网络技术公司实习。

要知道,这家公司实习期安全通过的话,毕了业就能拿到offer,工资近万。

林文新从那以后,更加朝气蓬勃干劲十足。每天不管做什么,都是全力以赴,满面笑容。

昨天更是破天荒和大家合伙点了份黄焖鸡。

因为生活,似乎正按照他所预想的轨道运转下去。

时间过的很快,大四上的时候,大家都在忙着实习。反而他突然闲了下来,也不像以前那样神采奕奕,整日无精打采,郁郁寡欢。

“教授答应你的实习怎么样了?”一起洗澡的时候,我随口提起。

“哎,别说了,教授说出了点状况,没办法去了。只能我自己想办法或者听系里安排了...”

他一边说,看着热水器上面的数字已经跳过四块钱,连忙把卡抽了出来。

“嘿,你头上还有泡沫呢...”

我知道,他肯定又回去用凉水冲了。

毕竟,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实习期不到一年,转眼就到了尾巴。舍友们都四处奔波着打电话找关系问熟人,似乎都有了工作的苗子。

只有林文新,一直都没有什么着落。

“诶你说见鬼了,我们虽然不是清华北大的,好歹文凭拿出去是985的,找份好一点的工作怎么就这么难呢?”

'你想去哪里工作?”

“离家一点的吧,家里总要人照应的,真有什么事回去也方便。”他坐在床边,脚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

事后想起来,那天晚上的月光把他的影子拉的格外长,格外格外地长。

但是为什么那时候,我没发现呢?

答辩结束后一个月,林文新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你找到工作了?”

我坐在他床边,问道。

“嗯,有一家公司条件开的很不错,离家也近。想了想,打算去试试。”

“可靠吗?”

提到这儿,他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坐在我旁边幽幽道:“网络面试过了,至于公司具体情况,我还不是很清楚...”

“那你...”

“我爸前几天出事了,在工地干活不小心摔伤了腿,家里现在很需要钱...”

我想劝他再等等,可能会有更好的。

转念一想,他家里现在的处境,似乎也不允许他有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去选择和等待。

我张了张嘴巴,还是没能再说点什么。

半小时后,就像大一开学时候一样,他挑起两袋“猪饲料”。

走出门口的时候,突然回过头说了句:“兄弟,等我赚了钱,请你来山东吃正宗的黄焖鸡米饭。最大份的那种!”。

看着他露出的小虎牙,我点了点头。

再次看到林文新,是三个月后,在手机的新闻页面上。

“985大学生误入传销,遭禁食虐待致死。”

这个985大学生,就是连续四年睡在我上铺的林文新。

之后我总在想:如果那时候我能多说几句,劝他不要太着急,再等等。

那么,很多年以后,我是不是真的有机会去山东,吃他请的黄焖鸡?

那一刻,我才明白,这个世界,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好好生活。

有些人,光是活着,就已经用尽全力了。


拒绝和生存一样,都是一种权利

——毕淑敏

考完四级的下午,天阴沉沉的。

本打算回宿舍,小B提议去附近的一家音乐酒吧放松放松。

“一起去吧,都是新朋友,大家认认脸。”平时睡在对床的A一把揽过我肩膀,冲大家使了个眼色。

我犹豫了一会儿,努了努嘴,口是心非说了句:“走啊。”

四个人前脚踏进大门,后脚就是倾盆大雨。

酒吧很大,也很闹,吵得我几乎忘却了门外惊天般的雨声和雷鸣。

天花板的正中央挂着一盏巨大的灯,昏暗发黄,像极了一颗被低劣厨师煎坏了的荷包蛋。

“sorry,小帅哥... ...”撞到我的妙龄女郎下意识举起修长的双手,醉眼迷离,咧唇一笑。

扑鼻的是馥郁魅惑的香水。

我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微微点头,手心攒了一层密汗。

“嘿,干嘛呢,快过来!”伙伴们对我发起召唤。

跌跌撞撞找到沙发座,屁股还没坐热。女歌手已经唱完了那首百转千回的《新不了情》。

她的四周是还未褪去的蓝色追光。

落地的都是震耳的掌声,女歌手巧笑倩兮地把食指抵在唇瓣上,示意大家安静。

这时候,几个酒保模样的人抬着一个桌子过来,上面摆满了大小不一的酒杯和酒瓶。

杯里是五彩斑斓的液体。

“老规矩,哪位帅哥美女在3分钟内喝下6杯总共1800毫升的鸡尾酒,500元以内的消费就可以免单。否则,原价买单!'

五颜六色的液体在酒保的操作下悬空流动、混杂、于杯中摇晃跌宕。

众人心有灵犀般,开始各种吹口哨和起哄。

我开始有点莫名的晕眩,耳膜被现场的嘈杂和重金属乐撞击得生疼。

“卧槽,玩这么大...”有个舍友发了话。

“这店家下血本啊,朗姆卡盾伏特加威士忌混合XO,这他妈刺激!”另一个舍友接了一杯啤酒喝,脸上满是玩味的神情。

“不过要是成功了,免单500呢...”

不知道是那天的女歌手的嘴唇太娇艳欲滴,还是这句话打动了想在大家面前争次面子的自己。

我居然鬼使神差在女歌手倒计时的时候举手参加。

在众人疯狂的口哨和簇拥中,我穿着白色帆布鞋的脚,迈向了那一排五颜六色的酒。

我搓了搓手,拿起一杯浅褐色的酒一饮而尽。

入喉尽是说不出的辛辣和锋利,脑子顿时就当机了。

除了高中时候看见暗恋的女生和隔壁班班草在一起,闷在被窝灌了三瓶贝克啤酒外。我喝酒的经历几乎为零。

那时候还被呛的直流眼泪,现在和这300毫升的“特调鸡尾酒”比,贝克简直就是白开水,算个屁!

身后舍友的加油鼓劲和呐喊,让我喝下了第二杯、第三杯...

第四杯的时候,我意识已经开始模糊,摸索酒杯的手越发不听使唤。

追光不知何时打到了我的身上。我下意识抬头,四周的人潮都纷纷拿出手机拍摄。

瞳孔里倒映的,净是ta们亢奋的表情和不停歇的闪光灯。

我仰头,干掉了第五杯。

集体高潮的尖叫。

奇怪的是,第五杯似乎和前几杯不一样。才下肚,明明冰镇的酒却如同开水般,在五脏六腑急速沸腾开来。

脚下猝不及防一软,我扶着吧台坐在了转椅上。

腹中有烈火烹油的烧灼感,更多的,是利刃绞肉的撕裂。

我的意识逐渐涣散,脑中的思绪被碎刀片来回搅动般,疼的六感支离破碎。

我摆摆手,正想开口说声不行了.

人群中重新爆发出怂恿的动静:“加油!加油!”

“是个男人,干了最后一杯..”

“再来一杯!再来一杯!...”衣着时尚,身材玲珑的女郎们也露出洁白的牙齿,展开迷人的笑容跟着呼吁。

我靠着吧台,勉强起身。

几个舍友已经被挤到最后面了,却一点也不妨碍我看见他们眼中和其他人一样期待的火焰。

我微微皱起眉头,四肢百骸都是翻江倒海的刺痛。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士端着玻璃酒杯,款款走来。

我迟疑了一下,握紧了手里最后一杯液体。

他笑着碰了一下我的杯子,一口见底。

“十...”

“九 ...”

“八 ...”

女歌手看着手腕上的表开始三分钟最后的倒计时。

那句不,终究没有被我说出来。

“二...'

“一... ...'

深褐色的液体朝我涌来。

下一秒,双脚莫名晃动。我控制不住自己颤抖不止的双手,两眼一发黑,向后慢慢倒去。

在闭上双眼的瞬间,我居然又听到了雨声。

门外滂沱不止的雨声和划破长空的汽笛音。

... ... ...

“王邀东,你有空可以帮我打水吗?”

“能不能顺便替我做一下值日...'

“作业借我抄一下,快!王邀东...'

“妈妈已经帮你选好了,就读这个专业...”

... ... ... 

可是...

哦,好的。


想泯灭一个人吗?教ta渴望合群便好。

——古斯塔夫·庞勒

李佳文,你很自负,特别自负。

高傲优秀的姿态,别人只一眼,就能看出立于我们这些被应试教育折磨弱鸡里面的白鹤。

那只白鹤,就是你。

高一的历史老师刁钻的很,总是恶语中伤我们这些所谓的95后无所事事,沉迷手机,是这个时代最大的败笔。

尤其是在被提问的同学回答不出他的问题时候,更是得意至极。

我们恨透了他,那副为人师婊的样子。

只有你,能用浩瀚无边的学识和广博的见解对答如流。让他也有脸红咳嗽下不来台的时候。

你曾经一度,是我们的偶像。因为这口恶气,终于有人有处可出。

我们对你更多是学霸和天才的羡慕和仰望,看你的眼里都是闪烁的星星。

有传言,你的五车学富已然在学校所有的历史老师之上。同舍的人也附和说你的床头堆的都是各种史学的高深著作。

我想应该是真的吧,因为你的课桌里总是洋洋洒洒的一沓稿子。把我们这些写个800字作文都要咬笔烦恼半天的人秒的连渣都不剩。

几个月前,有一位上海来的大学教授前来拜访。

原来你很早就在许多线上的学术论坛和专区和一些史学大师讨论王侯将相、秦皇汉武。

当他们知道你才是个中学生,实在不敢置信,这才打算前来一睹真容。

从那以后,来校寻李佳文已经成了我们学校一个非常独特的存在。校领导更是乐不思蜀,恨不得敲锣打鼓迎接这些专家学者,再贴一张大字报在市中心进行宣传。

有一次,我去茶水间倒开水,无意间听到隔壁房间里面相谈甚欢的你们。

什么西夏文、道家的政治实践、范仲淹和他的庆历新政等等,都是我听不懂却深知厉害的字眼。

消息这才逐渐流传开来,原来才18岁的你早就伪造年龄出过两本史学专著。

而所谓《吕氏春秋》、《资治通鉴》以及《清史稿》这些厚度和封面让普通人看一眼就望而生畏敬而远之的书,你在初中就已经甘之如饴倒背如流。

难怪你总是独来独往,话中带着理所当然的清高和自傲。

每当语文老师引经据典,提到名篇《伤仲永》,那个年纪轻轻就闻名方圆百里的天才。

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你。

被问到为何伪造年龄出书的时候,你说:“为了避免听到伤仲永这样的言论...”

你看,你多可怕。我们想什么你居然都知道。

学校的师资队伍一向紧张,时不时还出现老师请假有事缺课的现象。

自从你声名远扬之后,学校居然破格,动辄让你暂代历史老师的责任,为我们讲课。

学生给学生上课,举班欢庆。

哪知道,噩梦才开始。

每每代课,你干脆抛开了历史书和我们大谈古往今来。五千年的历史伟人、战争变革、礼仪制度信手拈来。

讲台就是你挥斥方遒的精神高地。

但说实话,能听懂的人实在太少,能回答出问题的基本没有。

因为你提问的角度和深度比起原先的老师,有过之而无不及。

之所以称之为噩梦,是因为当我们一脸困惑不解,答不出问题企图插科打诨蒙混过关的时候,你的眼神仿佛会杀人。

准确的说,是毫无遮掩的蔑视带着哀其不争的味道。

潜台词应该就是:这个很简单啊?为什么你们都不带脑子来上课?真是一堆目不识丁的垃圾。

毫不夸张的说,你倨傲的眉目隐约重叠着原来那个历史老师的神情。

你从不和大家一起吃饭聊天,你更喜欢边吃边思索;你也很少出现在班级活动上,而是独自捧着一本巨厚的《史记》翻来覆去;你和那些年龄高自己一大截的人促膝长谈有说不完的话,却在课间,和同学一言不发。

本就曲高和寡的你,开始招人讨厌。

有人装模作样模仿你说话和读书的姿态和习惯,更有人暗地讽刺你是个只会死读书的怪物。

我曾经试过和你交流,真的很难 。

“原谅我实在听不懂...”你回复的是一副‘无知真可怜’的同情面容。

不得不说,那一刻,我的自尊心告诉我:我讨厌这个家伙。

可偏偏你的自负,并非刚愎自用夜郎自大,也是实实在在的满腹经纶,才高八斗。

导火索是一次月底的校卫生评比,那天星期五轮到你打扫卫生。

而你因为图书馆要关门了,连忙赶去借书,结果蹲在门外的台阶上一看就是一晚上甚至差点忘了回家。

果不其然,下周一的评选结果上,我们班因为周五没有打扫,与红旗失之交臂。

红旗伴随着几百块的奖金,班主任打算用这笔钱犒劳一下辛苦了一个月的全班。

却因你的疏忽,所有人一个月的努力付诸东流,全部泡汤。

战争爆发。

课上课下,你都被人指指点点,更是在一节历史课上被同学们借机羞辱了一番。

你气愤至极,罚他抄历史课本三遍。

“你他妈真把自己当老师了?给个鸡毛当令箭...”

全班没有人愿意给你一个台阶下。一半在看热闹,一半在劝那位同学消消气别计较。

或许是耿耿于怀那次评比,更或许是因为锋芒太露枪打出头鸟,大家的不满已经露出了海平面。

课间休息,看你戴着耳机,大家公然诟病你,极尽百般难听的侮辱和谩骂。

你摘下耳机,大家才散开,各自为政。

再没有一个人愿意和你说话接触你。也没有一个人在其他人面前很骄傲地提起你这位天才同学。

似乎好像,你真的一下子变成了生人勿进的怪物。其他班的个别人看到你还会拉拉身边的朋友,捂着嘴巴私语一番,再匆匆走开。

你传出抑郁症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在幸灾乐祸道:看看,我说了吧,他就不是个正常人。

被评头论足,变本加厉的指指点点一天之后你终于撑不住,请假回家休息。

没有你的历史课堂,老师不在的时候改自习。一片歌舞升平,欢呼雀跃,全班都和撒了欢的鸭子一样,个别男生还情深义重,唱起了《啊朋友再见》。

你就像一颗毒瘤,消失后给人带来的只有劫后重生的快乐和庆幸。

周日晚自习,班主任站在讲台上神情凝重地让班长撤了你的桌子和椅子。

同学们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地问老师李佳文是不是换班转校了。班主任沉默半晌,回答我们李佳文去世了。

昨天晚上,在自己家小区,留了一封遗书,然后从阳台跳下去,当场身亡。

大家顿时笑不出来了。

“每当我为活着感到疲惫、无趣时,对比之下,我总会自然地想去缩进历史研究的世界。我知道也许自己在这个世界显得有点格格不入。其实,我知道自己有病,也按照医生的话好好吃药。结果我吃了后的副作用是每天全身又疼又困。”

“一走了之的念头曾在脑海里萌发过太多次,两年多来每一次对压抑、恐惧的感受都推动着我在脑海里思虑生死。想来想去,离去也许是对孤寂最好的排解。”

“妈妈爸爸,指导过我的老师还有同学们,谢谢你们听我说了那么多的‘天方夜谭’。这回,我要去找秦皇汉武聊天了。”

班主任一边看着手机念,一边哽咽。

身边的人都低着头,一言不发,整个班安静得和窗外的夜一样。

课后,和班长一起收拾你留在学校的东西的时候,我从你的书盒里掏出了那副耳机。

原来早已破了表皮,还露出一两根断掉的金属线。

我握紧了掌心的耳机,愣愣看向窗外星光渺茫的天空。

其实我们说了什么,这世界发生了什么。

你一清二楚,对吗?



根据真实故事改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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